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北夏和程七初在沙发上横到后半夜。
尽管熬夜伤身,但跟好朋友在一起,疲惫和乏累好像也不忍来烦扰。
程七初的客厅挑空,视觉开阔。方北夏望着华丽的吊顶和水晶灯,拾起了久违的学生时代的记忆。
不同的是,学生时代她们的爱情神经都不敏感。那时聊男明星,现在聊男同学。
一会儿聊到江越,一会聊到“笔友”,一会聊到段柏南。
然后一起感叹,呵,男人。
“你周六去见笔友打扮得漂亮点。”程七初躺倒在空中蹬自行车,“让江越那个狗男人后悔”
“嗯”
方北夏一颗心摇摆不定。
周六下午,方北夏去了约定好的餐厅。
去的路上她还一直忐忑,江越完全没有联系她。
她主动告知吃饭地点这件事,好像多此一举。
他们约的地点是一家西餐厅。
餐厅讲究氛围感,灯光整体不明亮,方北夏跟服务生报桌号时,内心惴惴,往里看了一眼,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脸庞。
她跟着服务生走到窗边的位置。
窗边的座位上坐了个男人。
方北夏看到他时,迟疑了一下。
那男人的脸完全陌生。
男人站起来跟她打招呼,主动握手。
双手握在一起,对方明显多停留了一会。
她抽回手,勉强抿唇,在他对面坐下。
“终于见面了,方北夏。”对方语气自信。
方北夏没坐踏实,身体一滑“你知道我名字了”
对方笑笑“电视剧那么火,不知道才奇怪吧。”
“也是”方北夏讪讪。
方北夏打量对方。
长相周正,但不算出众,身材匀称,但个头不高。
是个普通男人,但也只是个普通男人而已。西装本就提人,这个年纪的男人,只要清爽干净,外表看起来都不会太差。
她不记得一班有这号人,礼貌问“我现在应该能知道你的名字了吧”
对方笑“赵星宇。”
不光是脸,连名字都这么陌生。
“噢”方北夏装作恍然,“好像听过。”
“那时候我在班里不出众。”
毕竟一班群英荟萃,而最出众的那位又太过耀眼,自然会盖过其他人的光芒。
又想到江越了
方北夏有些恍神。赵星宇提几句,她应和几句,便没了话聊。
她记得“笔友”是有些幽默的,见了面,却异常正经严肃。
找话题般,他们聊起彼此的工作。
赵星宇说“做证券,在上海呆了几年,去年刚回来。”
“哦”方北夏点头。
方北夏提了句自己的专业和学校,赵星宇惊喜,仿佛找到了巨大的共同点,开始滔滔不绝。
她大学的专业是金融,对他提及的某些名词还有些印象,但转行多年,能记得也寥寥。
这次见面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老友见面,激动而兴奋,畅所欲言。
方北夏看着他翕动的嘴巴,陌生感反而增加。
想象中少女般的悸动,压根就没出现。
遥远的过去,已经在剧中悉数呈现,彼此的他们完全不熟悉,而未来,似乎也并不会有交集。
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拍的小纸条,只不过是一场美好臆想而已。
对方察觉到了她的不适应,调侃道“我们之间,是不是还是更适合写纸条”
氛围破冰,方北夏表情缓和,配合地笑笑。
前菜上桌,她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
扫一眼来电显示。
江越
方北夏接起来,江越直奔主题“在哪”
她的口吻公事公办“我不是已经说过了”
“我是说,在哪一桌”不容方北夏思考,听筒里出现了和餐厅同频的音乐,“看到了。”
电话挂断。
方北夏手机还在耳侧没拿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朝他们走过来。
赵星宇本以为是服务生,还继续说笑,发现这身影一直没动,转头看,跟江越正好对上视线。
微弱的光线将江越的脸分成两半,一半藏在阴影里,好看的下颌线在柔光中清晰。
他就那么站着,沉默而冷峻。
他没出现,她忿忿,他现在来了,她又不安。
江越似笑非笑“老同学,好久不见。”
赵星宇眼底闪过惊慌,欲站起来又坐下,讪讪道“江越,你怎么来了。”
江越笑笑“我来验货。”
验货验什么货
江越从口袋里摸了张纸,又拿出支笔,推至赵星宇面前。
赵星宇脸上肌肉动了动“这是干嘛”
“写几笔,让方导好好辨认辨认。”
赵星宇没动。
身体没动,眼神却虚了,往方北夏这边瞟了几下。
江越转向方北夏,正要问她是不是得鉴定笔迹,眼神瞥过去,人却愣住了。
在剧组时,方北夏多以简单舒适的样貌示人,黑白灰搭配是常态。而今天她化了全妆,还穿了裙子,皮肤粉白透亮,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烛光加持,温柔朦胧。
更漂亮了。
冷不丁换了风格,让人一时挪不开眼。
方北夏瞪他,他才回过神,整理失序的心跳。
赵星宇微微皱眉“江越,你”
江越声音冷冷“怎么不写”
赵星宇的肩膀往后靠了靠“我不用向你证明吧。”
江越笑笑,收起笔,漫不经心地说“我建议你,还是跟我出去聊聊。”
三个人僵持着,空气仿佛都不流动了。
江越站着,居高临下,大有压倒之势。
方北夏不安道“江越,你要干嘛”
江越松弛了一些,暧昧地冲她挑眉,俯身在她耳边说“等我。”
气息溶入耳朵,烘得她脸烫。
方北夏看了一眼赵星宇,对方却没有对抗之意,也安慰她“没什么大事,我一会就回来。”
说完,赵星宇理了理衣服,跟着江越走了出去。
周围客人窃窃私语,目送两个男人消失,视线又转移到了方北夏身上。
在他们眼中,或许是一出两男争夺一女的精彩戏码。
方北夏焦急地等待着。
十几分钟后,江越一个人回来了。
“他人呢”
江越平常道“走了。”
“走了”方北夏惊讶,顺便朝外望了一眼,“为什么”
江越不疾不徐地脱掉外套,理了理打底的灰色毛衣“他一看就是冒充的,你看不出来”
方北夏没讲话。
跟赵星宇聊的时间不长,确实话不相投。本以为是过了多年,人总会有些变化,没想到江越直接出现质问,逼走了对方。
方北夏身体后倾,靠着椅背“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越牵唇,打量她一番,扯开话题“打扮得挺隆重。”
还露锁骨了。
方北夏说“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江越仍旧没回答,先叫了服务生。
服务生看方北夏对面换了人,表情浮现一瞬震惊,又很快抚平。
江越点了瓶红酒。
服务生给江越倒完酒后,方北夏拿开了自己的酒杯。
江越挑眉“不敢喝”
方北夏认真道“我酒量不行。”
江越暗笑。杀青宴那天,她喝的可不少。
只有跟熟悉的人,她才会放开喝。
江越没劝她酒,自顾自地先灌了两杯。
红酒不是这个喝法,此时他也顾不得了。
对上方北夏的视线,他终于解释“赵星宇以前是我同桌。”
“所以”方北夏摊手。
“他不是你的笔友,这还不明显么当年我就没见他写过纸条。”
方北夏顿住,喃喃“可是他知道很多我和笔友才知道的细节”
“也许他发现了你们的通信,偷看了呢可能性很多。”江越又饮一杯,“如果他真的是笔友,他为什么不敢写字”
笔迹是最简单的鉴定方法。
而赵星宇迟迟不敢握笔。
方北夏语塞。
两人份的菜式陆续上桌,赵星宇的那份就摆在江越面前。
服务生刚上看一道香煎银鳕鱼,江越就从她面前拿走。
“你要吃吗”
江越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嘴里吐出几个字“这是海里的。”
粗粗扫了眼,杏仁大虾、海鲜意面、吞拿鱼沙拉桌上几乎没有她敢尝试的。
方北夏“哦”一声,默默咬了口手里的面包。
“笔友”是知道她海鲜过敏的,应该不会这么大意。
这么说,赵星宇真的不是
江越像是专程来喝酒的,喝完红酒,又要了几瓶啤酒。
啤酒跟桌上餐食不搭,他也不在乎,沉默地一口接一口灌着。
方北夏看他毫无停下之意,问他“你到底要干嘛”
江越好像有些醉了。
但她不相信。
她又问了一遍。
江越掀起迷离的眼,问“你那么了解笔友,还能认错。”
他脸上是“你真行”的表情。
方北夏为自己辩解“又没见过面,也不知道名字。”
“写字啊,为什么不让他写字你们传过那么多纸条。”
方北夏“你这么激动干嘛”
江越用一只手撑起脑袋,叹了口气“你也不想想,让你那么念念不忘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普通。”
方北夏的话被他噎回去,低声吐槽“又不可能人人都跟你一样”
江越突然抬眼,定定地盯着她。他的眼睛谜一样深不可测,盯得她不自在,节节败退,看向别处。
一只手忽然越过桌子,握住她的手。
温度交叠,她一时忘了后撤。
江越从口袋里掏了个东西出来,放入她手心。
没有等她甩开,江越已经主动松开了她。
深色首饰盒,上面有伯爵的o。
方北夏努力摁住狂乱的心跳。
这个人到底要干嘛
大概是看出她失焦的眼神,江越抹了抹嘴角,说“不是戒指。”
想到哪儿去了
江越懒懒地笑了一声,没说话。
烛光晚餐,氛围浪漫,确实适合做点什么。
方北夏愤愤,知道自己被耍了,没什么表情地说“那我也不能收。”
两种酒混喝,酒意一瞬间来袭。江越酒精上头,语言功能迟缓。
他抬抬手指,含混地说“你先看看是什么。”
方北夏轻轻打开包装盒,是一对长长的钻石耳环。闪得不像话。
方北夏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她不常戴这种夸张繁琐的首饰,只戴些小巧的耳钉。
她抬头望江越,眼神茫然,好像在问为什么要送她这个。
看方北夏的表情,江越就知道她不惊喜,不喜欢。
他暗暗叹气,早知道就不听谢文希的了
江越喝了酒,没法开车。
他们从餐厅出来,他才告诉方北夏。
方北夏皱眉,翻手机“给你找个代驾”
江越却把车钥匙放在她手里。
不问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车技不好”
蒋女士有时会带着她到周边自驾游,母女俩在高速上会换着开。
方北夏开高速没问题,但不常在城市里开。车太多,难度翻倍。
江越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似的,自顾自走到副驾那边等着。
寒风刺骨,一直站在风里也不是办法。方北夏硬着头皮坐上驾驶位。
江越的车不便宜,她一路上都小心翼翼,担心剐蹭到。
夜色流转,路等不断迎来又送往。
等红灯时,方北夏偏头看了一眼。副驾的江越像是睡着了,一直都闭着眼,英俊的脸庞祥和安静。
橘色路灯正好铺在他脸上,连那一层细细的绒毛都看得见。
他应该经常应酬,看起来不像是不胜酒力的人,怎么就醉了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挺让人心动的
一路胡思乱想,开到了江越家的小区。
小区足够高档,地库也带精装修,一路开过去,仿佛进了豪车卖场。
进地库有电子提示声,江越被吵醒,含混地指了停车的位置。
方北夏是驾校三好学生,停车严格按照教练指示,看点打方向,一丝不苟。
江越瞟到她认真的样子,暗笑了一下。
江越有些晕,但醉得不算厉害,还能自己走。
方北夏本想把他送到电梯口就离开,没想到电梯需要刷卡。
她低头在江越口袋里翻了翻,翻出一串钥匙。
她把钥匙递给江越,江越却没有要接的意思。
他定定地看着她。
她看不懂他谜一样的眼神。
又是拉她的手,又是送她昂贵的礼物,又是抱她,却什么都不说。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方北夏声音变得委屈,“来破坏我的约会,又喝了这么多,还要我把你送回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麻烦你到底要干什么”
江越眼眶似是有些泛红,他一言不发,把她揽进怀里。
又来。
江越肩背厚实,怀抱温暖,方北夏却恼了。
她嘲弄般地说“又要恭喜我杀青”
江越用力摇头“不是的。”
他声音翁翁的,像是感冒了。
方北夏委屈,眼泪连连跌出眼眶,眼前猛然蒙上层凹透镜,世界都变小了。
“你不要再对我这样了”
江越松开她,要帮抚她脸上的泪。
她退了一步。
他伸手捞她,捞了个空。
方北夏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边走边胡乱地抹泪。
手放下来,蹭到鼓鼓囊囊的口袋。
他什么时候把那个钻石耳钉塞进来了
还没走出地库,脚步及时刹住,调转方向。
她要把这东西还给那个狗男人。
方北夏一手抹泪,一手伸在口袋里摸了一下。
盒子像是换了个质地。
她皱眉,脚步也停下。
取出来才发现,盒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换掉了。
没有了大牌o,捏一捏,那盒子不硬挺,边角都有些变形了,里面明显是用纸壳子做的。
什么啊方北夏狐疑打开。
里面躺着一对红色的樱桃耳坠,鲜艳欲滴。
她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谢谢追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