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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头行动
    王蓝田记忆尚可。

    这只要是走过一遍的路无论距离长短都能清楚记得,若是留三分神观察观察,她还能凭着印象手绘一幅舆图,还原两旁的建筑物及过路所见人物的大致样貌。

    王、马二人并肩走在去往客栈的路上。

    许是因为两人容貌出挑,惹人街上众人频频回头侧望。

    魏晋爱美之风极盛,对美仪容的评判有着极高的标准,若是行走街巷都能被人关注,入仕之后也算是一桩美谈。

    王蓝田对这些目光倒没什么感觉,反观身旁的少年,眉头紧皱,凡是看向他的皆回以凌厉的眼风,不过片刻,周围的人都匆匆收回了视线,各忙各的。

    “你”马文才垂眼望向她,“好像很高兴”

    “高兴”王蓝田颇认真的想了会儿,点头,“是有点儿。”

    马文才眉头不展,酝酿了下措辞,道“你不会觉得被人看着很奇怪吗”

    他很少行步街市,大多时候他会御马穿街而过,街上的人只顾着避让,不会观其面容而生议。

    今日与王蓝田一行,总被人观瞧,他实在难受,再看向王蓝田,她的眉梢似乎还带了点喜色。

    他蓦地生出一个念头来,若不是因他面容冷酷凶煞,恐怕早有女子往王蓝田身上掷果抛花了。

    “奇怪之感倒也有些。”王蓝田应和他一句,随后又信口胡扯开来,“观美能悦心性,若是看上我一会儿他们能有所得益,平白之中就是为我积下福得。这样一想,也就能坦然接受了。”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向马文才,此时双眸微微一弯“文才兄,我看了你许久,你可觉得奇怪”

    他一愣,薄唇微张,脸上带着迷蒙之色看着她,正巧撞进了她那双即便不笑都含着情的眼眸里,更旷论此时弯弯如月,眸中还盛着秋日的光晕。

    马文才下意识别过头去,眼底莫名有些慌乱“你一个大男人盯着我看那么久做什么”

    王蓝田自圆其说“观美悦心性啊”

    君悦客栈。

    “公子,麻烦您换个地方吧”掌柜说着从怀里取出三株沈郎钱,“这钱是小店赔给您的房费,还请收下吧。”

    这沈郎钱是吴兴沈充私铸的小钱,故称沈郎钱。在东晋的百年中,官方是不铸钱币的,而是继续沿用孙氏旧币,吴兴各郡大户亦会自铸钱币,而以沈家为行情中最贵,能拿沈郎钱作为赔偿也算是有诚意了。

    王蓝田犯不着跟掌柜的计较,利落的收了钱,看着被拴在门口的牛车,又瞥眼望着君悦客栈的牌匾,最终还是没能忍不住,对掌柜吐槽“君悦客栈迎八方客,纳四海宾,怎得还能将人往外赶”

    又回身看着自己被打包扔在牛车上的行李,眉头上挑,讽刺道“君悦客栈不如改名叫君跃客栈。跃,跳也,能将客人物件跃掷径出,而不禀客的客栈。”

    掌柜脸白了白,连声叫苦“公子,我们也难做啊您就行行好吧”

    “行了知道你们难。但未经客人允许而私动客人物件的行为实在不提倡。”王蓝田摊手,朝客栈门口扬了扬下巴,“你看。不仅不提倡还不和规矩。府衙都带人来了,掌柜的你还是赶快去看看吧。”

    掌柜朝她示意的方向望去,就看便见都亭长拿着批文和封条,带着了四人进了客栈,他慌张跟了过去“这这是怎么了”

    “因牵扯到人命官,暂封四间屋子,这是批文。”

    掌柜的颤抖着手“”

    府衙此次行事极快,她托马文才看行李,自己则挤进人群瞧了会儿热闹,发现封了她住的那间人字号房间,还封了会稽孔仪的天字号房、王八德的通铺,以及小童的人字号房间。

    而小童住在她的隔壁。

    王蓝田看着门上的封条,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许多信息衙门会比她先一步知道,而背后布局的人又比衙门快一步。

    她若想着按照正常的程序往下摸索,岂不是步步落在他人的设定好的坑里,到时候别说洗清王八德身上的嫌疑,怕是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为了设计王蓝田,竟牵连两条人命,这是得多遭人恨

    她面露嫌弃原身还真是让她刮目相看。

    她挤出人群,抬眼看见站在牛车旁如玉树一般的人,倏尔眉头一展,眼中带笑。

    美仪容实在是养心养性啊

    马文才见她甚是轻松,又想起她在扬州的所作所为,一瞬间有些恍惚她所说的“帮手”帮的是何事

    是借用他父亲杭州知府的名头压下此案还是帮她遮掩某个罪行

    亦或是,如他所想的查真凶、破疑案、证清白

    他主动开口“听说这案子牵扯到了会稽孔氏,以你一人之力恐难平息,你有何打算”

    王蓝田弯腰去解木桩上的绳子“文才兄,你说这事要移交至杭州,令尊会扣押我吗”

    马文才挑了下眉头,难道王蓝田想要他作为帮手的原因,是担心此案会移至杭州

    以他的身份,在某种情面上似乎有些用处。

    他整理了下心绪“你若是清白的,我爹自然不会将你怎么样。”

    “清白”她点头缓声道,“我确实是清白的。可我现在能站在你面前,全因头顶太原王氏,脚踩王八德换来的。这样看其实我又并非清清白白,无可指摘。”

    马文才抿唇,没有接话。

    “我这人身子骨弱,若是上了刑怕是活不过弱冠。”她将解好的绳子缠了几道在手上,朝马文才走去,“到时候如果可以,还请大哥看在我们同窗同寝同桌的份上,求求情。”

    马文才被这一声“大哥”喊得眼皮一跳“你既怕,自然不会任由事态发展到那个地步。你尚有闲心与我逗趣,是不是已有对策”

    王蓝田抬手拍了拍牛头,嘴角勾着笑,那双美目分明是看着马文才,却故意小声同牛说“走吧,今天换我牵着你。”

    一人一牛一车越过马文才。

    “去哪”他问。

    “县衙。”她答

    “大人,衙门外有人求见。”

    县丞正看着师爷写好的转交接的文件,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见不见,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见”

    “大人,他说他叫王蓝田,”进来通报的差役将请见函递上,“他说若大人不见,他无处可去就得去会稽找他三叔了。”

    县丞不接请见函,但却在差役的话中迅速捕捉到几个字眼“王蓝田”、“会稽”、“三叔”,当即后脊一寒,撂下册子“去快去请进来”

    王蓝田的三叔王国宝是谢安谢丞相的快婿,目前虽未在朝中就职,可却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司马道子面前的红人。

    若真的让王蓝田去了会稽,到时候他请动司马道子出面,将牢里的王八德保出,那他这个余杭县丞拿什么应付会稽孔氏

    至少在案件和人尚未移交杭州之前,决不能让王蓝田离开余杭。

    王蓝田踏进门槛,举手作揖“叨扰了。”

    县丞“王公子所来为何”

    她坦言“我这刚从衙门出去的人,客栈哪敢收我没地方去了,思来想去便想到了您。您可是余杭的父母官,总不能任由我飘零在外,无依无靠吧。”

    县丞脸上堆着的笑渐渐僵住,感情这家伙是要将衙门当客栈借宿啊。

    他抬手抵住嘴巴,咳了一声,看向师爷“衙门内可还有空房。”

    师爷会意“回大人,衙门空房有是有,但都是给差役临时住的,又脏又乱”

    他说着看向王蓝田“恐怕不适合公子这般金贵的人住。”

    王蓝田叹了口气,抱着行礼,面带愁色“唉让县丞大人为难了,我看我还是取道会稽,投奔我三叔吧。”

    她在进来之前,曾与门口的守卫聊了三株沈郎钱的,意外得知衙门还未派人去会稽通知孔家人孔仪已死之事。

    这似乎大有文章。

    按理来说,确定了死者身份后,第一时间应当通知死者家属让其来认领尸首,之后在根据案件情况、尸检报告、现场物证、人证等判断案情,考据律法,酌情定罪。

    余杭至会稽,骑马来回也就小半日。而这余杭县丞竟瞒着不报

    不知是真的胆大,还是另有所谋。

    正巧太元九年,太原王国宝已是司马道子的得力助手,而司马道子兼摄会稽国。

    太原八年,淝水之战前夕,孝武帝任命司马道子为录尚书六条事,与谢安共事,这就是孝武帝重振皇权的一步明棋。

    故而有了淝水大捷,两年之后才论功行赏之事。这位帝王在等,等谢东山彻底沉睡于东山。

    史撰王国宝与谢安不和,在其离间之下,司马道子决定抑谢兴王。

    与其说是王国宝离间,不如说是皇室欲振皇权之心久矣。

    太原王氏愿意依附,用以抑谢,自此太原王氏逐渐走到历史的极盛之巅,盛极而衰,太原王氏的败落意味着东晋门阀政治的正式落幕。

    如今,太原王氏正处极盛之期,她只是借势打势,倒也不算为过吧。

    不出她所料,县丞一听王蓝田说要去会稽,忙忙改口道“这就让人为王公子整理一处干净的房间。”

    王蓝田面上带着歉意,抿着唇扯一抹谦和温顺的笑来“多谢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沈郎钱相关知识参考高燕东晋南朝钱币私铸与剪凿问题初探研究

    司马道子借王抑谢相关内容参考田余庆东晋门阀政治

    马文才哼哼你跟牛说话牛能听懂吗

    王蓝田话外之音弦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