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温珩给了肯定的答案，“能。”
他凝视着路星辰，承诺道“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路星辰小指蜷了下，抬眸，“多久都可以那要住五年、十年、一辈子呢”
陆温珩跟他对视，“可以。”
路星辰撇嘴“你哄小孩呢，你难道不结婚吗”
吐槽完，他又说“那说好了，直到你恋爱以前，我都要住在你家，你不能赶我走。”
陆温珩被他的态度逗笑，“好，不赶。”
“骗人是小狗。”路星辰睁大眼睛看他。
陆温珩脸上的笑越发明显，他抬起小指，“要拉钩吗”
“我才没那么幼稚。”
路星辰趴了回去，沉吟一会儿，再次开口“你会原谅你母亲吗”
陆温珩笔尖一顿，停下签名。
他的神色很淡，“不会。”
路星辰愣了愣，“这么绝对”
“她不会改。”
路星辰回忆昨晚他跟章苏影的对话，那份强烈的掌控欲扑面而来，确实是没改变的。
陆温珩放下笔，缓缓讲道“今年她的状态好了一些，二月份回来过年，她还主动提起要找到杨老师和顾凌母亲，为当年的事道歉。
我以为，她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那时已经打算原谅她，但我只是稍微松动，态度好上一些，仅仅只过了两个月，她又故态复萌，开始监控、插手我的生活。”
路星辰重新坐直，静静看着他，做一名倾听者。
陆温珩音量不高，语气也很平静，只是在陈述，“她频繁给我打电话，每天打好几个，批判我的朋友，不断让我相亲，又细碎到我吃什么、穿什么都要管，要完全按照她的想法来。”
“”
路星辰只是听都觉得没办法忍，太窒息。
“那天，”陆温珩沉默了几秒，“车祸发生之前，我刚挂了她的电话，当时我们吵了起来，她哭得伤心，一遍遍重复她认错了，可她是为了我好，我不能这么对她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要改变。”
挂断电话时，他很茫然，问了自己几个问题母亲如果不爱他，是不是会更好点他到底该怎么跟母亲相处
直到昨天她回来，再一次插足他的生活，甚至又一次麻烦到别人，他终于找到答案，他无法原谅她。
此后，也不会再考虑原谅不原谅，为这个问题犹豫和迷茫。
路星辰听完，眨了下眼，有什么一闪而过，但跑得太快了，他没抓住。
“原来那天你也跟你母亲吵架了”他指了指自己，“其实我也是。”
自嘲地勾了勾唇，他又纠正，“也不对，不该这么说，是我单方面在生气和郁闷，我母亲并没有理我。”
他生日前几天生病，连着低烧，生日那天才好了一些。
或许是生病的人总是更加脆弱，他早上起来，看见空无一人的家，手机也静悄悄的，父母没有给他一句祝福，他突然很难过。
他蜷在沙发上，捏着手机给父亲打电话，可打了好几个，始终没有接通，于是他又给母亲打。
打到第三个，电话被接通了。
他母亲的语气很冷淡，“什么事”
“妈妈，今天是我的生日。”
“就这件事你已经不是小孩了，”她有些不耐，“还有其他的事吗没有我要挂了，马上要开会，我没空。”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低低嗯了声，然后听那边毫不犹豫挂掉了电话。
那之后，他第一次生出“如果我没有出生在这个家该有多好”的念头。
生出念头后，人就会自然地去联想。
于是他想到，如果他没出生在这里，会去哪里他会变成谁他会不会有爱他的父母，不再需要他祈求、期盼地想要一份爱。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笑了。
那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他又想，他是不是应该放弃对父母的期待了，他是不是应该承认和接受，他们真的不会爱他
思绪回笼，路星辰轻笑说“我早就应该释怀的。”
陆温珩也轻轻地笑，“一样。”
母亲生他养他，这份亲情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割断的，所以现在这样就好，距离够远，不必产生太多摩擦。
节假日，或者他们回来，或者他过去，大家见一面，聚一聚。
他不会原谅她，但会给予她尊重。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太阳从云层里探出头来，阳光重新撒向大地。
注意到不远处架起一道彩虹，路星辰站起来走到窗边，又偏头对陆温珩说“过来看，有彩虹。”
陆温珩起身，到他身边。
两人并肩，一起注视那道雨后的彩虹，仿佛看见了更好的未来和明天。
彩虹消失时，他们相视一笑。
突然，路星辰觉得很困很困，眼皮无视他的控制就要合上。
感觉到意识正在抽离身体，他努力想睁开眼睛，要跟陆温珩说话，然而他根本说不出来，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天旋地转间，他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停留在视网膜里的最后一幕，是陆温珩也跟他类似，倒在了地上。
意识逐渐回归，路星辰指尖动了动，他缓缓睁开眼，正巧对上了另外一双眼睛，是陆温珩的眼睛。
他的瞳孔深邃、漆黑，屋外的阳光穿透澄澈的玻璃，细碎的光晕散落其中，星星点点，仿佛星河倒映。
他觉得很漂亮。
尤其像现在，笑意真正融进眼波里，眼角眉梢都透着笑，微弯的弧度很温柔。
跟他在陆温珩的身体里看镜子里的“陆温珩”，或者看在他身体里的陆温珩，完全不一样。
等等。
路星辰猛地坐起，低头看自己的手，自己的脚。
“做梦”他低声。
“不是梦。”陆温珩也坐起来，在重新习惯自己的身体。
真不是
路星辰不太信，就这么莫名其妙换回来了
为了印证，他伸手掐了陆温珩一下，然后巴巴看着他，“疼吗”
陆温珩“”
他好笑说“你掐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路星辰理直气壮，“那不行，我怕疼。”
他又安抚地摸了摸陆温珩手腕被自己掐过的位置，接着拍了拍，一本正经说“乖啦，不疼啊，不疼。”
陆温珩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抬手很轻地敲了下路星辰的脑袋，然后又屈指弹了下他脑门，肯定地告诉他，“我们换回来了。”
路星辰摸了摸额头，也开怀地笑起来。
陆温珩起身，整理好衣服，把手递给路星辰，路星辰仰起脸，把手搭上去，借力站了起来。
外面艳阳高照，除了地面的水迹，再找不到刚才下雨的痕迹。
路星辰很不可思议，“怎么突然就换回来了”
“难道是彩虹”
陆温珩摇摇头，“我们出车祸那天，没有彩虹。”
“也对，那几天都是晴天，非常热。”
路星辰到沙发坐下，动动手，又动动脚，感慨道“还是在自己身体里舒服。”
陆温珩勾起唇，给他倒了杯水，自己也拿了一杯，到他旁边的沙发跟着坐下，“我想，大概跟我们的心态有关系。”
路星辰喝了口水，捧着杯子，刚才一闪而过的想法再次出现，这回他抓住了。
“因为我们都找到了答案”他是这样的，今天以后，他不会再对父母抱有期待，他会追求自己的生活。
他不用再伪装，不必再扮演废物。
“你是吗”他看陆温珩。
陆温珩“是。”
路星辰举着杯子，“以水代酒，干杯”
陆温珩抬手，跟他碰了下，“干杯。”
喝完杯里剩余的水，路星辰放下杯子，伸了个懒腰，长长呼出一口气，“换回来太好了，不然晚上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你的父母。”
陆温珩看着他，“嗯。”
他也不愿意再让路星辰去听他母亲的言论。
“对了，”路星辰凑过去，戳了戳陆温珩手臂，弯起笑眼瞧他，“记得你刚才的承诺吗”
陆温珩垂眸，落下的目光温和，“记得。”
“那就好。”
他拍拍陆温珩，很自然的报备，“晚上我去找季时夏他们玩，估计会挺晚，你到家没看到我不要担心。”
“去哪里”
“星城，一家会所。”
陆温珩挑了下眉，“会所”
“正规的，非常正规，就是纯粹休闲玩乐的地方，唱唱歌，打个球，泡泡温泉，”路星辰瞥他，“不要想歪，没有招待。”
陆温珩盯着他软软的头发，忍了忍，没忍住，上手揉了几下。果然跟他在路星辰身体时摸的感觉不一样。
路星辰瞪他，“你薅小狗呢”
陆温珩越来越觉得路星辰有趣又可爱。
“你说自己是”他眼里有笑。
“”
路星辰哼了一声。
傍晚五点，陆温珩处理完工作，拿走那份韩鑫的调查资料，对拿着本原文书看得津津有味的路星辰说“走吧。”
路星辰从书里抬头，翻了张书签夹在他看到的书页，合上书放到办公桌上。
注意到陆温珩的视线，他歪了下头，“怎么了”
“纯英文。”陆温珩说。
第二次了。
路星辰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斟酌了会儿语句，平静地告诉他原因。
说完，他笑着总结“现在放下了，再回头去想，挺傻的。”
陆温珩毫不留情，“确实。”
路星辰“”
倒是也不用这么直白。
路星辰走在他身边，“你不是应该安慰我吗”
按了下电梯下行键，门开了走进去，陆温珩望进他的眼底深处，“你需要吗”
路星辰想，陆温珩是懂他的。
“嗯，不用。”
那是他的选择，他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