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郁说话的时候还窝在荆谓云怀里,浅色的眼瞳低垂着,看起来乖的不行。
“头好疼,也好晕,还想吐”
荆谓云稍稍放松了一分,还好,这些都是醉酒后的正常反应,不过若是频繁呕吐,面色苍白,血压下降的话,还是要去医院一趟的。
昨天他真是酒精上头了,居然敢让大小姐喝那么多酒。
“我的错,不该让你喝酒的。”荆谓云低声道歉,把脸埋在时郁肩膀处轻轻蹭了一下,带着一丢丢委屈问“认错了,能不和我计较吗”
算起来,他在时郁面前真的认了好多错,有大小姐无理取闹让他认的,有自己无可奈何只能认的。
真是面子里子全不要了,若是让陈浩屿他们看见,能笑话死他。
可是他能怎么办
他好怕大小姐和他计较,不原谅他了。
小姑娘身子软软的,又瘦又轻,那目光清澈见底,一眼就能让人溺在平静的湖水中。
时郁现在还处于没缓过神来的状态,不怎么爱说话,大脑一片空白,也没心情想乱七八糟的事,心声安安静静的。
她逃避倾向很严重,能和荆谓云说出自己难受,已然是极限了。
过了好半晌才小声道“不计较。”
荆谓云又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嗯”
时郁点点头,然后又是很久很久的沉默。
她这会还攥着荆谓云的衣服,小心翼翼捻着一小块布料,捏出了褶皱。
荆谓云低头看过去,发现了她指甲缝隙里的血丝,呼吸一滞,强忍着想要问她的冲动,心疼得要命,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在这种时候,绝不可以有任何强硬的方式。
现在时郁和在舞蹈室发病时还不一样,那时荆谓云可以逼她发泄出来,可这次,明显不行。
荆谓云用手揉了揉时郁的太阳穴,帮人缓解头疼。随后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醉酒后可能出现的反应。
“胃疼吗”
闻言,时郁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荆谓云眉头微蹙,想到了什么,问她:“肚子疼”
大小姐点头代表她身上确实有哪里在痛,摇头是在否定疼痛的位置。和胃疼相近的,也就是肚子痛了。
时郁不吭声了,没反应的样子,像只做错了事害怕被批评训斥的猫,只敢用爪子勾着人的衣服不撒手。
荆谓云犹豫了两秒,斟酌着语气道:“我可以碰你吗”
听到这句话,时郁有点疑惑地抬起头,眼神中明显带着不解,那表情就好像在说,“你不是正在碰我”
荆谓云本来也是在征求大小姐的同意,看她这表情,就知道是允了。
他慢慢地隔着衣服,把手贴在了时郁的小腹处按了按。
他手很热,触碰到的瞬间似能把人灼伤了一般,大小姐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躲开以后,时郁又似感觉到了什么,连忙扑回去抱住荆谓云。
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她本能地抱得更紧一些,仿佛是溺水者用力抓着最后的浮木。
那是一种潜意识的依赖,像是身体上的记忆告诉她,这是最安全的地方。
少女抱着温暖源抱了好久好久,才愿意开口,低不可闻地小声道“我生理期”
荆谓云怔了一瞬,蓦地把人横抱起,再也控制不住了。
少女像个失了灵魂的娃娃,又乖又听话,软绵绵窝在他怀里,甚至能听到他那有力让人安心的心跳声。
好暖。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除了毫无血色以外,看不出一点其他情绪。
荆谓云的动作很突然,换了旁人可能会被他吓到,时郁却不会。
她就那么呆呆地任由荆谓云把自己抱出了洗手间。
看到两人走出来,时宴擎立马放下手里的茶杯快步走过来,眼里满是担忧“小郁,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跟爸爸说,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时郁没说话。
时宴擎对于她来说,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虽然从他的说话方式上能听出来,这是她的父亲。
可时郁依然无所谓。
父亲母亲四个字,于时郁而言,是最残忍,最不可触碰的伤疤。
所以当听到时宴擎的声音时,时郁下意识往荆谓云怀里躲了躲,甚至看都不看时宴擎一眼。
时宴擎觉得自己这个爹当的很失败,还不如荆谓云这个外人来的亲。
荆谓云可不在乎时宴擎有没有受挫,漆黑的瞳孔似凛冬的夜空,透着化不开的寒意。
“把我外套给她披上。”
闻言高雅立马小跑去床边,拿了荆谓云的外套盖在时郁身上。
时郁依然没反应,好似是冷是热,是疼是痒,全都无所谓,眼神渐渐恢复到之前的空洞。
“我带你去医院”
话虽然是在征求时郁的意愿,但荆谓云已经长腿一迈往外走了。
时宴擎和高雅紧跟其后,也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先把人送去医院再说别的。
车内开了很足的暖气,虽然在夏天开暖风这种行为很傻逼,但在荆谓云的要求下,司机还是开了。
时宴擎的商务车够大,坐下这几个人绰绰有余。
外面太阳已经挂在天上了,早晨的夏日不算热,但也不凉,属于温度适宜的那种,偏偏车内暖风吹啊吹。
每个人都是满头大汗。
荆谓云更不用说,大小姐根本不愿意从他身上下来。
哪怕坐在车里,她也是侧着身子坐在他腿上,维持着公主抱的姿势,两条纤细的手臂环住人的脖子不撒手。
时宴擎看到这一幕气的不行,但到底是没说什么,选择装瞎当作没看到。
时郁仰起头,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少年紧绷的下颚线,和始终皱着不松的眉。
荆谓云现在的表情好凶。
时郁眨眨眼,面上依然是那副平板一样的表情,她伸出食指戳了戳荆谓云的脸。
下一秒,就见荆谓云低下头凑近她,询问道“疼”
时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回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字“脏。”
这个脏字似乎没什么含义,她只是在表示,自己生理期,有点脏。
洗手间里是有卫生巾的,但只是很小一块紧急情况用的。时郁身体不好,每次生理期就像是丢了半条命一样,最严重的一次,她甚至昏倒在了洗手间。
只不过当时无人问津,她醒来时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是最难看,最狼狈,最不愿让人看见的。
时郁很能忍,哪怕再疼也不会喊出来,更不会哭。
但其实,女生第一次生理期是很疼的,疼到时郁感觉自己随时都能昏厥过去。
那副样子实在是太丢人了,她不愿意让人发现,所以选择像以前一样,藏起来。
没关系,若是又晕了,等着醒来就好了。
难怪昨天聚会上自己身体一直说不出的疲惫,原来是月经来凑了这个热闹。
时郁记性还算不错,没有喝断片,记得昨天自己是怎么作的死,又是怎么折腾荆谓云的。
她想,那样的自己,一定很讨人厌。
果不其然,醒来时,荆谓云不在,而是多了一个她不熟悉的女人。
这更加证实了自己被厌恶的事实。
荆谓云是有多讨厌她,才会在天刚亮的时候就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宿醉过后,嗓子火辣辣的疼,头更是要炸开一样的难受,脑袋里嗡嗡直响,耳朵似乎也在耳鸣,身上似乎没有一处是好的。
好疼。
可是疼应该怎么表达出来
时郁不知道。
时郁对血腥味特别敏感,她自己都能隐隐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距离如此近的荆谓云会不会也闻到
一想到荆谓云可能觉得恶心,时郁心里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酸涩感。
她不懂这种情感是什么,因为以前从未有过。
也从来没有人教过她。
“荆谓云”时郁没有等到荆谓云的话,轻喊了他一声。
荆谓云抿了抿嘴,眼睑低垂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怀里的时郁,语气不似开玩笑。
“那我给你洗干净。”
这是很纯粹很真挚的话语,不带有任何旖旎色彩,也不是流氓故意撩小姑娘开黄腔。
他只是想用这种简单直白的方式告诉时郁,没有什么脏不脏的。
脏了就洗干净,仅此而已。
然后荆谓云便看见大小姐认真思索了一会,情真意切地问“为什么不买新的”
荆谓云“”
他迟早要被时郁气死。
脑海里的系统也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时郁,你丫的是不是对感情过敏
时郁哈
系统没啥,你没事就行,吓死统了,我刚才都快死机了。
医院。
荆谓云抱着时郁走了通道,没有占用原有的挂号资源,再加上这个时间点病人并不多,几乎是到了医院就有医生来接诊。
“她哪里不舒服”医生一边示意荆谓云把时郁放在床上,一边问道。
时郁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意识昏昏沉沉,双眼紧闭着一声不吭。
她似在隐忍着什么,本能地用力咬着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安静的像个不会说话的精致人偶。
“生理期。”
荆谓云死死盯着半昏半醒的时郁,身侧的手用力攥紧成拳。眼眸漆黑,有狰狞在涌动,声音嘶哑,低的吓人。
医生听他开口都是一愣,打量了下这个子很高的少年,正了正神色,严肃道“你们是不是乱来了”
不怪医生这么问,时郁的情况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糟糕。现在的小孩子又玩的疯没有分寸,谁知道会不会做些疯狂的事。
“没有。”荆谓云表情阴沉。
他从大小姐之前那些混杂的心声中,捋出来一些重要信息。
在车上时,时郁心声一会说自己第一次生理期,一会又说以前生理期晕过。
荆谓云只当做是她脑子混乱了,便选取认为比较重要的信息告诉了医生。
“她身体不好,以前生理期时似乎疼晕过,昨天又喝了很多酒,还吃了西瓜这些性寒的水果。”
听完医生直皱眉,“简直胡闹女孩子这么重要的时期,你知不知道这对她身体有多大的伤害”
“”
荆谓云没吭声,任由医生骂自己。
是他疏忽了,一切的事都要等大小姐清醒再说。
医生见他一言不发,这才注意到荆谓云脸上有伤,后面还跟着几个年纪略大的人,猜测这是让人家女孩子家长揍的。
医生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先给她打针止痛针看看情况,她这个时期也做不了什么检查。”
几人守着时郁打完针,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医生前脚刚走,后脚时宴擎就沉着脸扯着荆谓云的衣领,把人拽出了病房。只留下高雅照顾时郁。
“砰”
荆谓云后背狠狠撞在走廊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微微喘着粗气。
下一秒,肚子上挨了一拳,少年被力道震的弓下腰,这股冲力显然不小。
但很快,他又站直了。
硬骨头一个,挨打而已,人家眼皮子都没见眨一下。
这让时宴擎有种自己今天就算把他腿打断了,他恐怕都不会叫一声的感觉。
一股无力感由心而生。
病房里躺着的是他的女儿啊一个女生每月都会来的生理期,居然能把少女折磨成那个样子。
“你给我滚”
时宴擎指了指走廊另一边,怕自己忍不住把这小子打死在医院。
荆谓云缄默不语,转身就要往外走。
时宴擎见他这时候反而听话了,气就不打一处来,“你给我站那”
少年站定,侧目看向时宴擎,依旧不言不语,仿佛之前温声安抚时郁的人是别人一样,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眼神冷得像冰,怎么看怎么吓人。
“你就这么走了之前在法兰你那股死不低头的气势呢”
时宴擎有些看不明白面前的少年在想什么,他对时郁的感情,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强烈。
可现在,他又一声不吭的抬腿就要走人。
荆谓云眼神阴沉,脸部线条显得异常凌厉,他几乎一夜没睡,眼底还有着淡淡的青色。
“没有死不低头。”荆谓沉声道。
他在大小姐面前低头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
“”时宴擎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有种自己在和荆谓云跨频道聊天的感觉。
你大爷的他是这个意思吗
“我去买时郁要用的东西。”荆谓云觉得自己若是不说清楚,时宴擎绝不会让他就这么走了。
父女俩一个德行,嘴上凶的要死,心里又一直纠结矛盾,反反复复想一件事。
“哦,那你去吧。”
时宴擎摆摆手条件反射地回道。
说完立马又后悔了,他这意思不就是让人买完东西回来吗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就难了。
再看那边,荆谓云已经迈开步子要走了,只是他刚走了一步,忽然又转过头来。
“时先生,挨打我认,但你是不是也该反思一下,时郁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
“迟来的关心什么也不是。”
“滚,你赶紧给我滚,老子用得着你教”
时宴擎所有的好脾气在看见荆谓云以后,全崩了。
荆谓云这回是真滚了,不再拱火了。
得罪时宴擎是肯定的了,但只要是大小姐的事,荆谓云就不能坐视不管。
时宴擎和时郁之间的关系看起来似乎并不好,父母虽然娇养着孩子,却也是溺爱,时郁之前那性子就是被惯出来的。
脾气坏,总发火,时宴擎也是个暴脾气的,也许是在关心时郁,但俩人很有可能说话都不在一个点上。
工作忙
忙到几个月不回来看女儿一次。
这解释也有够荒谬的了。
但仔细想一想,最近不合理的事貌似有很多,就好像是这个世界出现了什么bug,等待着程序员来修补一样。
有时还会让人有种所有事情全是被安排好的错觉。
想到这,荆谓云有些烦躁的钻进医院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下头。
冰冷刺骨的水让人清醒不少。
他对着镜子把湿发往后捋,白衬衫上也溅了不少,隐隐透着结实有力的腰腹轮廓。
这种接近答案,又无法知晓答案的感觉,太难受了。
荆谓云用手捧起水往脸上冲,冷水碰到嘴角的伤口时,还会有痛意传来。
突然,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的人差点抓不住。
读心。
他的读心能力
这个看起来最合理,又最不合理的存在,本身就不对劲。
还有莫名像变了个人一样的大小姐。
荆谓云没提过,没问过,不代表他没注意过。
为什么自己天生拥有这种特殊的能力为什么听见大小姐的心声会比其他人多
大小姐是特殊的。
也正是在大小姐心声转变的那一天,他能听到她更多的心声,甚至与自己无关的事都可以听清。
就像是在玄幻小说里的气运之子,互相争夺气运,升级金手指一样。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细想,一旦想了,在意了,那就是心里无法去除的一根刺,时不时就要疼两下,提醒你它的存在。
比如,在大小姐的心声里,为何总是称呼自己为“他”。
这种第三人称称呼,恍惚间让人觉得她是在与一个看不见的人对话。
作者有话说
避免小可爱们疑惑,我来指路了。
郁妹是身穿,但年龄有改变,详情可看21章,有伏笔说过郁妹的事。
云哥读心的事,可看第2章,有提过,云哥原先只能读到三米内有关自己的心声。
大概就是“世界”对主角的偏爱,“恶人”突然多了系统,“世界”就为主角升级,两边都是要维持剧情走向。
结果主角因为能力变强,反而不虐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