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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97. 正事 若非语言不通,他高低得整两句热……
    祝缨看了孟弘一眼, 这位年轻的宦者比起前年变化不大,还是那副好看的样子。或许更有城府了一点,不过不多。

    祝缨知道他的意思, 但她从没把沈瑛当成自己的对手, 沈瑛的手也没伸进典客署, 祝缨自然也不会对孟弘的话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她说“哦是吗我与沈光华互不统属,他的公务我也不管, 我的公务他也不管的。”

    孟弘道“只怕不是公务。”

    祝缨道“别人的家事就更不好多嘴了。若是卫王关心兄长, 不如直接去问沈光华。”

    孟弘脸上客气的笑有点挂不住,祝缨面色如常。

    今天, 孟弘又是以陆美的名义过来找祝缨的。祝缨回到梧州就找陆美问过了,她当时的表情很严肃, 开口便是质问“怜你骨肉分离才许你回乡, 你不但晚归还擅自离乡逃走,你可知罪”

    陆美还要狡辩说自己没有, 祝缨就报上了孟弘的名字。陆美只得如实招了,他跟孟弘关系很远, 但是希望他能拉自己一把云云。两人往日无没有什么恩情,近日孟弘也没给他任何的许诺。

    祝缨问清始末,就说这一次先寄下了, 将陆美给放了。

    现在看孟弘只说陆美,但又没有实际为陆美做什么事,便知此人是为了自己、最终可能也是为了同郑家搭上关系。

    这就没意思了,如果孟弘认真为陆美办成这件事,祝缨或许会高看他一眼。孟弘现在只拿陆美当个话头,祝缨就更加不想与孟弘有任何深交了。

    孟弘是个会察颜观色的人,却看不出来祝缨的想法。他也知道, 对这样的人不能逼迫得太紧。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祝缨的想法不可能没有一点儿的变化。这样的人总要有点城府,不会自己一说,他马上就变脸。

    孟弘与祝缨又周旋两句便告辞了。

    祝缨对他依旧客气,亲自将他送到门口。这让孟弘觉得今天这一趟没有白跑。

    祝缨压根没把他当一回事,回到书房之后,她就叫来了项乐,让他明天去一趟梧州会馆,让他们准备一下接待客人。

    项乐问道“是什么样的客人呢”

    祝缨道“梧州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快到京城了。”

    项乐懊恼于自己没有马上想到,赶紧说“是。三娘那儿的铺子也准备好了,以阿金的名义办的。”

    项安户籍一改,也不好以自己的名义出头,就置了一处小铺,让她的“学徒”阿金做个明面上的小掌柜,贩卖一些南货。如此一来财源没断,又不会被人拿到把柄。

    祝缨道“也好。再知会他们一声,随行的商人里若有外五县的人,让佳茗去见他们一面。”

    “是。”

    “从明天开始,你与三娘两个各带几个人在京城里留意消息。再往茶铺里去一趟,问问他们有没有听到什么流言。接下来不但有刺史进京,还有番使来朝。事儿又多又杂,别再弄得措手不及。”

    老马死了,茶铺还在,可惜祝缨已不能经常过去了,就让府里的人不时去看一看。茶铺想要将买卖长久做下去,也需要有人看顾,两下的关系就又续上了。

    安排完事务,祝缨又温习番语功课抱一抱佛脚才去安睡。

    次日到了鸿胪寺,她也没有去找沈瑛询问赵王的事。人各有志,京城之中像沈瑛这样的人并不罕见,从龙之功,无论在哪个年代里都是顶尖的功劳,没有人能够拒绝。为此针对沈瑛很没意思。

    她今天也不用上朝了,比以往晚起了片刻,到鸿胪寺的时候沈瑛也来了,骆晟还没从朝上下来。祝缨对正在扒拉着炭盆的小黄说“一会儿请典客令过来一趟。”

    “是。”

    典客令正在哼小曲儿,他近来过得很轻松,祝缨出手之后,典客署的各种庶务比之前流畅得多,一些以往他觉得不得劲儿却不知道怎么弄的事,经祝缨一梳理竟都解决了。往年的大事外番来使,今年看着准备工作也比之前顺利。

    祝缨一叫,他就跑了过来。殷勤地问“大人有何吩咐”

    祝缨道“番使快到了,盯紧他们,胡商不能乱说话,番使也不行。”

    “是。”典客令答应着,心道,这话少卿已经说了几遍了,今天又重复,可见此事要紧。

    祝缨又说“无论是谁,只要进了典客署,都要来报给我知道。无论是谁”

    典客令生怕自己理解错了,问道“这个谁是”

    祝缨道“所有人。上至天子、下至奴婢,包括鸿胪寺的自己人。切记”

    典客令觉着味儿不对,但仍是答应了。

    祝缨道“快过年了,典客署的小账要给全鸿胪寺的人准备年礼。”

    典客令笑道“这个却是忘不了的,以往也是以咱们典客署的名义给各位大人孝敬的。”

    祝缨一点头“到底是老人,做得周到。”

    典客令道“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怎么配得上大人这么疼我们呢咱们在大人手下,想是往年积德的福报了。”

    祝缨道“你天天说这个话,我不干点儿什么就觉得对不起你了。”

    典客令笑道“不敢不敢。”

    说话间门骆晟从朝上回来了,他们又出去迎接,骆晟道“今日无事。”一天又平静地过去了。

    过不数日便有刺史陆续进京,同时也有几个小邦的使节也来了。这就是祝缨的职责了,她便对骆晟说“四夷馆又有新客了,以后我每日抽空去看看。”

    骆晟也很重视,对祝缨道“千万安排好宿处,莫要他们再打起来了。”

    祝缨道“正要说这件事,四夷馆那个地方虽然在京兆地面,京兆府倒不好管理。以往每逢番使进驻,都有禁军协助维持。现在也该再请禁军动一动了。”

    骆晟道“使得。”

    祝缨道“那让典客令写个文,您批一下,咱们拿去请示陛下”

    “好。”

    这是常例,典客令很快扒了一篇公文出来,骆晟签了。但是请示皇帝的时候是骆晟出面,等皇帝点头了,再将这份公文拿给禁军。禁军也照例给他们先期批了两百人去四夷馆。

    祝缨又对骆晟说“这两百人名为禁军,眼下却是为鸿胪寺办事的,不可慢待了他们,不如每人每日给些补贴。”

    骆晟以前没干过这事儿,问道“还要这样”

    祝缨道“都是干事,您体恤他们,他们也更尽心些。本来睁一眼、闭一眼的事也能为咱们看着。要是不管他们,他们也就不管咱们了,只要番使不打起来,凭番使干些鸡鸣狗盗的勾当,他们只当没看到,落后出了事还是咱们担责。”

    骆晟道“我在鸿胪这些年,竟没想到这个。”

    祝缨道“都是细枝末节,之前也不必在意,不过最近局势不太好。您想,之前北地有旱情,难道只有咱们收成不好要旱也是旱一片,番邦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只怕他们会生事。”

    骆晟原是猜她说的诸王争储,需要一些外番的舆论风评,要避免使节无诸王产生纠葛。听到北地旱情,又惊讶了一下“我在鸿胪,怎么没听说过”

    “凡事等到了鸿胪,就是结果已经显现出来的时候了。如今不过是预防万一。”

    骆晟道“说得是。”

    于是祝缨写公文,骆晟签字,让王丞又拨了一笔款子来给禁军。祝缨带着款项,捎着典客令,一人去到禁军里求见,协调禁军守卫四夷馆的事宜。

    祝缨先去见禁军的大将军,原先的叶大将军已经得了司仪署的招待,现在的大将军姓阮,与阮丞是同族。阮大将军比起之前的叶大将军资历上差了一些,但却是今上登基之后提拔的一批新人之一,算是皇帝一手栽培起来的。

    年过六旬终于得到了禁军大将军这个极重要的位子。

    祝缨恭恭敬敬地向他问好,阮大将军道“这样的事也劳少卿跑一趟吗”

    祝缨道“禁军拱卫圣驾,怎么能不重视呢”

    将公文阮大将军,阮大将军验了,又发兵符,派张校尉带两百人去四夷馆。

    张校尉与祝缨不太熟,但是祝缨见过他,张校尉在禁军里也有些年头了,三十来岁,他刚入禁军的时候正是祝缨准备从大理寺去福禄县的时候,因此只有数面之缘。

    一人先点兵,祝缨与张校尉、典客令骑马,兵士等都在后面步行。禁军士卒卖相都不错,祝缨赞道“如此威武,看着令人放心。”

    张校尉道“拱卫陛下,怎么能够懈怠呢”

    祝缨道“让诸位去四夷馆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只因四夷馆是国家的事务,不合借用旁处,才要劳烦的。鸿胪寺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特备了些薄礼犒劳诸位。”

    张校尉客气的笑变得实在了些“少卿以往在大理寺的时候咱们就听说过了,您是个实在人。大家都是为陛下效力,少卿这样也太客气了。”

    祝缨道“实在与客气,听着不对味儿,这两个词儿你挑一个。”

    “实在。”

    祝缨道“这就对了。这样,每位每餐加一份肉菜,从现在到明年三月,每月再加三百酒钱。不到三月回宫里去,钱也给到三月。酒钱我给,但不能喝酒误事。谁误了事,我就要同阮大将军讲。从我这里离开了,随你们怎么喝。”

    张校尉乐了“好嘞”

    典客署另有一份好处给张校尉,一百禁军从上到下都喜笑颜开。祝缨道“接下来就拜托了,使节的事可大可小,万一出了岔子,大家脸上可都不好看。”

    张校尉道“你放心”

    祝缨将他请到一边去商议,如何给禁军排班轮值,以及要如何盯好四夷馆的使者。若使者还带了商人,要怎么与京兆府办交接。

    商人不住四夷馆,在胡商居住之处就归京兆府了。祝缨答应这个事由她与京兆府办交涉。

    张校尉道“就这么讲定了”

    祝缨一笑,道“好。”

    此时,四夷馆已到了几个使者,其邦稍小,祝缨没来得及学会他们的语言,带着通译与他们交谈,询问他们来路是否顺利,又询问他们沿途情况,遇到过哪些州县,对官员有什么印象之类。

    使者们语言也不通,但是说的都是好话。

    祝缨好奇地问“贵邦以往不常来,或三年、或五年方来一次,但是前年、去年、今年或有国书,或有使者。这是为什么”

    当然是听说太子死了,想探听一下。虽然不知道换了新太子会有什么改变。然而身为小国,大国的一举一动都够他们一惊一乍了。

    使者是个长须的中年人,脸有点平,他说“当然是钦慕上邦。”

    祝缨道“原来如此,那贵邦不如选派子弟到京城来读书。”

    “诶”

    祝缨道“贵使好好想一想,哪里有子弟到京城来学习再将典籍带回家乡有用呢京师多的是各邦贵胄子弟。”

    使者道“我听说他们也有派人来学的,我们也可以吗”

    祝缨道“你做得了主吗”

    使者有些踌躇,祝缨道“回去之后不妨请示一下。”

    使者点了点头。

    又过几日,下了一场大雪,又有一邦在风雪之中入京,这一次来的人份量颇重,是西番的使节。

    如果说梧州各族的排名是在末尾的话,西番的排名得在前三,最近更是与北地胡人争第一。祝缨带着几个小鬼上京的那一次,打架的就是他们两家。

    西番这次来的使者也不一般,来者通报说是西番的王子。祝缨因自己新学的西番语,恐正式的场合理解有误,特意带上了通译。经过翻译,得知王子是意译,是个真的王子,他本人就是西番王的小儿子,名字叫昆达赤。

    小王子只是比他兄弟的年纪小,人已经一十来岁了,黑红的面庞,长相粗犷,高大魁梧,很符合传说里的“骇人的番人”的形象。祝缨却不觉得他粗笨愚蠢。这人动作干净利落,他每一动作,随行之人的脸上都不见担忧之色,不像个无能纨绔出门随行老仆苦大仇深的样子。如果要类比,他可能比冷云更让人放心。

    大雪天,他穿一身皮袍,腰间门佩着弯刀。骑一匹黑色的马,马是西番种,不很高,却很粗壮。在王子的身后是上百人的队伍,没有看到商人模样的人没有货物。

    昆达赤也很好奇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官员,心道又是一个柔弱的人,一个男人倒像个女娘。

    他没有当面评论别人的相貌,而是请祝缨代为通报,他带来了国书。

    西番有文字,他们的国书以自己的文字书就。国书要面圣的时候由他亲自呈上,现在也还不能给祝缨。不过鸿胪寺会提前与他们沟通一下国书的内容,以免正式觐见的时候出纰漏。

    祝缨道“好说,先请住下。”

    昆达赤道“我住哪里”

    祝缨道“还是原来的地方。”

    昆达赤笑道“这回不会有人要与我换屋子吧”

    祝缨也笑“他们还没来呢。请。”

    一行人到了四夷馆,昆达赤看到了外面的禁军,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禁军被他这一笑,毛得握紧了手里的。祝缨又说了一句“请。”

    将昆达赤引到了他的住处,祝缨又说“还请贵使先在这里安心住下,且莫走动。”

    昆达赤不客气地说“你们不爱叫人乱跑,我是知道的。我来可是做使者,不是做囚徒的哩。”

    祝缨道“贵使不是还要递呈国书么我去奏与陛下,陛下要见贵使的时候贵使不在这里,我们寻不到人就耽误事了。”

    昆达赤道“好吧。我就先不出门了,还有一件事,你要答我。”

    “何事”

    “你们有太子了吗我还有带给太子的礼物呢”

    祝缨道“立储是国家大事,东宫有主之后会告知贵邦,不会忘记的。王子不必着急。”

    “就是还没有了”

    祝缨道“贵邦接到国书时就知道了。咦贵使这么关心东宫的事,是不是这国书里就写了贵邦已立储君贵使因而触景生情了我这就奏与陛下。贵使稍等”

    她说话一直柔和有礼,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孩子,与当年骆晟的模样有得一比。昆达赤肚里骂了一百遍傻瓜小白脸。

    祝缨出了四夷馆就对张校尉说“盯死这个昆达赤”

    西番使者的事情她往上报了,皇帝也对见使者有兴趣,但是在那之前昆达赤还得学一下面圣的礼仪。

    祝缨没提两人对话里“东宫”的部分,国书里也没有相关的内容,她跟昆达赤提这个话题,纯粹是两个人互相恶心。因为祝缨知道,西番也没有立储。

    西番名为藩属,实则强大的时候也会犯边,两家时打时和。目前经过一番边境上的交流,西番还是认自己是藩属,如果西番立储,是会报给朝廷、要朝廷册封的。昆达赤也是王子,西番立储跟他也有关系。

    昆达赤恶心过她一回,她反手给这个小子恶心了回去,昆达赤倒也认真在四夷馆里学一点面圣的步骤。

    祝缨心安理得地昧下了关于“东宫”的言论,以为尽在掌握中。

    过了两天,昆达赤学得差不多了,正逢一次大朝会,昆达赤就被安排在这个时候面圣。于百官面前,外番使者拜见天子,皇帝的面子也全了。

    昆达赤看着粗犷,朝会上却没有出夭蛾子,动作也不故意装无知。他递了国书,说了自己父亲的要求请求榷场的配额再增加一点。

    皇帝道“待诸卿议来,尔且在馆舍住下。”

    昆达赤躬一躬身,退到了一步。

    蓝兴上前,拖长了调子“无事退朝”

    祝缨盯着昆达赤,见他没有出格的举动,听蓝兴这一句话,就打算一会儿再“陪同”昆达赤出去,将他交给典客令“护送”去四夷馆。

    哪知人群里突然闪出一个人来“臣有本要奏。”

    人群一阵嗡嗡,官员具本,如果是公务通常要先提交经过层层筛选。突发的事件也有,很少。眼前这个人显然是没有提前知会别人的。

    皇帝问道“何事”

    这人上前跪奏“先太子薨逝数年,东宫不可久悬臣请陛下早立太子,以安天下之心臣不知为何自执政以下,无人再提此事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对国家不利吗”

    昆达赤低声问通译“这说的什么”

    他语言不通,得以带一个通译来陪同上朝。通译八百辈子能到朝上来一次,本就紧张,听到这个话题,吓得有点发昏了,脑子没转,结结巴巴地就直接翻译了“请、请立太子。”

    昆达赤“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祝缨。这个人几天来对自己围追堵截,想来与此有关。若非语言不通,他高低得整两句热闹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