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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2. 有心 “亲上做亲,是永平公主的掌珠。……
    王云鹤身为丞相, 事务缠身,没有多少时间在四夷馆停留。骆晟听到他亲口说要走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空落落的。他就像是一个特别喜欢老师的差生, 既不想与老师分开,又不想老师检查他的作业。

    骆晟敬佩王云鹤,哪怕这位丞相曾经下过安仁公主的面子。之前骆晟做这个鸿胪寺,照本宣科, 自觉日子可以顺势过下去,议政的时候尚能保持从容。最近事务不知怎么的就增加了,还引来了王云鹤亲自过问。他有点小慌。

    累利阿吐不能理解骆晟这种情感, 他带着些不舍地起身送王云鹤出门。王云鹤道“几乎忘了, 贵使墨宝可否惠赐”

    这话说得太客气了,累利阿吐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亲自去取了来, 双手捧给王云鹤“能得相公指点,晚生求之不得。”

    王云鹤接了卷轴,道“留步。”他的目光扫过骆晟和祝缨, 看着这一高一矮、一傻一精, 祝缨戳戳骆晟, 对累利阿吐拱一拱手“国相留步。”拖着骆晟一同去送王云鹤。

    王云鹤拿着卷轴又不急着离开, 在四夷馆里略绕一绕路。不出意外地,他看到了一些旁的使者。时至今日,四夷馆里已经住了十几个使者。

    祝缨一一给王云鹤介绍, 遇到小邦,王云鹤就只说几句温和安抚的话。如西番这样的大邦, 他也朝去坐了一坐。昆达赤第一眼及看到了他手上的卷轴,祝缨道“相公,给我拿着吧, 一会儿给您送回去,我不会把累利阿吐国相的字画弄坏的。”

    通译低声翻译了。昆达赤与祝缨也算有点熟了,问道“丞相喜欢字画吗”

    祝缨道“莫要多心,相公最是清廉。这是累利阿吐自己写画,请相公指点的。相公一向喜欢好学的人。”

    昆达赤虽然对祝缨有一丝丝的鬼神敬畏,但是看到祝缨带着王云鹤去见累利阿吐他还是很生气的他在朝上见过王云鹤,认得出来。他,一个王子,亲自到了四夷馆,这些日子有什么朝廷上的大臣来见他吗没有的

    对,少卿也不算小官了,但是丞相还是差得太多了。

    丞相居然就去见累利阿吐了他是王子,并不比国相身份低贱。

    这事儿必须得争一争。

    王云鹤笑容可掬地说“那也不是不喜欢别的人,若有人有心向学,我也不能视若无睹呀。王子住得可还习惯”

    昆达赤嘴角抽了抽,勉强压住了那点怒气,道“住都住了。国书已经递出去了,接下来呢咱们榷场的事怎么办呢”

    王云鹤道“这些都是细务,王子是亲自议事,还是有能臣代劳”

    一般情况下,双方办理具体事务协调的人身份应该对等。

    昆达赤自己也不太精通,指着一个老者说“我的师傅也是我国大臣,他说,我要看着。”

    王云鹤也与对累利阿吐一样的态度,说自己会回去让人过来与西番人接触。

    昆达赤道“那可快些呀,你们的新年就要到了。”

    王云鹤道“当然。”

    骆晟对昆达赤这个态度小有些不满,认为他不如累利阿吐。

    王云鹤此时已不能不回去了,骆晟、祝缨二人又护送他回皇城,然后二人又回到了鸿胪寺。

    祝缨现在回四夷馆屁用没有,她是管着接待以及一些情报搜集的,与各邦的讨价还价她没这个权利。但是这个谈判,她还是想跟着探听一点消息的,她可不想只当一个传声筒。

    二人回到鸿胪寺,沈瑛又不在,骆晟问阮丞“难道谁家又有讣闻了吗”

    阮丞噎了一下,道“大人说笑了,鸿胪寺有这样的差使,岂有不禀告您的道理少卿说闷,出去走走。”

    “哦。”骆晟是个让下属省心的上司,答应一声之后就没别的话了,示意祝缨到自己屋里说话。

    两人坐下,骆晟道“万没想到王相公会亲自到四夷馆去,万一他要再想过去,子璋,四夷馆你最熟,这事就交给你啦”

    祝缨认真听了他的安排,也郑重答应了,接着说“您呢”

    骆晟很自觉地问“哦有什么事要我做吗”他现在更关心岳父家,但这个不太方便对祝缨说。

    祝缨道“除开已经抵达的使者,又有消息,还有十七个使团也在路上了,预计十二月底之前能到。此外还有两个使团,要明年年初才到。这些看着虽然杂乱,但都不是大事。咱们依着旧例都能办的。”

    “还有不依旧例的”

    “榷场呀。虽然总有番国要提榷场的事,但是今年看西番与胡人都提到了,来的使者份量也增加了,这不是件小事。即便是户部、太仆之类要与他们交涉,鸿胪寺也不能袖手旁观,为他们当厨子、老妈子吧”

    骆晟有点迟疑“以前没做过,没有旧例,只怕不太方便。”

    祝缨道“现在开始做,以后就有了。”

    骆晟还有点踌躇,祝缨又加了一把火“这本是我的一点私心,不能白白吃了公主的饭。”

    骆晟道“她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夫妇是因子璋是可交之人,所以才”

    祝缨摇了摇头“不是永平殿下,是安仁殿下。长公主一向不弱于人,对我一个少卿示好,难道是因为我”

    骆晟严肃地道“难道她找上你了这事你不必管,我同她讲去我早对她说过,鸿胪寺的事情你比我明白,不用她催。”

    “呃,不是”

    两人往后倒了几句,祝缨也知道骆晟为她拦了事儿,骆晟也知道祝缨想给他扒拉好处。骆晟不缺钱,祝缨就要给他扒拉点权,在这个新立太子时刻让他说话声量能大一点。骆晟搓了搓脸,问道“当真可以只怕他们又不愿意。”

    参与谈判,就是分权。

    祝缨道“我管他们愿意不愿意。今晚咱们去王相公府上,他这回可得给咱们一个说法。如何北地不宁,鸿胪寺接待使节之前竟不知道哪怕要咱们只干接待的事儿,也得给咱们交个底。否则,前面打得头破血流,咱们还要笑脸相迎,岂不荒谬咱们再以之前从未听说累利阿吐,鸿胪寺也该知晓一些四夷的信息为由,要求参与。鸿胪寺搜集四夷讯息,难道不是职责之内的事情”

    骆晟道“就算参与其中,咱们又能做什么”

    祝缨道“先什么都不做,就戳在那儿,看看、听听,看清了,讨价还价的事情由着他们去做,咱们不争这个功劳。只要有一二拾遗补阙之举,鸿胪寺也不算是个白去搅局的。”

    骆晟在鸿胪寺这些年,以高深的“垂拱”功力,将鸿胪寺的许多事务都变得可有可无。祝缨也只好多搂一些事回来。

    骆晟道“使得。”

    两人等到了落衙,又一起去夜谒王云鹤。

    王云鹤白天就猜到祝缨一定不会消停,看到她又把骆晟拖了过来,乐了“你还真是个闲不住的。”

    祝缨有点阴阳怪气地道“军国大事不能宣扬得人尽皆知,这个我是很明白。可是既要鸿胪寺接待,又不给句实话。前面打得头破血流,咱们还要笑脸相迎,岂不荒谬”

    “你们不是知道边境有小股匪类么”

    祝缨道“相公莫要考我,看如今这样子,哪怕是小股,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少吧累利阿吐能有这样的造诣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之前竟无从得知此人来历。您知道什么就别逗我们的,告诉我们吧。”

    骆晟赶紧跟上了一句“也是为了朝廷和百姓。”

    王云鹤道“你不是猜着了政事堂是压了一些军报。”

    “有多少呢”祝缨虚心的问。就胡人与朝廷的关系而言,累利阿吐说得并不全是托词。他们确实没办法约束到每一个部族的每一个人,边境部族偶尔劫掠的事是有的。边境报上来,朝廷知道了,再下旨斥一下胡人可汗。那边再来个解释。

    很常见。胡使到京,也还是“依例”接待,也有当面质问的,也有互相斗嘴的。

    祝缨要问的是“趋势”,如果这种事情变得频繁了、规模变大了,相应的策略就要改变。

    王云鹤将一张纸拿去给他们看了“只许看一眼。”

    祝缨扫了一眼,见与自己猜的差不多,叩边、劫掠变多了。但是纸上写得比较模糊。北地离京城没有梧州那么远,梧州两千多里,北地没有两千,只有一千多。一千多里外的情报,又涉及到完全统计不到的胡人,比较模糊。

    骆晟也看了一眼,只知道“变多了”。

    祝缨趁势以“搜集”为由,申请鸿胪寺也加入到谈判中去“原本会见番使都有鸿胪寺参与的,如今不过是回到原来的样子。”

    王云鹤看着祝缨,不说话,骆晟额上有点出汗。

    “还是为了累利阿图,我总觉得他此行不简单,想看看他办正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别的目的。”祝缨说。

    骆晟道“他提的那样的条件,还会有别的大事不成”

    祝缨道“说不好。最坏是妄图大举进犯。但,如果不是呢”

    王云鹤一挑眉,祝缨道“我要是他,就来看一看朝廷是个什么样子的。好么,可汗管不着下面的人,这还算什么共主若是朝廷腾不开手来,我就趁这机会好好管一管这些人,做个真正说话算数的国相。”

    王云鹤眼露赞许,这个想法是他没有想到的,他说“你在鸿胪寺这些日子倒不算虚度光阴。”

    骆晟背上一紧。

    王云鹤道“好吧,你们也参与进来。”

    骆晟忙说“是。”

    祝缨已经把理由、依据都找好了,王云鹤又不反对,骆晟自信明天早朝自己可以坚持得来

    王云鹤没再多嘱咐,以为祝缨能将事情做好,再看骆晟也不是帮倒忙的人,便让二人明天且缓一日,与相关衙司先商议一下,再一同与累利阿吐、昆达赤等人协商。

    二人领命,又辞出相府。冬夜的风吹在脸上,骆晟也不觉得冷,心里反而生出一股热情来。他没有邀请祝缨再到自己家议事,而是说“明天你先别急着去四夷馆,咱们碰一碰,与户部等处说一说,再定。”

    祝缨道“好。”

    两人分手,骆晟驱马回家,先去见母亲,对安仁公主如此这般一说“子璋是个有心的人,我从与他相交,从来没有吃过亏。阿娘就是不催他,他也不会不管事的。一催,倒显得咱们刻薄了,给人一点好处,就要人办许多事情。倒将情谊做得难看了。”

    他在母亲面前胆子一向不大,今晚说了这些话已是鼓起勇气了。但是不说不行,经过东宫之事,他也知道继续混日子不太好,让他主动找事做,他又什么活都看不到。既然祝缨能干,那他就,对吧

    因此也有底气跟母亲说话了。

    安仁公主只要儿子显眼,随口应付道“知道了知道了,怪道郑家都说他好。”却没有说不管儿子。

    安仁公主眼里,儿子就是有些呆,太老实了,她不操心不行。儿子一走,她想了一下,又打发人给祝缨送了些摆设,说是“暖宅。”

    祝缨新家住得门轴都要再上油了,她倒想起来暖宅了。

    此后数日,一切还算顺利。户部尚书窦朋是祝缨的熟人,一眼看出来祝缨是要干点出挑的事,念及她素来可靠、信誉也好,竟没有很反对。

    窦尚书的算盘打得极响,这事儿还得是他们牵头,再怎么样鸿胪寺也越不过户部去。相反,还能支使祝缨干事,何乐而不为

    就让胡使也尝尝与这个混蛋讨价还价的酸楚滋味

    窦尚书的主意打得不错,骆晟也很感激他的大度,对他说了一些好话。祝缨却说“明天我恐怕要稍晚一些。”

    窦尚书道“还有什么事这个可是你自己讨来的,怎么又要不管了”

    祝缨道“也是与番使有关的,正旦朝贺之后拜见太子的礼仪。几天前与礼部约好了的,去东宫看看场地。看了就回来。”

    窦尚书叹了一声“后生可畏呀”

    骆晟比祝缨大上几岁,也像模像样地感慨一句“我所不及。”

    窦朋啼笑皆非您跟他就不是能拿一块儿比的他跟您也不是能拿一块儿比的。

    祝缨对骆晟道“还要王、阮二人同行,他们是老人了,且接下来安排人事之类也须他们调度。”

    骆晟道“好,你安排。”

    祝缨于是回鸿胪寺,将这二人连同典客令一同叫来“你们随我去礼部,他们那里也要派几个人,咱们一同去东宫看一看礼仪。你们都是老人了,觉出不对的地方一定要尽早说,莫要将要做坏,辜负了陛下与殿下。”

    三人都笑道“是”

    这个差使不太好干,因为皇帝看起来别扭,虽然大家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反过来想呢这也是为太子做事,太子高兴了,以后

    三人自动站到了祝缨身后,四人先去礼部,找钟尚书凑了人一同去东宫。鸿胪寺出了祝缨是个少卿,礼部就出了一个侍郎再带几个官员,其中就有祝缨见过的白志庆。自梧州回来之后,祝缨又在郑府等处见过白志庆几回,他如今还是礼部员外郎。

    一行人到了东宫,里面正在忙着。东宫有几年没人住了,修葺的工程稍大一些。屋顶、墙头的杂草已经除去了,正在修补破裂的地方,还没到重新粉刷、上漆的工序。因是早就约好的,太子那里也派了人过来。

    祝缨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熟人蓝德。

    蓝德站在东宫台阶下面,太子那里的一个宦官站在他身后半个身位祝缨上次见太子的时候记得见过他,只是不知姓名。

    蓝德见他们过来,急上前来行一个礼“列位大人,有劳,有劳。”

    侍郎道“我们来看看行止之处。”

    蓝德道“前几日礼部来看的是群臣的,如今少卿也同来,是看番使的么”

    祝缨心道他也长进了。

    侍郎道“是。”

    祝缨又问蓝德“这位是”

    蓝德向祝缨介绍“太子殿下向陛下陈情,久居宫外,忽地搬迁进来,不免生疏,乞陛下教导日常。陛下就派我侍奉殿下来了,他是与我搭档的杜世恩。先前也是宫里派出去伺候殿下的,今又回来了。”

    杜世恩看着三十多岁,白净面皮,个子高大。祝缨对他点头为礼。

    杜世恩对祝缨却极礼貌,与祝缨说话时他的腰不由自由地弯着“奴婢们伺候大人看地方去。”

    他带着众人避开了各处架子、材料、工匠等,往后面走去。

    东宫也有个正殿,礼仪之类都是在前面,后面女眷住的地方即使在修葺,祝缨等人为避嫌也没有进去。

    东宫就是一个小朝廷,前朝后宫,前面又有詹事府等办公之所。侍郎看了看那里,叹息一声“这里也空了许久了。”

    祝缨道“您是想起以前了么”这人以前也是皇帝派给东宫的人,太子死了,他还升了。

    侍郎道“是啊”

    蓝德没留意这位侍郎的来历,倒是不介绍给一点新情报“就快有人来啦”

    祝缨道“嘘。”

    蓝德笑道“咱们现在在这里说说是不碍的。就在方才,陛下才亲口说的。要开始布置詹事府了,连同郡王的封号以及婚事,都要安排的。命奴婢过来连同这两件事都要看一看。这会儿,外面怕不是要传开了。”

    侍郎关心地问“哪位郡王”

    他想的是先太子的儿子,才册封为承义郡王的那个人。那孩子也有十岁了,给一门亲事,有一个府邸,强过名份未定的尴尬。

    哪知蓝德道“当然是太子殿下的长子。”

    侍郎有些失落“哦,原来是他,年纪也不小了。我是说,礼部”

    蓝德笑道“大人真是栋梁,到哪里都不忘公务。”

    祝缨道“朝上没讲吗”侍郎这个样子,好像不知道似的。

    侍郎道“不知哪家淑女”

    蓝德笑眯眯地道“亲上做亲,是永平公主的掌珠。”

    “哈”祝缨发出一个音节,婚事看着不错,除了新郎十六、新娘九岁,没别的毛病。,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