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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夜林黛表心迹
    林黛按着贾敏的吩咐,送宝玉归房。

    他本想中途遇上贾府的老妈妈便将宝玉托付给他们,未曾想因着贾府上下人事调动调整,许多人糟了牵累,空出不少职位,因此这一路上竟没遇上什么人。

    两人出了贾敏院,贾敏院北面是一处小小花园,地方虽小,却与大园林一般,山水林廊样样不缺。这是贾母恐女儿无处散心,特意叫人修筑的。

    麝月一人提了灯走在前头,留下林黛与宝玉在身后并肩而行。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园中百花皆残,唯有荼靡开的正好,遥遥望去,只如玉树堆琼瑶。夜色渐浓,雪白的荼蘼花发出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恰在此时细细微风吹过,吹散满天乌云,一轮明月当空,月光如水洒落下来,落在两人的肩上。

    林黛低头看着身边的姑娘,银纱般的月光照在女孩的细嫩的脖颈上,笼着她玲珑的身躯。

    此时又是一阵煦暖的细风,这风似乎也吹在了林黛的心上,一池春水微皱。

    荼靡花经风一吹,顺着月光飞散下来,落在宝玉肩头,林黛不自觉的伸手,替眼前的女孩拂去肩头的落花。

    宝玉是有很多话想跟林黛说的,偏偏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她感觉到肩头的温暖,抬头看向了林黛,两人的目光碰触在一起。

    他们前世的种种美好瞬间涌上了宝玉的心头,她再也不愿放开林黛的手,如果这注定让她吃尽苦头,那也是她前世欠了他的,她注定欠他的。

    林黛看着宝玉清澈的眼神,女孩头上用两支小小的玉钗盘了个双鬟髻,一身月华百褶裙,在这宁静的月光下,如水波缓缓流淌,越发将女孩衬的有如神女。

    他喉头微微一动,心中似乎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叫他无法抓住。

    麝月见两人都不走了,便猜她二人有话要说,就势躲到一旁。

    林黛低头看着宝玉,宝玉也抬头看着他。四目相对之时,林黛才发现他两人的姿势竟是如此暧昧,他离宝玉那么近,甚至可以听到宝玉的微微的喘息声。

    他微微一咳,将脸别到一旁,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此时园中只有他两人,那么有些事还是早点说清楚比较好,也免得夜长梦多。

    林黛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跟着宝玉两个顺着荼蘼花架又缓步向前走了两步。

    只是路再长,终究有尽头。林黛最终还是开了口“宝玉妹妹,今日母亲的话,还请妹妹不要误会。”

    宝玉微微一怔,林黛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继续说道“眼下我只想专心准备会试,实在无心考虑婚姻之事。母亲那里我会去解释,绝不会伤害妹妹的名节”

    他想说的已经说完,但却并不觉着心里痛快,反而感觉有一种闷闷钝钝的痛感,他想不出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好将这归因于宝玉。他同宝玉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心痛感。

    宝玉也愣住了,林妹妹,不,林黛哥哥刚刚说什么会试科举他竟然在说科举是他变了吗她跟前世不一样了难道她也要学那些人去仕途经济做国贼禄蠹

    “不行这不行”宝玉冲口而出。

    她这般反应倒把林黛吓了一跳,这,男子读书科举不是正途吗为何小表妹如此激动林黛不解。

    宝玉也觉自己有些失态,她轻捂檀口。

    林黛顺着月色见她胸口微微起伏,一张俏脸烧的一片粉红,满脸都是懊丧。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此时他连手都不知该放哪儿了。

    他想安慰宝玉,却实在不知自己是那句话说的不对,引的他这样起来。可要不安慰似乎又说不过去。

    林黛只好硬着头皮道“我既生作男子,总有自己的责任。我父亲对我期待颇高,我不能辜负他老人家。我享受了家族的锦衣玉食,必然要为家族做出贡献。况且我也不是贪图高官厚禄,我想的是我堂堂七尺男儿,既读了圣贤书就要为这天下百姓尽一份力我读书为的是明理,我科考为的是济世”

    林黛越说越清醒,他当然知道如今的官场是一片混乱,各路神魔鬼怪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几个皇子夺嫡之争日盛,可要是因为这样便再读书人愿意无人出仕,那么这个国家,社稷,天下百姓还有什么盼头

    越是这样的世道就越需要读书人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注,坚钢不能夺其志为天下生民立命这是他的理想

    宝玉看着林黛越发坚定的神情,只觉他的眼眸中似有一种光华,叫人再也移不开眼。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明明最讨厌这些立身扬名的东西,什么文死谏武死战,不过都是那些人为了邀贤名罢了,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人什么都不想要,只求世道清明吗

    站在她眼前的林黛就是这样一个人,宝玉忽然觉着前世的自己真是浅薄幼稚极了。

    林黛其实根本不需要向宝玉解释什么,可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一番话就这样慷慨激昂脱口而出。

    他长舒一口气低下头来这才发现小表妹正痴楞楞的看着他,他是不是把她吓坏了。

    林黛自嘲一笑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正尴尬的时候,远处传来麝月的声音“妈妈好”

    接着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怎么独自在这里”宝玉一听,便知这是林之孝家的在说话。

    林黛也听出来了,他也怕下人瞧见他二人独处,万一事情传扬出去,恐要伤及宝玉名节。于是便对着宝玉拱手一礼“既然妹妹家里的妈妈来了,那我便送到这里了。”

    宝玉学了几日的规矩,倒也不拦阻他,只是目送他回了贾敏的小院。

    麝月正同林之孝家的打擂台“姑娘才在姑太太那用了晚饭,我们这会儿正往回走呢”

    府中下人见赖家被撵,皆是惶恐不安,当值之时都分外小心。

    林之孝家的平日负责监管门户,管理各处上夜之人。因此他更怕有个闪失,丢了脸面差事。

    眼下她见麝月一个人站在这里,生恐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便停下来盘问个不停。

    “你说你跟姑娘去姑太太那了,那姑娘呢”林之孝家的步步紧逼。

    恰在此时,宝玉从花架底下转了出来“我才在假山那头解手呢”

    林之孝家的见了宝玉,这才换上了一幅笑模样“姑娘好,我原当是小丫头调皮,这时晚还没归房,怕他们惹出事来,既是姑娘在这,那想是无碍。”

    说完又对麝月说道“怎么只你一人跟着姑娘旁人都哪儿去了”

    没等麝月说话,宝玉先开了口“我原想着上姑妈那小坐一会儿,掌灯的时候就回来,故此没叫他们都跟着,只是没想到姑妈爱惜赐饭,这才晚了。实在不管他们的事儿。”

    林之孝家的听宝玉如此说,自然不好再为难麝月,只好扯出一个笑脸躬身劝宝玉道“姑娘千金贵体,虽说是去姑太太那,也该多带几个人。若是来去路上有个什么闪失,这可怎么好”

    说完便吩咐身边两个年轻些的婆子“你们两个好生陪着这位大姑娘一道送姑娘回房。这园子里假山多,小路多,你们多带两盏灯笼,若是姑娘摔着了,可仔细你们的皮”

    宝玉见她如此,想笑又不敢笑,依礼谢过这才同麝月连带两个婆子一道回了绛芸轩。

    袭人早在绛芸轩外等候,一见宝玉露头赶忙迎了上去“我的好姑娘,你这是上哪儿去了可急死人了。”

    “我没事,不过是上姑母那坐了坐。”宝玉笑着解释道。

    袭人这才注意到麝月身后还跟了两个婆子。

    “路上遇上林妈妈,林妈妈叫他俩送我们回来。”麝月解释道。

    袭人闻言,赶忙抓了两把钱笑道“劳动妈妈了,这钱妈妈留着打酒吃。”两个婆子千恩万谢的走了。

    袭人见她们去的远了,这才回身给了麝月一个爆栗“你呀,就陪着姑娘闹吧迟早叫你们吓死”

    说完转身回了房,服侍宝玉梳洗更衣。

    宝玉卸了残妆,独自倚着床上的栏杆,双手抱膝闷坐。

    她脑海里一直回想着林黛说的那些话,作为男子,对于家族的责任,对于国家的责任。

    这些都是她之前从未想过的,前世她又何尝不是享受着家族的锦衣玉食可他又做了什么呢

    当年抄家,她亲眼看着姊妹们死的死散的散,和亲的和亲

    她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触动的,只是那个时候的他,只会埋怨奴仆刁钻,埋怨世道不公,她从不曾在自己的身上寻找原因。

    或许真的是她错了,若是当年她也愿意去读书,去科甲,她是不是也能成为撑起贾门的一颗大树

    以她前世种种行为,就是林妹妹不死,两人顺利缔结良缘,她又能不能护住林妹妹,保她一生衣食无忧。

    宝玉想的头都疼了,她终于明白,前世的自己是何等的可笑,也终于明白宝钗袭人等的规劝是何等可贵,有些事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了才能明白。

    或许他不该怪罪袭人的决绝,毕竟像他那样的男子,怎么值得一个女儿托付终身

    想起这里,她忽然发现重生这么久,她竟丝毫没有宝钗的消息。

    不知道过得她好不好,希望宝姐姐变做了男子,这样她就不必困于内宅,也能实现她的满腔抱负了。

    等等,如果宝姐姐变成了男子,那蟠大哥不会吧,这要是薛蟠变作了女子这该是种什么样的画风

    宝玉越想越觉可怕,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二更,终于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蟠大哥哥还是蟠大姐姐捂脸

    注出自孟子

    宝玉后悔前世不曾担负责任,并逐渐认可宝袭劝谏这个地方来自于脂砚斋在秦钟死去那章的批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