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王熙凤便按品大妆,带着两个贴身丫鬟进了宫。
皇后顾氏命人在宫门口接了她,体谅王熙凤身怀有孕,特意安排了软轿接送她往返凤仪宫。
待到进了凤仪宫,王熙凤按着规矩正要行礼叩拜,上头的顾氏忙命人把她扶住“侯夫人有孕在身,无需多礼了,快快坐下吧。”
王熙凤执意行了全礼,这才在宫女的搀扶下坐定了,含笑道“虽则娘娘体恤,可臣妾也不能让娘娘难做,还是应当谨守为人臣子的本分。”
顾氏笑着回道“你就是太多礼了,且不说贾卿是肱骨之臣,还在外头为陛下卖命,单说你如今大着肚子,就很不该如此多礼。昨儿我这里收着你递来的拜帖,只是天色已经晚了,这几日又逢着变天,我想着你身子不适,便不曾让你漏夜而来。”
顾氏略解释了几句后,有些关心疑惑的问道“可是有什么要事我见你帖子里情绪颇为激动,贾卿出门在外,若是有些个什么难处,你只管和我说。便是我不能的,还有陛下在呢,必不会让贾卿在外公干,还要顾念着家中老小的。”
听了顾氏的话,王熙凤感动的拿帕子拭了拭眼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陛下和娘娘的一片拳拳之心,臣妾一家都感激涕零的,无不铭感五内。”
挣脱了来搀扶的宫女,王熙凤以额抢地,哽咽道“若不是实在没有了主意,臣妾也不会来打扰皇后娘娘清净,还请娘娘救救我们一家人性命”
见王熙凤这番做派,顾氏心中纳罕之余,忙叫宫女“还不快扶了昭明侯夫人起来,一个个没有点眼力见儿的”
说罢,又冲着王熙凤柔声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好生说的,你如今还怀着身孕,怎能这般不爱惜身子,若是有个好歹,岂不是让大家悬心”
眼看着王熙凤被扶了起来坐好,虽然哽咽流泪,但料想是没有动了胎气的,顾氏才微微松了口气。
如今贾琏正受皇帝宠爱,王熙凤又是贾琏心尖尖上的人,据说家里不单单是姨娘,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的,可见夫妻情深。若是她在自己的凤仪宫出了事情,那可真是祸从天降了。
顾氏心中的念头不足为外人道,嘴上却温柔的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哭成这个样子只管说来,我与你参谋参谋。”
王熙凤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这才颇有些忐忑的开了口“原是我家中的琐事,本不该劳动娘娘的,可臣妾心中实在惶恐极了,这才来寻娘娘的示下。”
“不知娘娘可曾听说过,十多年前我家二婶娘诞下一个孩子,那孩子却奇特,乃是衔玉而生。我家老太太喜欢的什么似的,亲自赐了名叫宝玉,又明日写了他的名字到处给人念了去,好压一压他的福气,闹得好不热闹的。”
顾氏回想了片刻,含笑道“是了,我记着是有这么件事情,是从前在我宫里侍候的元春的弟弟不是据说府上那小哥儿生的粉雕玉琢,带了来的宝玉也是盈盈清透,实在是天上地下难寻的宝物。”
王熙凤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一惊,什么叫做天上地下难寻的宝物
这天底下,还有皇家寻摸不到的东西么
可她面上却一丝不露,只眼含无奈的低泣道“臣妾也是昨日才知道,那,那玉是假的原是我那二婶娘为了博得我家老太太的欢心,费了大力气寻人做出来的,假托了什么天生赐福的名头儿,只为了叫宝玉能在贾家立足罢了。”
顾氏顿了顿,有些尴尬的说道“这,这也不过是府上二太太的一片慈母之心,虽则算不上做的对,可如今斯人已逝,咱们也就且做不知道罢了。左右不过是块玉佩,值得什么呢,你却这般着急哭泣,可还有什么旁的缘由”
王熙凤咬了咬唇,又深吸一口气后,这才说道“那玉佩且也罢了,左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可昨日,昨日臣妾府中的老太太,又做了一件糊涂事情。”
“哦我昨日也听人说了,说是有一位得道高僧,并一位深山道士,看着很是超凡脱俗,径直往荣恩侯府进去了。后来府上便传出消息来,说两人都是神仙下凡,特地来救了府里一位公子哥儿的命的,可又是那位宝玉不曾”
王熙凤无奈点了点头,叹气道“哪里来的什么得道高僧,不过是江湖骗子罢了。那二人已经被臣妾拿下了,正在城外的庄子上看着呢,严加审问之后,却还是臣妾二婶娘留下的人手,蛊惑着我家老太太又做了这等欺君罔上之事。”
顾氏的神情淡了淡,随即又端出一副笑脸“可我怎么听说,府上小哥儿的病情,确实是稳固了许多呢”
“那是喝对了药了,那么多太医大夫轮着班儿的为他看诊,流水式的的补药源源不断的灌下去,自然就好了。”王熙凤解释道,随即又说,“我家二婶娘去了好几年了,可她留下的陪房人手却还都在着,如今因着我们府上二老爷没了官职,难免就急了几分,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来。”
“只假托神佛之言,为我那个堂弟求个护身符,若是能得了贵人们的青眼,自然更方便我那堂弟日后科举入仕。本来我家老太太也是不同意的,可被下头的人说通了心思,也就闭着眼睛配合了。可这事情办的,一来对神佛不敬,二来呢也欺骗了世人,最重要的是对娘娘您和陛下欺瞒,这实在是”
王熙凤说着,眼泪滚滚而下,眼眶红肿着道“我昨儿偶然得知此事,唬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连忙便差人进宫想要求见娘娘,为的就是请罪。”
王熙凤说着,又要往地上跪去,被身边的掌事宫女眼疾手快的架住了。
“要我说,侯夫人就是小心太过了,此事并不很与你相关。老国公夫人一片拳拳爱孙之心,我自然体会得,左不过是为了子孙后代计较罢了。便是府上那位仙去了的二太太,纵然做了这许多糊涂事情,也是为了儿子着想,法外还有人情,陛下并不是这样不通情理的人。”
顾氏安抚了王熙凤几句,这才接着说道“此事我已然知晓了,待会儿就命人去告知了陛下去。只是这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少不得那个叫宝玉的孩子,要背着这与佛有缘的名号,多承担几年了。”
王熙凤装作一副忐忑的样子,小心问道“我家那个堂弟,素来最是喜欢美人胭脂,最爱在花园子里打转,实在是哪一处都看不出与佛有缘的样子。且他今年将将满了十二岁罢了,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呢,真真是万事不操心的性子。”
“我私心想着,他这回也是遭了大难了。城外的卧佛寺很是灵验,等到病情稳定了,就送他去庙里住上几个月。一来呢,应一应外头的流言;二来,也是想要收一收他的性子,眼瞧着过二年便要下场科举了,不好再这么胡混下去。”
“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思,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顾氏点了点头,含笑道“昭明侯夫人想的很周到,我听着倒好。只是卧佛寺未免清苦了些,檀云寺就很好,比卧佛寺要便利许多。”
王熙凤闻言笑得开怀,点头道“还是娘娘想的周到,只是檀云寺是皇家寺庙,宝玉他如今还是个白身,哪里就敢想着能去檀云寺修养了呢。如今得了娘娘的话,自然是檀云寺比卧佛寺好些了,如此臣妾心中便有底了,半个月后就把宝玉送去。”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王熙凤有些羞涩的问道“不知道陛下这里,可有我家二爷的消息从两个月前他离京到现在,家中老太太和太太心里都担忧的紧,可他如今在什么地方,我们也不知道。眼看这天气凉了,还想着送几件厚衣裳过去,防寒取暖。”
顾氏也不知道,闻言扭头对身边的宫女道“你去前头看看,若是陛下不忙就问一问,昭明侯如今到了什么地方,可曾有个地址什么的。就说贾家的女眷们心中担忧,想着给送些东西过去,要个详细的地址来。”
那宫女应声去了,王熙凤闻言道“这也太麻烦娘娘和陛下了,臣妾只是随口问一句,便是没有消息也不怕,走的时候带的银票也多,再去置办也是使得的。”
“外头买了的,与家中亲人送去的如何能比,这是你和老国公和荣恩侯夫人的一片心意。且再过一个月怕是就要落雪了,估摸着昭明侯这行人也快该返程了,天寒地冻的时候,也不利于施工的。”
顾氏笑着望向王熙凤已经显怀的肚子,柔声道“夫人这胎也有三个多月了,等到昭明侯回来,必定是大喜过望的。”
王熙凤摸了摸肚子,也笑得温柔可亲“我家二爷如今还不知这个消息呢,让他连着两个月都不递一封信回来,到时候且吓他一吓,看他有何话说。”
二人借着这个由头,又说了几句儿女经,气氛一扫刚刚的严肃沉闷,凤仪宫内一时间很是和乐。
正在这时候,外头有太监来报,说是司徒曜正往此处而来,叫众人预备接驾。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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