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的探查,还是跑到别人家祖坟堆里,一旦被人看到了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旁人尤可,官差或者陈氏族人亲戚撞见了,确实要费点事。
祝三匆忙一看,不是官差,因为没穿号衣,不由她心中一定。等那个跑到别人家祖坟地大喊大叫的家伙。
那个长宽一样的
是叫金良,对吧
金良走近了,也很诧异“货郎到这里来做什么有话问你”
这口气就让祝三很不喜欢,不过金良好像也没认出她来,所以祝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弯腰挑起担子,走了
没走两步被被金良纵马拦住“喂说你呢”
祝后了几步,翻了个白眼给他看。一般人看到她这个样子,要么觉得这是个浑小子,不值当计较的,会改个口气,要么干脆被气坏,针锋相对。无论是哪一种,只要对方情绪有波动就容易对付了。后一种还更容易套话。
金良却完全不是这样,他催动马,俯身一捞。以祝三之灵敏,居然只闪过了半个身子
半个手掌与祝三肩膀大力擦过,金良眼中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他的身体比他的脑子转得快,勒马转了个小圈儿,啪从马上跳过,猱身一扑。以其身材之壮实,居然很灵活地扑到了祝三身边,祝三挑着担子行动不便,将担子往他砸去。然而祝三力气不大,扁担被金良大力挥开。
就在两人一来一往间,几个骑手也围了上来。
然后,祝三就被金良提到了那位“七郎”的跟前。祝三没料到金良居然是这么个路数,暗道晦气,心里更是提防。金良像拎小鸡崽似的提着她大步往前走,走两步还用力将她再提高一点,看一看她的脸。
将她放下的时候,金良忽然大悟“七郎,这小子见人就跑,拿回来了。咦好像是前天茶棚那个小子哎,你怎么改了打扮了”
他拎着鸡崽走路的时候十分不客气,分辨出是有一面之缘的人的时候,口气突然就变得平和了起来。还在想难不成是个偷儿来拣便宜来了不过偷儿也是帮过我的,我欠他人情,倒不必太刻薄他。
祝三看到金良的时候就知道跟他一起的“七郎”可能在附近,真见到了,她心里不免揣测起这人的身份来。陈家坟地,再这样的打手,还是“七郎”,别真的是陈家的亲戚吧
祝三警惕地看着“七郎。”
“七郎”人坐在马上居高临下,说话却很和气,问道“原来是你吗上回你走得急,还没来得及道谢。”
祝三微愣,仍然警惕地说“你又是谁”
金良道“你这小子,好生无礼”
“七郎”摆了摆手,没让金良继续说下去,居然回答了她“郑七。”
“不姓陈吗”
郑七含笑问道“为什么要姓陈”
“不姓陈来这里做什么”
“你也在这里,你姓陈吗为什么来这里”
祝三完全无法反驳,噎了一下,说“好奇,行不行”
郑七笑了“好奇到陈氏的墓园里来你是知道这里是陈氏墓园的”他原本就是来找陈氏墓园的,远远见到个人影也是为了叫过来问一问。现在不用明问也能知道,这里就是陈氏墓园了。
祝三道“这碑上这么大的陈字写着呢。那你呢又为什么来的”这郑七通体贵气,养尊处优的样子,比所有她见过的富家公子还要富家公子,可不像是个会钻坟堆的人。这点眼力祝三自信还是有的。
郑七道“陈相以前还没做丞相的时候,我听他讲过课。这次出京游历,就过来看看。”
祝三愣了一下“哦。”
郑七见她脸上原本一股少年特有的蛮横气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份安宁温和,心念微动,正待再问。却听这小子说“那你的运气不太好。他们家正有事儿,你进城如果听到了什么,也别急着做什么,先看看吧。”
嗓音还有点稚气,口气却有点老气横秋的,居然还能听出点同情和关怀来。郑七笑了“怎么你既知道,就告诉我,该我知道的,早晚要知道,早知道比晚知道好,对不对”
祝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说“我听说,陈家二郎咒他大哥,州府抓了好些个和尚道士神汉,至今没有放出来,也不知道审出什么来了。我说好奇,是因为听说他们是要在陈家祖坟作法。”
郑七叹道“来之前我已经知道这件事啦,这事儿惊不到我。你好奇什么”
“你瞧,凡咒人要拿祖坟作法的,无不是咒人满门遭难,这两个可是亲兄弟。哪有咒一个、饶过另一个的”
这个角度太过清奇郑七自己过来,也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证据、诅咒之事有没有疑点。哪知这个小子的切入点这么诡异但是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就算失心疯了,要诅咒兄长,是桐木人偶不够使还是生辰八字不知道并且,陈大是在老家,陈二可是陈相后妻的心尖子,一直是在京城娇生惯养来着,为什么会不远千里回来
郑七道“你懂这些阴阳五行”
祝三警惕了起来,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说“不懂,没人教。那天听说了,我一时好奇,就想来看看是个什么名堂。唉,你都知道了,别在这里久留了,回去吧。这儿事情忒多,别蹚这浑水了。人家的家事呢,你那老师”
郑七心头又是一动,也叹了口气“可是终归有半师之谊,知道了怎么能装不知道呢”
祝三看了他一眼“哦。那你慢慢看吧。”转身要走。
郑七跳下马来“这位小哥,且慢,不知尊姓大名”
祝三道“不知道啊。也别再问我啦。”
郑七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说“小哥是本地人吗”
“算是吧。”
“我初来乍到,如果遇到不明白的事情,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寻小哥来请教呢”
祝三愈发警惕,扭头看着他,说“你真要管这事呀”
郑七笑笑“我也好奇上了。”
祝三却不再说话了,走到担子边,把刚才被打翻的筐子扁担系绳理好,担在了扁上,说“那你继续。”
郑七也不恼,说“这么说,你已经看出些端倪了”
“什么”
郑七道“你告诉我,我不告诉州府,行吗”
祝三想了一下,伸出了手,掌心朝上。郑七微怔“啊”金良低声道“你这小子倒索要起财物来了”祝三道“我可不像你们,不用愁吃喝。”郑七却很大方,摘下了银囊放到祝三的手上。
祝三的手沉了一下,有点吃惊,这银囊的做工极佳比州府打扮她送那个短命鬼将军的时候给她的配饰都精致果然是京城出来的贵公子。祝三拆开银整一看,里面金银锭都有,都是小小的,做成不同的花样。
她想了一下,从里面取出一粒金莲蓬、一只小银元宝攥在手心里,依旧收紧了系绳,将银囊又塞还给了郑七,说“要我说,根本没有什么诅咒人的法事,一群骗子罢了。我今天才头回过来,之前下过雨,已经看不出他们作的什么法事,不过有些烧灰的痕迹。你瞧,那儿、那儿、还有那儿,你觉得害怕吗真的有什么诡异之处,你看到的时候心底是会害怕的。我没觉得怕,我看他们是胡乱弄的骗陈二的。”
郑七听得很专注,顺着她的手指看了几处地方,金良等人赶紧去查看,又飞快地跑回来,对他点头。
祝三叹了口气“回去吧,也别见你两位世兄了,真要关心你老师,就回去见你老师,对他说这儿被乱人踩过,都污了,花点心思,回来修修坟吧。”
郑七听她这话说得诡异,却不动声色,含笑道“多谢小哥。不知小哥家住何处我从家里带出些东西来,预备路上花用、送人,如今要回去也不必再带回去,有几匹缎子颜色倒还可以,想赠与令堂。”
祝三十分警惕,她压住了自己的情绪,将手里的一金一银晃了一晃“我只拿自己该拿的。”挑起担子就走。
还没走出几步,就被郑七一声轻描淡写的“拿下”
祝三都懵了“哈”她的警惕全在转身离开之前,担上担子走出十步,基本就算安全了。哪知郑七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都是什么人呐
在最初的片刻惊讶之后,祝三冷静了下来,说“你们要干什么”取出那一金一银,“还你就是了”
郑七笑道“它们是你的了,给你的我就不会再收回来。金良,带他走。”
金良拎着祝三上马,这还是祝三这辈子第一回乘马,可惜是脸朝下被横放在马鞍上,担子也被其他的随从带上了,连扁担绳子都没落下
一行如疾风般跑出了二十里地,才在一处驿站停下,有人见到他们之后大呼“来了唉不是不是从京城方向来的,是从州府那边,不是他们”
祝三被放下马之后晃了晃脑袋,稍稍清醒一点听到金良在她耳边提醒“等会儿七郎问你什么,你如实说了,别想骗过他。哪怕你之前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儿,老实讲了,也有机会重新做人。你年纪还小,不要自误”
祝三心说你们真是一群黑心的狐狸
金良将祝三交给另一人看管,自己取出一面令牌给驿丞,驿丞道“非是小人不给您上房,这房儿是给钦差预备的,他老人家再两三天就该来了,您看”
金良看看郑七,头号的黑心狐狸心情却还不错,他点了点头,金良道“啰嗦你安排一个干净的院子就是”
驿丞麻溜地引他们去了一个偏院,祝三目瞪口呆他们居然是官儿金良还要事事请教郑七,这个郑七,他是个什么人
金良是个练家子,这个祝三看得出来,但是他身上的官气极淡,只有在刚才驿丞说话的时候才显出一点来。而郑七,祝三之前完全看不透他,只当他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家人或许是做官的,他自己么就很有迷惑性。虽然让祝三警觉,但真没想到他也与官场有勾结
祝三见过的官,一只巴掌数得过来,吏倒是见过许许多多,这也让她有了点小小的自傲什么狗屁官儿人品不咋地,脑子也不好使吏们倒有些阴暗城府,可也就是在个小泥潭里折腾。就这两类人,祝三已经都见过了,自认已摸到了他们的规律,不说完全了解吧,至少糊弄他们能糊弄得不着痕迹。
现在落到金良、郑七手里,才有些后悔他娘的,失算了
被拎到郑七面前的时候,她正在反省这些日子虽然屡有波折,但是她总能化解过关,是飘了话也太多了这样不好,不好
“想到要怎么应付我了吗”郑七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和。
祝三压下了翻白眼的冲动,两只脚的鞋尖对着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