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对亲卫说把他教成个男人样子再带给我看,他们还没送他回来”。
程尚书,“”
果然不愧是你,王爷
霍延之这时已经走到了连溪清的牢房前,一点没顾忌程尚书,立住了脚步,开口道,“连表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儿子长成他父亲那样的畜生”。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又将腰间的钱袋子扯了下来,“这里的狱卒应该也能收买,这个你拿着,有什么需要的,让他们给你买”。
程尚书,“”
他还在这站着啊
王爷竟就这么理直气壮地跟犯人私相授受,还诬陷他刑部的人收受贿赂
该说他是光明磊落,还是有点愣啊
“我已经跟皇上讨要过你一次,他没答应,下次他会答应的”。
霍延之语气坚定,“拿着,阿鱼希望你好好活着”。
连溪清控制不住地更咽了一声,脚步虚软走到铁栏前接过他手中的银票和钱袋子,喃喃叫了声王爷,眼泪不知不觉已流了满脸。
霍延之朝她点点头,抬脚继续往前走。
九方凤朝连溪清眨眨眼,“连姑娘,不要哭了,我们王爷会心疼的”。
连姑娘哭成这样,二姑娘肯定会心疼,她一心疼,王爷肯定心疼。
所以,他也不算说假话。
他说着又朝连溪清笑了笑,将袖中的九连环塞进她手中,“姑娘拿着解闷儿。
九方不知道今天尚书大人会带我们来这儿,否则定然给姑娘扛一箱子小玩意来,保管姑娘就算在贵人所待上十年也不会闷”。
连溪清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她在牢里待了这许久,反倒将气色养好了,又恢复了往日的丽色。
这般含着泪一笑,直如雨湿海棠,浓艳无双。
九方凤眨了眨眼,故作夸张笑道,“姑娘笑起来真好看,以后要多笑笑才是”
连溪清却顿时敛了笑,垂下头,“军师去忙吧,莫要取笑了”。
九方凤不知道哪里说错了,却知道自己绝对是说错话了,倒垂扇子俯身揖手,快步追上霍延之和程尚书。
几人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杨宪和他的两个子侄。
杨宪的儿子一看到霍延之就冲到铁栏前大声喊道,“王爷您信我我爹没有收买死士截杀您他没那个胆子啊”
“我信你”。
霍延之语气干脆,目光落向闭目盘膝坐在床上的杨宪。
杨宪的儿子没想到他竟这么干脆利落地说信他,一愣之后,惊喜喊道,“那王爷您能不能帮我爹向皇上求情,说我爹绝不可能是截杀你的幕后主使”
“好”。
霍延之言简意赅,杨宪缓缓睁开眼睛,止住还要说话的儿子,哑声问道,“王爷真的相信幕后主使不是杨某,还要为杨某求情”
霍延之蹙眉,“你觉得本王在骗你”
九方凤立即跟上,“杨提督,你都被关在这贵人所了,你觉得我们王爷还有必要拿这样的事骗你”
杨宪惨然笑了起来,“九方军师说的是,杨某沦落至此,又有什么值得王爷骗的”
九方凤叹气,“杨提督,要我说呢,就算截杀王爷的主使不是你,你沦落到今天也不算太冤。
一百死士,拿着工部最精良的弩机,就那么从天而降,出现在提督你治下的伏虎山,可不是一般的失职啊”
杨宪哑口无言。
他知道那不是一般的失职,所以霍延之带人打上朱雀营,他理亏下根本没敢还手。
杨宪的儿子最想不通的也是这一点,此时听九方凤说起,大声喊道,“爹我不信一百死士出现在伏虎山,你一点都没察觉
你一定有苦衷
现在王爷来了,还愿意相信我们,你赶快把实情说出来啊难道你真想害死我们全家”
杨宪又闭上眼睛,仿佛根本听不到儿子的喊声,颓然开口道,“王爷,杨某一向敬王爷是个英雄,绝不敢加害王爷。
若刑部不能还杨某一个清白,王爷也不必替杨某求情了”。
“本王知道,会为你向皇上说明”。
“爹”
“伯父”
杨宪的儿子和侄子见霍延之转身要走,焦声喊了起来,“王爷在这,您有什么话抓紧时间说啊快啊”
他们还是不肯相信自己一向敬重的父亲、伯父会做出那样大逆不道,危及家人的事来
杨宪挺直的脊背仿佛不堪子侄惶恐愤怒的叫喊声,微微塌了下来,颤声叫住霍延之,“王爷,如果可能,能不能请王爷帮杨某保住家人”
他刚说完塌下来的脊背就完全弯了下去,就是不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这时候的模样很丑陋,卑微软弱,又贪婪。
他在祈求一个差点因为他而陨落的英雄帮他这个帮凶保全家人
他在利用这个英雄的正义感和良心
九方凤冷笑,“杨提督还真是敢开口”
霍延之挥手打断他,“本王尽力而为”。
霍延之说完不再停留,转身往外走。
九方凤却留了下来,似讽非讽道,“杨提督这是吃定了我们王爷心软
不过,没用
想必杨提督也听说了,王爷以射杀戚谷丰之功求皇上放过一个深闺女子,皇上都没答应。
提督大人觉得王爷在皇上面前能有多少脸面能求得皇上放过提督大人的家人”
他说着目光移到了杨宪的两个子侄身上,“特别是杨家这双能承杨提督衣钵的好儿郎,杨大人若是真想保全家人,还是自救得好”。
他说完拂了拂衣袖,转身追上霍延之。
三人沉默出了贵人所的牢房,踏入通往外间的甬道。
寂静中,程尚书忽地开口问道,“王爷真的信杨提督不是幕后主使”
霍延之立住脚步转身看向他,“你觉得本王会为一个想杀本王的人求情”
程尚书看着霍延之只差在脸上写“你觉得本王是傻子吗”几个大字的模样,不自觉抽了抽嘴角。
也对,这位王爷出了名的愣,他人或许还会惺惺作态,为仇人求情,他是绝对不会的。
“那王爷觉得谁才是凶手”
霍延之面无表情盯着他,“程尚书,本王告诉你,你敢听吗”
程尚书,“”
他不敢
程尚书简直都想给他跪下了,福广王果然是福广王
永远都是光明磊落得让人恨不得五体投地跪求他长个心眼吧
这话让他怎么接
让他怎么接啊
好在霍延之虽然磊落坦荡,却不喜欢逼迫他人,见程尚书一副恨不得给他跪下,却不敢接话的模样,又抬脚继续往外走。
九方凤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跟他擦肩而过,追上霍延之的脚步。
程尚书,“”
果然他已经老了,还是早点退吧
第二天早朝时,鲜少现身的霍延之出现了,非常直接地对政和帝说杨宪不是幕后主使。
政和帝宽容地笑,“查案子的事,还是刑部拿手,皇叔就不要插手了”。
霍延之道,“臣不是插手,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
杨提督不是凶手,臣是受害者,谁是凶手,谁不是,总是有数的”。
霍延之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没避讳地直视政和帝,没有咄咄逼人,更没有杀意毕露,眼神淡漠而沉静,政和帝却莫名背后发寒,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霍延之秉承着他一贯的光明磊落,明明白白地在告诉他,他知道是他想杀他,也知道他杀不了他,让他等着他反杀他的那一天
霍延之就那样淡漠又沉静地看着他,莫名就让他想起了先帝,那个让当年的他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起,让现在的他想起来都心有余悸的老人。
这还是第一次他觉出霍延之和先帝的相似。
想到那个阴影至今笼罩着他的老人,政和帝心中杀意汩汩沸腾起来。
他一定要杀了霍延之,一定要杀了他
政和帝心中杀意沸腾滚动,视线却不自觉挪开了,动了动满是冷汗的背部,不敢再与那酷似先帝的眼神对视。
他也不敢看文武百官的眼神和脸色,不敢看他们到底听出了多少话外之音,又相不相信那位光明磊落、磊落光明地让所有人嫉妒、自惭形秽,却又不由自主信任、甚至信赖的福广王,僵着脸问道,“程爱卿以为如何”
程尚书不但神色,连舌头都是木的,“皇上恕罪,杨提督不肯认罪。
具体情况,臣与刑部诸位同僚还在查探,请皇上宽限些时日”。
“那爱卿可要抓紧了,幕后主使一日找不到,皇叔就还有危险,朕实在是不放心啊”
政和帝这话一落,众臣齐声高赞,“皇上仁孝”
珠帘后,政和帝温和儒雅的面容不受控制地狰狞了起来,仁孝
说的什么屁话
霍延之虽然也就是占了辈分上的好处,年纪却比他儿子还小,他孝顺他什么
就冲着这天天在他耳边嗡嗡响的“仁孝”二字,他也一定要杀了霍延之
程尚书不动声色瞥了一眼霍延之,霍延之绷着脸,是一贯的面无表情,程尚书却诡异地看懂了他的表情。
他说出了实情,对杨宪,他已经尽力了,政和帝非要杀他的肱骨爱将,跟他霍延之没关系,他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啊
整个早朝,程尚书都被这四个字折磨着,下了朝后觑了机会,拉住工部尚书悄声道,“杨提督这个案子,我左瞧右瞧都觉得不对劲。
他说不通啊
杨提督就算要截杀福广王,他敢明目张胆地用工部的弩机他又不是失心疯了”
工部尚书含糊道,“这是你们刑部的事,我只知道那批弩机是送去朱雀营了”。
程尚书觑着他的神色,只做不信道,“这件事绝对还有内情,我们多少年的朋友了,你可别害我断错案子
杨提督可是我们的同僚也绝对算得上是一位好将军
我真要误判了案子,那可是要损阴德的,就算死了也不得安宁”
工部尚书脸颊不受控制地抽了抽,眼神四下乱飘,根本不敢与程尚书对视,慌乱一拱手,“对不住对不住,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再查查,查查”。
说完也不敢看程尚书是什么反应,匆忙走了。
程尚书目送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头一片悲凉。
工部尚书是他们内阁几人中最踏实谨慎的,也是最老实的。
看来,他与杨宪一样,对内情一清二楚,只是一个不敢说,一个不敢辩,就像他,他,不敢断
程尚书出了尚书台后,吩咐前往伏虎山。
他早就遣了年轻官员去查探了,现在案子胶着住了,他这个刑部尚书亲自去一趟,理所应当。
他年纪大了,下属不敢轻忽,到了伏虎山山脚就给他换上了走惯了山路的驴子。
可就是这样,他还是不慎从驴子背上摔了下来,摔断了左腿。
自霍延之在早朝为杨宪求情,京城的流言方向很轻易就转了方向。
普通人的思维很简单,福广王那样的大英雄怎么会撒谎
而且福广王是苦主,就算不知道谁是幕后主使,至少谁不是,他应该是知道的。
他说了杨提督不是凶手,那杨提督就肯定不是
福广王又不是傻,怎么会为凶手求情
在新的流言传遍大街小巷时,程尚书摔断腿的消息传了出来,众人如同得了什么重要证据般,纷纷奔走相告。
福广王果然没说错
杨提督不是凶手
那个刑部尚书说杨提督是凶手,可不是遭报应了吧
程修远最近根本无心念书,天天和一群纨绔子弟走街串巷,又或是待在杏花村听最新的说书。
消息传开时,他正在杏花村的大堂里和孟姜、华平乐几人一边听说书,一边喝酒。
霍延之射杀戚谷丰的消息传出来后,杏花村和清风茶馆天天爆满。
有了第一天挤不进门的教训后,华平乐就吩咐在大堂和雅间各留一个位子,专门供这些少爷姑娘来看热闹。
程修远和孟姜他们都更喜欢大堂,这天坐的也是大堂。
然后,程修远就听到了领桌的几个大汉高声谈论着什么他祖父污蔑杨提督,遭了报应云云。
他顿时大怒,正要呵斥,孟姜已一鞭子甩了过去
本就热闹的大堂顿时乱成一团,尖叫声喝斥声响成一片。
那几个大汉却是朱雀营的,因为杨宪涉嫌截杀霍延之一事,走到哪被骂到哪,恨不得头都塞到裤裆里去。
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是打听到了程修远在这,专门来挑事的,哪里会怕
当即拍案而起,喊道,“是男人的,就出去练练别见天地做那些个背后伤人的事”
却是在影射程尚书用不光彩的手段栽赃他们提督了。
孟姜没事都想找事,哪里经得住这般挑衅,嗓门比他们还大,“出去就出去谁怂了谁是王八”
唔,有酒酒在的时候,打架,他就没怯过
两群人挤挤攘攘出了杏花村,找了个敞快地方。
领头的大汉指着程修远道,“我认识你,你就是那个刑部尚书的孙子
你出来,我们打别跟你爷爷似的,光会耍嘴皮子害人”
程修远气极下手足虚软,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孟姜冷笑,“你倒是会挑人,挑个书生和你打你这么会打,怎么不去和福广王打啊”
那大汉一眯眼,“这位小公子,事情与你无关,你还是不要管闲事的好”
孟姜一挺瘦弱的小胸膛,“修远是我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是男人就别废话,我们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