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寰看了一眼前面正在忙碌的齐沫和花参将,倒是收了旖旎的心思,低声道“陛下误会了,这里又不方便。”
朝熙勾唇笑了一声,假装没看出他的心思一般,佯装严肃道“哦,那倒是朕误会你了。”
空寰笑了笑不说话,只是伸出手,去帮朝熙摘下了头上沾染的杂草。
齐沫动作倒是快,这会儿她已经拾完柴火烧了起来,等到柴火烧成了炭火,她便又和花参将合力,拿铁签子固定好了羊腿和牛肉。
齐沫还从怀里拿出了调料,她宝贝一般地握着手里的调料道“这可是好东西,御膳房的大厨研制的。之前出门带兵打仗的时候,我除了干粮,就是去讨要点调料来带上。路上烤个鱼吃,洒上这个,那味道实在是香啊。”
花参将立马拍腿道“哎呦,今天没有鱼啊,要不然我去湖里抓几条回来”
朝熙拦住了她,道“够吃了,你别去抓,你那手艺,别到时候鱼抓不着,反倒是把自己弄得一身泥。”
从前花参将也沾过齐沫的光,跟着陛下偷偷跑出来吃过烤羊腿,那一次花参将就去河里扎过鱼,好半天之后,鱼没扎起来一条,她倒是成了小泥人。
花参将嘿嘿笑了一声“陛下,属下现在的手艺,可比从前厉害多了。自打前些年在陛下面前丢过人之后,便没少苦练抓鱼的技巧。”
朝熙想起从前,倒是笑了一声“行吧,以后若有机会,再让你展示,今日还是算了吧。”
逍遥公子刚才还想要帮忙,花参将却拦住了他道“怎么能让娇滴滴的小郎君干这种活,公子你歇着就好。”
逍遥公子等到大家都说完话之后,才小心翼翼开口道“若是无聊,草民为陛下和诸位贵人,弹一曲可好”
朝熙笑了笑道“也好,有肉有酒又有佳音,甚妙。”
逍遥公子起身行过礼之后,才坐了下来,弹了一曲塞外民曲。
齐沫将肉烤好之后,朝熙便拿出短刀,一片一片切了,喂给了空寰。
那方逍遥公子弹了两曲之后,朝熙便道“肉都好了,别弹了,快过来吃吧。”
逍遥公子受宠若惊,连忙谢恩。
朝熙今日倒是亲和,她道“这是在外面,也没什么外人,你不必如此拘礼。”
齐沫也大着胆子道“是啊,陛下又不吃人。私底下和我们相处的时候,也很亲和。你不必害怕。”
逍遥公子出声感叹道“陛下是九五之尊,草民能与陛下围火分食,是平生之大幸。”
空寰给他递了一块肉,逍遥公子连忙称谢。
齐沫想了想,便忍不住问道“逍遥公子是你的艺名吧,你本名叫什么”
逍遥公子苦笑一声“无名之辈罢了,草民的娘亲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出了事,后来父亲也跟着去了。后来跟着姨娘,姨娘家里也穷,掀不开锅便把我发卖了。娘亲姓萧,草民小名叫狗娃儿,本来也就无人给草民取名。后来,还是教坊的师父,给我取了逍遥公子这个艺名。”
神域男子地位低下,男娃取名本就晚了一些。若是头一胎得女,刚出生之后,便要择选名字,若有讲究些的人家,还会拿长女的名字拿出去找大师算,确定名字有大福气,才会选用。
可若是生出了男娃,便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当然,大户人家的公子,也是千金之躯,哪怕是生了男娃,生下来也是金尊玉贵地养着,若是母亲格外看重,也会找大师给算算名。
朝熙的名字,便是她父君牧子期给起的。
牧子期师从云翠观的不然道长,卜卦一道之上,在这世间,还无人能出其右。
神都的云翠观之所以那般繁荣兴盛,便是因为出过两位德高望重的道长,这两位道长如今都仙逝了,不过他们的弟子却已经能独挡一面。听闻,如今云翠观的道长若要给刚出生的孩子算字,也是要花上不少银子的。
朝熙沉吟稍许,道“你既姓萧,朕便赐名给你,单字一个逸吧。逸有安乐之意,你气质超凡脱俗,这个字很衬你。”
逍遥公子受宠若惊,起身行礼道“草民谢陛下赐名。”
在神域,单字者为尊,唯有尊贵的嫡子或有功勋之家的子嗣无论嫡庶,才可以取单字为名。
朝熙的夫君牧子期便不是单字名,只因牧子期的母亲一生未娶,她是和仁国老皇帝私相授受才有了牧子期。他的父亲没有正夫之名,更没有三书六礼,没有拜过牧家祖祠,牧子期便没有嫡子之名。
故而,牧子期哪怕是牧家长房嫡女的唯一儿子,他亦没有资格取单字名。
但是,朝熙的父君也向来不在意这些。
子期之名,也是牧子期母亲亲自为他取的,他很喜欢。
今日,朝熙亲自赐名,于逍遥公子这样的人说,是天大的恩典。
这比赏赐那些金银器物,都要尊贵得多。
花参将原本也想问逍遥公子婚娶之意,看人家并无这个心思嫁给她,她便也作罢了。
按照花家人的心思,一个贱户,是做不得花参将的正夫的。花参将娶了这样的人,恐怕也没法好好待人家,再者,千金难买一个心甘情愿,逍遥公子不愿,花参将这会儿也没再逗弄他。
齐沫在这方面,倒是比花参将老实了不少。
今日能得见逍遥公子一面,她也没什么遗憾了。
齐沫是个粗人,其实这些曲啊乐啊,好不好她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知道这小公子弹得好听,又是冀州城人人追捧的红牌,她自然也想要见一次真容的。
酒足饭饱之后,朝熙牵着空寰,席地而坐。
齐沫也靠在树下,懒洋洋道“前些日子,我娘还催我娶夫,她拿来了一沓画像,让我挑。那些小郎君啊,看着画像都挺好的,可是一见了面,我是怎么看都觉得别扭。其实如萧逸这般,遇不到和心意的人,就不嫁也挺好。若是寻了一个不爱的人成婚,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花参将感叹道“长得好看的小郎君我都爱,就是他们不愿意嫁给我。”
这话一出,连朝熙都笑了“你就是因为见一个爱一个,小郎君才不敢信你。”
花参将长叹了一声,满面忧愁道“其实我就是这张嘴不好,我虽然总说哪家小郎君如何如何,但是我至今都没有个得心意的。我娘倒是不着急,她也从不催我。我还挺羡慕齐统领的娘亲,还知道找一堆画像给她选。我求着我娘,我娘都不知道上心。”
朝熙伸出书拍了拍花参将的肩膀道“你在前线也立了不少军功,之前朕答应过你,要给你选夫的。这事朕记下了,回去就给你相看,你看如何”
花参将眼睛一亮,她刚想问是从星辰台选吗可是她知道这话是大不敬,花参将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毕竟,星辰台御君,从正统意义上来讲,都是陛下的人。
朝熙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便道“恩,可去星辰台选一个家世样貌都与你匹配的。”
说罢,朝熙也道“齐沫也一样,等回宫,朕便亲自为你们择选夫婿。”
逍遥公子在一旁听到这话,神情微微有些落寞。
在神域,星辰台的郎君,才是天底下最好的郎君。
哪怕是寒门子弟,只要才貌俱佳,也可参加星辰台选拔。
可是逍遥公子是贱籍,他这样的人,一生都不能入星辰台。
齐沫靠在树边,又怀念起了从前的很多事,她说话有趣,讲了几个笑话,倒是一阵欢声笑语。
之后,朝熙看时辰不早了,便起身道“回程吧,天色已晚,都早些回去休息。”
齐沫和花参将连忙起身,齐沫最先道“属下先去拉船,花参将,你留在这照顾陛下。”
齐沫五官灵敏,她一跃站在湖边去拉船的时候,还是听到了一些动静。
齐沫顿时拔剑出鞘,用剑上的寒光对身后人示意。
花参将倒也警醒,她立马护在朝熙跟前,而朝熙也伸手拉住了空寰。
空寰有些担心手无缚鸡之力的逍遥公子,便冲着他小声道“你站在我身后。”
逍遥公子感觉气氛不对,便也老实地点了点头,小心地挪动着步子,躲在了空寰的身后。
很快,前方便出现了打斗声,跟着朝熙出来的暗影此刻也已经露面,跟那群贼人搏斗了起来。
朝熙寻了块草地,将空寰和逍遥公子按在那里,她小声道“你们两个躲在此处,莫要出声,朕去看看”
空寰有些担心,他攥住了朝熙的手道“陛下莫要亲自涉险。”
朝熙从腰间掏出了那把玄铁古扇,冷下脸道“你放心,这伙贼人,还伤不到朕,空郎,你保护好自己,若有危险,出声叫朕便是。他们是冲着朕来的。”
说话间,寒光闪过,朝熙顺势展开玄铁古扇,拦截住了那道暗器。
那伙黑衣中,顿时有一声怒吼“狗皇帝,拿命来。”
花参将与她们搏斗之下,立马发现了她们身上反女尊联盟的标志。
空寰紧张地握拳,他耳力极好,听得出对面来了很多人,今熙不想人多打扰,只带了齐沫和花参将。暗影虽是精锐,可人数并不多。
齐沫武功再高,也禁不住这么多人的包围。
几个回合之下,齐沫已经有些吃力。
那条在岸边的船已经被贼人彻底焚毁。
乌云遮月,这会儿天光一片黯淡。
除了凛冽风声,便是刀剑相撞的飒然之声,逍遥公子素日里再平静的人,这会儿也紧张得流下汗来。
他一动也不敢动,只能跟着空寰躲在草丛里。
而此刻的空寰,一直在盯着朝熙的身影,朝熙武功极高,贼人的武器轻易近不了她的身,可近百号贼人的包围,朝熙每一招对抗,空寰都紧张到难以呼吸。
他在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出手。
若是出手,身负邪功就瞒不住了,若是不出手,他担心朝熙受伤。
大风呼嚎,很快便下起了雨,齐沫第一次想要发求救信号的时候,便被那贼首一刀砍断,第二道发射信号,也因这大雨,熄了火。
那贼首手持大刀,狂笑一声“老天助我,狗皇帝,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玄铁古扇机关按动,顺势变成了一把长剑,朝熙冷哼了一声“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朝熙一跃而下,直接挥剑斩向了那贼首,那贼首武功不及朝熙,几招之下,那贼人接得难免吃力。
但她本就不欲与朝熙单打独斗,很快便有手下挥剑而来,直奔朝熙。
空寰双拳紧握,他始终没有动作,指甲早已嵌入血肉之中。
对面来了近百号贼人,大雨越下越大,空寰眼前朝熙的身影已经有些模糊。
朝熙一招天女散花,玄铁古扇上瞬间发出了数枚银针,十几号贼人身中毒针,当场毙命,那贼首倒是躲闪得快,不过她手中长刀早已经被朝熙的剑劈成了两半。
贼人见大事不妙,便有人呼喊了一声“草丛中有人,是那狗皇帝的郎君,擒住他”
这一声,倒是叫朝熙慌了神。
她回身一跃,想要去护住空寰,谁知那贼首竟然瞅准机会,对着朝熙就是一掌。
朝熙十四岁便上过战场,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刺杀也经历过不少,今日,倒是第一次在贼人手上吃了亏。
这贼首的掌风极其霸道,初时没有反应,不过很快,朝熙便觉得五脏肺腑都移了位,一口血喷了出来。
空寰大惊失色,惊惶出声“陛下”
那贼人分不清哪个是陛下的郎君,只喊道“两个郎君都抓了。”
空寰按住了逍遥公子,他眼风凌厉地扫过即将欺近的几个贼人,厉声吼道“敢动陛下,你们找死。”
空寰翻身一跃,从草丛中一跃而起,欺近的三个贼人,几乎没想明白自己是如何被凌厉的风刃扑倒在地。
空寰随手捡起他们的长剑,抓起地上的一个贼人,他暗自运力,用邪功吸食了那人的内力之后,那人已瞬时化为白骨。
其中有贼人看清了全部,惊恐地吼道“撤退,撤退,这人会阴虚七十二邪功,快撤”
然而这人的话音刚落,便已被空寰打中,转眼的功夫,他也化为白骨。
那白骨随风而散,竟化为一道道血末。
变化太快,连那贼首都瞬间慌了神。
朝熙中了那贼人一掌,这会儿手肘不能动,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在空中疾若迅风,身若游龙的空寰,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会儿朝熙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她脑中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阴虚七十二邪功那是个什么东西
她长到这么大,连听都没听说过。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空寰的功夫太过邪门了。
尤其是他盛怒之下,已经杀红了眼。
连花参将都立在当场,好一会儿都没回神。
几乎是转瞬之间,在场贼人已经全部被空寰消灭干净,这武功路数,太过阴狠毒辣,太过邪门,那贼首步步后退,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空寰,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着“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空寰抬手之时,朝熙却出声道“留活口。”
空寰掏出腰间折扇,那把折扇还是朝熙送给他的。
之前那折扇内的毒针已经全部招呼给了定坤,之后,朝熙曾拿过他的折扇为他修补了一番,那里面的毒针,已经全数补齐。
空寰挥出毒针,针针扎入那贼首的穴道,让她一动都不得动。
空寰的眼睛这才从红色慢慢恢复过来,他转过身去扶朝熙,朝熙却强忍着痛楚,看着那贼首道“你是什么人”
那贼首狂笑一声“狗皇帝,你明知故问。”
朝熙轻呵一声“朕知道你是反女尊联盟的人,朕问的是,你是哪一支的”
那贼首本不欲开口,空寰却一掌打中她胸口,冷声道“你最好还是如实回答陛下的话,否则,本君定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贼首死死盯着空寰,她咬牙切齿道“你为何会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阴虚七十二邪功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贼首见他不说话,便又道“阴虚七十二邪功是我们仁国先道祖所创,他死于邪功反噬,他死后,勒令弟子禁学此功。邪功秘籍尽毁,我们联盟里,如今也只剩下阴虚七十二邪功的前两卷,而你分明已经练至了第九层化骨。”
空寰下意识看了朝熙一眼,可是朝熙只死死盯着地上的贼首,并未去看空寰。
空寰已知事情瞒不住了,这会儿也只淡淡说了一句“本君是空家人。”
那贼首这才恍然一般,狂笑出声“空岳之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魔月空家,乃是虎狼强盗,你的曾祖母曾经闯入我们联盟,抢夺走我们联盟内所有的秘籍。空贼,你修习邪功,早晚有一日会走火入魔,你今日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他日,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会在天上看着你,坐等你被邪功反噬的那一日。”
朝熙眉心一跳,她侧首看向了空寰。
脑海中的一切质疑,都在此刻化为了担忧。
如此邪门的功夫,会遭到反噬吗
空寰知道吗他若是知道,为何要练
空寰似乎不欲让这贼人多说,只阴声道“回答陛下的话,你是反女尊联盟哪一支的人”
朝熙冷笑一声“你不回答,也不要紧,你的长相平庸,想必不是赵氏子孙。看你的功法,身传神域,朕实在想不通,你一个女人,为何要加入反女尊联盟”
那贼首冷哼了一声“我的主子,便死在你母之手,她是仁国公主赵宣,亦是神域反女尊联盟的上一代尊主。狗皇帝,我死了,还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出来抵制你。我们反女尊联盟的信念永存,绝不会叫你快活多久。”
朝熙狂笑一声“就凭你们这些鼠辈,也敢大言不惭你们诛杀百姓,为天道所不容,你们连人都不配做,何来的信念”
空寰那些银针,已经让她越来越痛苦,百般难耐之下,她终是下了狠心,咬舌自尽。
空寰见她死了,便忙道“陛下臣君也没有想到她”
朝熙摆了摆手“罢了,死就死了吧。”
大雨渐渐停歇,齐沫和花参将这会儿也呆滞地看着空寰,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齐沫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道“花参将,船被毁了,信号弹打湿,现下回不去,你即刻带着暗影游到对岸,叫援兵过来护驾。”
花参将连忙称是。
她转身欲走之时,朝熙却扬声道“今日这些贼人,都是朕与齐将军还有花参将联手合缴,有关空贵君的事,任何人敢透露一个字,杀无赦。”
花参将抖了一抖,立马道“是,属下什么都没看见。”
花参将走后,朝熙死死盯着空寰,眸中一片复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