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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钻
    18

    他们之间很少聊及彼此的家庭。

    今天一下听嘉穗说了那么多她家里的事,陈净野惊讶之余,有些心疼她,所有人眼里的祁嘉穗都是有生机的,挺活泼阳光的一个小姑娘,蒋璇那帮女的一个两个都很喜欢她。

    陈舒月也说过,祁嘉穗以前在市一中,高中三年一直当班长,在学校人缘很好,也受老师们的喜欢,大家有问题都喜欢找祁嘉穗开解,她很会安慰人。

    可陈净野总觉得,他看到的祁嘉穗,好像并非如此。

    她娇娇弱弱,心善,又很敏感,没人哄可以忍着泪,一旦真得到别人的关心,会像一只小猫一样抽抽搭搭地哭。

    好会撒娇,也好贴心。

    陈净野轻抚她的背,“以后那么长,不着急说,难过的时候要聊点开心的事。”

    问及吃什么,祁嘉穗说想去日料店。

    “我想到你第一次带我出门吃饭,就是那家港城人开的日料店。”

    说去就去,一个小时的车程后,祁嘉穗站在那家喜欢剑走偏锋的日料店前。

    眼前是一片回光返照的色彩,很矛盾的,老旧又鲜活,第一次来这里的惴惴不安和爱意满满,仿佛在她另一个心脏里重演。

    因为不确定陈净野的喜欢,那时她忍了一路还是哭,哭得伤心欲绝,她真的太在意他了,好像那时候他如果说一句不喜欢她,整个世界都会崩塌。

    当时见陈净野烦哭哭啼啼,她眼泪都一瞬憋住,心酸难言,像要没顶,可是后来他又顶着不耐哄她,她的心脏就又泡软了。

    他不过施舍了一点耐心,她就感动得像获得珍宝一般。

    现在她还是不能确定陈净野的喜欢,但是所有心悸紧张仿佛锈化,通通从她身体里脱落。

    好像旧到极致,又好像已然新生。

    黄粱一梦不得长久,须臾幻象也如泡影散去。

    兜兜转转,面目全非地走到原地,手心摊开,青烟一缕,什么也不曾抓住。

    也,抓不住的。

    悲恸难抑的那一刻,她恍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生病了吧。

    不久前,周馨悄悄还推给她一张名片,叫她有空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临近毕业,加上你跟陈净野三年之痒,你心里绝对有事儿老看你发呆的时候怪怪的,你要是不想跟我说的话,你别憋着啊,别憋出病来,去看看医生,就当纯聊天也好啊。”

    那张名片还被祁嘉穗压在陈净野别墅客厅的果盘底下。

    路口起了点风,陈净野搂着她进店。

    嘉穗一惯不爱点菜,除了忌冷忌腥,吃东西也不怎么挑,陈净野负责跟服务生确定餐点,她一言不发,坐对面喝着微苦的茶。

    等餐上齐了,祁嘉穗看了看桌面,又抽出菜单看,望向服务生问“鲭鱼今天没有吗”

    这种娇贵的鱼,出水即死,处理起来特别考验厨师功底,整个,陈净野只吃这家的鲭鱼刺身。

    服务生说“有的。”

    祁嘉穗问陈净野“你怎么不点呀”

    陈净野说“你不是不喜欢吗”

    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吃这种我讨厌的鱼的呢

    她没问,将那三折页的古旧菜单放到旁边,重新端起那杯微苦的茶。

    她的食欲不振都写在脸上,陈净野没指望这家日料馆子能叫她胃口大开,但也没有想到,吃了没几口,嘉穗忽然就掉了眼泪。

    和风小室就他们两个人,陈净野越过小桌,抚了抚她潮湿的眼皮,轻声问她怎么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愣愣落泪“陈净野,我真的吃不下去了”

    陈净野没听出她哽哽凄意下的话外音,只柔柔抚背哄她。

    今天听了她说了那么多她家里的事,他以为是她妈妈这趟过来的缘故,陈净野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抚拍着,说之后等她妈妈回国,就带她出门散心。

    “吃不下去就不吃了,没关系,山珍海味多的是,我以后慢慢带你去吃,不要为难自己。”

    祁嘉穗点了点头,没什么生气地窝在他怀里,缩着肩,像一个小孩子,她眼睛空乏地在室内转了一圈,从挂画落至摆花,最后看着陈净野。

    “我是不是有点莫名其妙啊说哭就哭”

    他抚着她单薄的背“没事,别乱想。”

    气氛从出了日料店开始就很低迷,通常餐桌上餐桌下都是祁嘉穗爱聊天,爱分享琐事,活跃气氛,连公寓楼下的野猫生了几个崽,是公是母,什么花色,她都要跟他说。

    此时叫陈净野找话题,他一时有些怔。

    想了想半天,适合聊的,仿佛也只有朋友圈里的八卦。

    “宋杭要结婚了你知道么他跟他那个未婚妻脾气不搭,据说光去意大利定婚服,两人就在店里掰了好几次,大吵特吵。”

    祁嘉穗心不在焉,声音细细的“那他还要跟她结婚么那不是要痛苦很久。”

    他再寻常不过地轻叹“国内联姻的风气不就这样么,能维持表面上的相敬如宾固然好,维持不了也不是能说散就散的。”

    祁嘉穗没有说话的欲望,低低嗯了一声,手上是日料店老板娘送的手工冰淇淋,很袖珍,香草奶油味,她咬了一口,蹙了眉。

    她嘴里有苦味,吃什么都苦。

    她就这么跟陈净野沿街散着步,不知道是怎么走着走着就变成十指相扣的,祁嘉穗看着彼此相握的手,顿了一下,他们好像从没有这样牵过手。

    连牵手都很少。

    陈净野更喜欢搂腰搭肩,以他们的身高差,那是对他而言更轻松自在的姿势。

    发着呆,忽然发现身边男人停了步子,她也跟着停,两人走走就忘了时间,已然逛到了灯火不休的中心大道。

    一家珠宝店突兀于视线范围,熠熠闪光。

    陈净野不知道哪儿来的兴致,好似店里高级的冷光源有种魔力,他捏了捏祁嘉穗的手说“去看看”

    “看什么啊”

    “看珠宝啊,我送你。”

    祁嘉穗极轻地弯了弯唇,“不是生日,又不是节日,怎么忽然要送我珠宝啊”

    陈净野按开手机,看了一眼“怎么不是节日,今天是世界地球日。”

    祁嘉穗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弯着眼睛,眸子盛着柔软又灿烂的光。

    陈净野忽而怔怔。

    好像很久没有被她这样笑颜以对了,参加完陈舒月的订婚,她回后就总是很累,即使弯起唇角,也带一股倦意。

    过往无数画面在脑海叠化。

    嘉穗以前很喜欢笑的,喜欢搂着他的脖子撒娇,蹭他肩窝,他一直没有特别正式的英文名字,她很爱给他起各种各样甜甜的英文昵称。

    她有苏城口音,说英文也软软糯糯的。

    他一边受用喜欢着,一边捏她腰挠她痒,说她比猫都会撒娇。

    “世界地球日,这算什么节日啊讲环境保护的吧,跟买珠宝有什么关系”

    祁嘉穗小声吐槽着。

    陈净野心里忽然有种执念,好像今晚必须做点什么,他握紧她手,还是带她进了那家珠宝店。

    这家巴西籍的设计师品牌,并没有完备的生产线,他们家的珠宝只在几个顶级都市设有门店,独立经营,卖的大多都是定制款。

    陈净野逛了一圈,看中了一枚黄钻戒指。那枚黄钻心形切割,少见的艳彩黄,净度和明度极为相宜,贵气又不奢靡,第一眼就叫人想到落落大方这个词。

    “把这个拿出来给她戴一下。”

    导购拿出藏蓝色的绒盒,黄蓝色差,显得那块黄钻更加纯粹晶莹。

    “先生,这是我们家一位客人的订制婚戒,暂时做展示用的,可以试戴,但是买不了的。”

    那还是祁嘉穗第一次在陈净野脸上看到遗憾的神色,他这人做事万事朝前,翻篇即过,玩得开、想得开,哪有什么能叫他遗憾。

    他抬抬下巴,把祁嘉穗的手往前一递“给她戴。”

    祁嘉穗小幅度地缩缩手,但陈净野抓得紧,那枚戒指还是滑进了她的无名指。

    她皮肤白,手指细,黄钻在她手上显得极好看,玉骨冰肌,干净得叫人咋舌。

    导购也将祁嘉穗夸了一番。

    陈净野那会没说话,就捏着她的指尖,静静欣赏,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画面带来的酸楚,祁嘉穗难以形容,她抿着唇,压住鼻腔里泛起的一阵涩痛。

    太像他在跟她求婚了。

    她正想开口出声,打破这样叫人不禁联想的画面,陈净野却先一步转头对导购问,“有现石吗要浓度和净度类似,克拉不低于这个的。”

    “很抱歉,先生,我们门店里暂时没有,如果您喜欢,验资后可以留一份客户资料给我们,我们会尽快反馈到总部,那边的买手会在我们合作的矿商和拍卖行里帮您拿到合适的原石。”

    祁嘉穗已经说了,没有就算了,可一惯顶怕麻烦的陈净野却像变了性,认认真真在贵宾室里填表。

    祁嘉穗觉得贵宾室闷,出来闲逛。

    听到两个店员正聊天,极低声又夸张地说aazg,说刚刚的验资人单拿一张卡,数字惊人。

    “怪不得上次总部调任巴黎的通知里写了必须要会中文。”

    等陈净野出来的时候,她把这件事说给他听,陈净野也笑,说间接性推动中文普及,好事一件。

    往回走的时候,他们在广场遇见了卖气球的小丑,祁嘉穗挑了一只红色的气球。

    周围有小孩把气球的绳系在手腕上,像一个即时移动的定位点,大人牵着他们,好似这样不容易走丢。

    陈净野付了钱,也把那只红气球给嘉穗绑在手腕上,一边绑一边很满意地说“这红气球打眼,随你乱跑吧,你去了哪儿,我都能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