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北夏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她不是坚定的be拥护者,在拍摄之初,她曾寄希望于找到“笔友”,期待过记忆里的浪漫延续到现实中来,给自己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后来想想,不过是在给记忆上滤镜,自我欺骗。
他们之间的联结是那样脆弱虚无。纸片背后,是一个拼不出形状的高中男生。
更何况,故事的最后,是她不告而别。
be是最接近现实的结局。
可江越为什么不满意
剩下的意面和沙拉,几乎是机械式地塞进嘴里,没尝出一点滋味。吃完饭,方北夏撑着脑袋,在手机上调出之前的剧本和素材片段,皱眉思索。
江越把餐具塞进洗碗机,回头看她还在高脚凳上坐着,便过去用手指帮她顺头发,说这儿坐久了不舒服。
方北夏没听进去他的话,皱眉问“有纸和笔吗”
江越“嗯”
“我想捋捋思路。”
江越抬腕“不早了,先睡吧。”
折腾了一晚,状况层出不穷,时间已接近凌晨。
“刚才有点想法,我得先记下来,不然明早就忘了。”需要处理的工作太多,大脑自然不够用,一瞬飞过的灵感,只抓紧时间记录,不然第二天像失忆。她抿唇笑笑,“我明早可以多睡会,得回家换衣服。”
江越看着她腰间剩下的半截扣子,愧疚升起,心情复杂。
他沉沉出了口气,去书房取了笔和纸。
回来时,方北夏没察觉,低声念念有词。
他食指和中指按着纸的边缘,往前一推。
方北夏“谢谢。”
江越清了清嗓子“不用这么急,我的意思其实是”
方北夏的眼睛停留在手机上“我知道,谁也不希望自己投资的剧烂尾。”
江越沉默半晌,方北夏余光瞥到人影,黑着脸,气压略低。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抬头解释“我是说,你是对的,我确实欠考虑。”
她絮絮叨叨地说,现在大家生活压力大,好不容易靠小甜剧苦中作乐,结果导演不解风情,让男女主直接江湖不见。
大概要气死大批观众。
她只记得贴近现实,却忘了现实中的观众,需要爱情童话麻醉。
结局要合理,要梦幻,要笑中带泪。
江越后悔自己起这个头“要不算了吧”
一个虚拟的结局而已,人都到手了,自己较这个真干嘛,矫情。
“为什么”
“不想你太辛苦。”
方北夏漾出一个笑“没关系的”
创作者就应该废寝忘食。
她很快进入状态,轻敲着太阳穴。
江越昏昏欲睡,他强打精神,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理智恢复了一些。
他有些闷,踱步到客厅,捡起那本电影史,时不时往餐厅方向看一眼。
夜深了。
方北夏在周身划出一片肃静区域,全神贯注,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
浪漫的夜以工作收尾。
方北夏写写画画,用了满满两页纸,还是没有个满意的想法。
手指点在屏幕上,已经两点多。
窗外有呜呜声响,她屏息,才发觉是风声。
她伸了个懒腰,余光里人影闪动。
江越醒了醒脸,从沙发上站起来“结束了”
她惊呼“你还没睡”
江越“嗯”了一声,声音颗粒感明显,沙哑性感。
“对不起,我没注意”
江越扯了个疲惫的笑“走吧,睡吧。”
方北夏心头一暖,涌出些感动。
方北夏不用早起,但江越需要。
江越按掉闹钟,整个人昏昏沉沉,以至于洗漱时忘了手指的伤。迷糊间,两只手都伸到龙头下。
“嘶”一声,冷水浸入伤口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方北夏揉着眼睛,出现在主卧卫生间门口。
只见江越在刷牙,受伤的手耷拉着,指尖滴水。
“伤口碰水了”方北夏声音翁翁的。
江越转身“我吵醒你了”
方北夏没回答,直接熟门熟路取医药箱。
包扎时,江越问起她前一晚的工作成果。
方北夏苦笑“没什么成果。”
想要绕出思维定式,太难了。
她打算再找同事讨论一下。
江越沉声“嗯。”
方北夏继续给他手上敷药。今天是工作场合,她没系蝴蝶结,包得平整规矩。
“别再碰水了。”她叮嘱道,“伤口挺深的呢。”
江越点头,抬眼看她的黑眼圈,另一只手心疼抚上去。
方北夏笑问怎么了。
“我走了你多睡会。”
方北夏看他也满脸疲倦,“你也没睡好吧我昨晚没注意到”
江越笑笑,打断她“没关系的。”
方北夏做出保证状“我肯定改出个让你满意的结局。”
江越没接话,只问“你几点回家”
“我下午才去公司,中午赶回去就行。”
江越思考片刻“那中午我来接你。”
方北夏反问“你不是很忙吗”
“接你的时间还是有的。”江越握上她的手,在手背上印了一记吻。
“不用。”
方北夏让他别管自己,顺便把他推出了门外。
江越走后,方北夏也无睡意,直接去他衣柜前晃了一圈。
这人的衣柜跟他的房子一样,色调一致,简约整齐。一眼望去西装衬衫占了大多数空间,剩下的衣服,也都是黑白灰。
指尖拨过一件件西装,方北夏找出一件灰色毛衣。拿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清香,跟他身上的味道一致。
鼻尖触到毛衣,忍不住上脸蹭,宽大柔软,好舒服。
她把毛衣套在身上,拍了张照片。
她先发了条消息给江越我可以穿走你的毛衣吗比较长,能遮住裤子扣
江越十多分钟后才回复,说刚才在停车。
江越回嗯,可以。哪件
方北夏把照片丢过去。
一张对镜自拍。
宽大的毛衣罩在她身上,衬得她娇小纤细。这不是重点,毛衣下面,露了两条雪白笔直的腿
她一时想调皮长到可以当裙子穿。
反正她穿了长靴,靴子跟毛衣之间露出一截腿,这么搭应该挺好看。
江越回出门不要这么穿。
她以为他吃醋,正要打字开玩笑,江越又补了句冷。
她乖乖回复好吧。
江越下次我在家再这么穿。
方北夏脸一红。这人是怎么用这么正经的口气说出这种话的。
江越要忙,跟她说了早餐食材在哪里,就匆匆消失在对话框中。
方北夏晃荡至厨房,嘴里叼着片面包,就拉上蔡思彬和创作组的同事,开了个线上语音会。
蔡思彬看她主动找自己,第一个出现。
“难得你在有问题的时候想到我。”蔡思彬带点委屈说。
方北夏哼笑一声,没有接话。
其他同事接二连三上线。
方北夏开门见山地问“你觉得现在的结局怎么样”
蔡思彬警觉“现在的结局有什么问题”
“我昨天突然想到,大家会不会更喜欢圆满结局。”
蔡思彬不解“你不是说就按现实的结局来吗,你的笔友不是也没找到”
方北夏尴尬“是话是这么说”
“你现在怎么想的”
“我想改结局。”
蔡思彬语塞“改成什么样的”
“还没想好。”
方北夏沮丧地翻看前一晚整理的那两张纸,睡一觉起来觉得平平无奇。
蔡思彬半天才说“你现在改结局,要么重新剪,要么补拍镜头,都挺麻烦的。”
更何况,剪辑师们已经进下一个组了。
方北夏说“我可以剪。”
“那你也得拿出东西来。”
“我这不是找你们讨论了嘛”
蔡思彬舌头绊住,没了声。
这时付悦插嘴“最后一集一直没过审呢。”
“可以做小的调整,大的方向我觉得不用变。”蔡思彬提出一个解决方案,“现在网上不是流行be美学嘛,我看我们的观众也有这方面呼声的。”
“是吗”
方北夏半信半疑,打开评分a,翻了翻最近几天的网友评论。
赵星宇曾经的留言依然在最上方,但账号已经显示为“已注销”。
底下跟了几千条讨论,大家都在猜这个认领“笔友”身份的人为什么突然之间销声匿迹。
留言下拉再下拉,不少网友都相信故事的原型没有在一起。
所有讨论里,点赞最多的是,“现实中哪里有那么多缘分可再续,多的是分道扬镳,再也不见”。
“这个事不用太慌,我觉得可以说服江总,他没有完全否定嘛”蔡思彬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方北夏也迟疑了。
就这样算了
蔡思彬想了想,语气又转为商量“除非你现在想出个绝妙的结局,我们可以再商讨。”
蔡思彬一向如此,达到自己的目的,还能给人台阶。
方北夏撑着下巴,坐在岛台上,对着冰箱发呆。
能有什么绝妙的结局
花花绿绿在眼前晃动。
她瞥过几次后,眼神突然停下,逐渐聚焦。
前一天她只注意到了江越跟小方的合影,没仔细看那堆冰箱贴。
语音里蔡思彬继续叨叨追求和市场之间的平衡。
方北夏撂下手机,带着疑惑的表情,一步步走近冰箱。
英国的电话亭,她有个完全一样的,日本的小男孩头,她有个同样风格的小女孩头而这些,都是“笔友”曾经送过她的。
“笔友”假期经常出国玩,给她的礼物也都来自世界各地。
眼神下移,一个老式信箱样式的冰箱贴映入眼帘。
上面用繁体字写着“一楼一号”。
方北夏的心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理科重点班就在一楼的第一个教室。
而她也有同款。她的那上面,写的是“四楼一号”,文科重点班的教室位置。
那是“笔友”从香港回来带给她的,他曾经说过这个信箱是世界上独一份,字也是店主现场写的。
信箱
记忆狂浪一般翻涌,方北夏脑子里嗡嗡的。
她杵在冰箱前,不会动了似的。她直直地盯着那些冰箱贴,盯到同事以为她网络卡顿,相继下线,盯到江越已经开完第一个会,连发几条消息问她睡醒了吗,有没有出发。
她长久地保持着jg模式。
一团迷雾仿佛在慢慢散去。
可另一团迷雾又渐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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