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等的过程很漫长,时郁干脆拿着号码纸找了个角落待着。
奈何角落不只有她一个人,在对面还有一对十六七明显早恋的男生女生,俩人正抱在一起激情热吻中。
时郁眼眸空空,没波澜,也没尴尬,满脸写着“四大皆空”几个字。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买完奶茶是不是就能休息了,还要躲着点荆谓云,不想被抓去做题。
哦对了,她的物理卷子还在荆谓云手上。
那就是束缚住野猫的猫绳,野猫崽子从不受拘束,必须得爪子乱刨,拼死反抗才行
当梁恬过来喊时郁去拿奶茶的时候,就看见大小姐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梁恬“”
她今天对时郁的疑惑属实是有点多。
时郁抱着杯热乎乎的奶茶走进教室,像是抱个炸药包,身子始终紧绷着。
梁恬还有社团活动,去忙了,眼下又剩下她自己。
这个时间段班级里压根没人,都跑出去放松了。
时郁松了口气,瘫在椅子上,把那杯奶茶放在了桌角处,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冒出荆谓云的话。
“买来给你喝的,别供着。”
谁供着了
她只是
只是面对别人的善意,不知作何反应。
像什么人情世故,礼尚往来,今天你请客吃饭,明天我给你买礼物,时郁都不怎么懂。
以前的时候,小抑会
思绪越飘越远,时郁忍不住用手抓了抓头发,最后“砰”的一声趴在桌子上,那架势,有种要把自己撞晕的即视感。
只可惜,她没晕,反而更清醒了。
记忆中阳光开朗的少年一直都走在少女前面,无论前方是风还是雨,无所畏惧,永远笑着面对。
他说“姐,我会保护好你的,绝对”
傅云礼总是用自己的方式想要把时郁从黑暗中拉出来。
可在那一天,他没有走在时郁的前面,而是落后了她几步远。
无论时郁怎么呼喊,都不为所动,满身血污,再无生息。
时郁只记得,那个少年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姐,松手吧”
为什么啊
到底是为什么
时郁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傅云礼也从未和她说过。她是一个失败的姐姐,更是一个失败的家人。
不是你告诉我要笑的吗
那天你怎么哭了
意识昏昏沉沉,似在海面上随浪飘荡的孤舟,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
只有无穷无尽地海浪袭来,要将这最后的船只掀翻,让人溺死在深海里。一点一点剥夺呼吸,与存在的意义。
时郁睡得很不安稳,好看的眉紧皱着,那杯奶茶被放在桌子上,渐渐变凉。
她似乎陷入了可怕的梦魇中,沉浮于苏醒与昏睡的边缘。
直到两声轻响在耳边响起。
“叩叩。”
有人敲了敲时郁的桌子。
少女把脸埋在胳膊里蹭了蹭,歪着头露出一只眼睛去看,只是这只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大小姐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哈”
时郁很快又把眼睛闭上,缩着脑袋不吭声。
荆谓云垂着眼淡淡地看她“你睡了一上午。”
“”
“长时间睡眠会影响心脏功能,精神状态差,甚至会造成猝死。”
“”
虽然知道荆谓云有故意吓自己的成分在,但没人比时郁更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
她确实,过于嗜睡了。
认为只要睡着了,就可以逃避所有,忘记一切,正是因为她一直在逃,所以才演变成了无可挽回的境地。
时郁把脸露了出来,半眯着眼睛看荆谓云,他个子本就高,更不要说现在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时郁感觉自己脖子都快折过去了。
荆谓云弯下腰,从时郁那从早上起就没碰过的课桌里拎出来大小姐的书包。
时郁有点心虚,没敢吭声,甚至还把椅子往后挪了挪,给他腾地方。
少年的手干净修长,指节微曲,带着几分散漫随意,然后拿出了那该死的基础书。
“啊”时郁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啪”的一声,一本书拍在时郁半趴着的桌子上。
有那么一秒时间,时郁觉得她和荆谓云上下级的关系,在她让这人教自己的那一刻起就破灭了。
可能是学霸在学渣面前有种天然的压迫感吧。
时郁没有继续趴着,而是稍微坐直了上身,她低头看那本书。
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知识碾压。
只见白蓝相间的书皮上写着八个大字初中物理知识图解。
不仅如此,旁边还写了好几栏小字,例如重点突出,备考复习,专题训练,基础知识
这绝对是赤果果的对时郁精神层面的打击。
荆谓云居然让她从初中的知识开始学起
这也是为什么大小姐从昨天晚上气到今天早上,收了赔礼才消火的原因。
这要是让其他人看见,她时家大小姐不要面子的吗
于是乎,时郁抿了抿嘴,小声道“换个地方说行吗”
水间。
现在的学生其实很少喝热水,都喜欢饮料果茶一类的。水间也就变成了做一些不好的事的地方,再加上之前打架闹到警察都来了。
学生们收敛了不少,几乎是一下子就没人光顾这里了。
水间冷冷清清,面积不大的小房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时郁和荆谓云蹲坐在角落。
少年用膝盖当桌,翻开了那本初中物理书,拿着笔在上面划出一条又一条横线。
他速度很快,几乎是扫一眼就知道哪些是重点的重点。
书本被他翻得“哗啦哗啦”响,伴随着细微的纸笔摩擦声,在水间里无限倍的放大。
时郁感觉不到一点什么青春少女悸动的心思,她现在满心想死,欲哭无泪。
速度公式,密度公式,重力公式
大小姐不明白,为什么物理要有这么多公式。
系统不愧是男主,牛逼啊宿主你跟着他混,我感觉你这次成绩一定能非常理想
时郁“呵。”
她只看了一会儿就开始头晕眼花,视线不由得转向别处。
不知过了多久,时郁脑袋顶上多了些重量,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发现荆谓云居然把书搁在了她头上。
士可杀不可辱
再然后,她就看见荆谓云正望着自己。
大小姐恶狠狠地拿下书,用力闭紧眼,心中默念有求于人,有求于人,平常心,平常心
荆谓云问“背完了吗”
“嗯什么”
时郁脑子短路了约有几秒,想起来昨天背的诗,耸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蔫蔫道:“背了。”
“嗯。”
荆谓云干脆直接坐在地上,屈着一条腿,另一条腿往前伸,把胳膊搭在膝盖上,眼睑低垂着看时郁。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背完了吗背了,那背吧。
尼玛,在没人的水间,被未来大佬逼着背诗,这场景真的好诡异。
好在时郁一向淡定,表情那叫一个从容不迫,背诗却有点磕磕绊绊。
没办法,她睡了一上午,脑子里是一团浆糊。荆谓云也没给她机会复习看一眼,能背下来已经是万幸了,虽然过程曲折了点,但结果是好的
丢人吗是有点,但无所谓。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必为此忧愁苦恼,挨完刀子,就地躺平即可。
大小姐丧了吧唧的低着头。
好半天荆谓云都没有说话,时郁见他没反应,伸手很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荆谓云就是知道,大小姐这是在和他要奖励呢。
他垂眸望着少女那细白紧攥的手指,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他早晚要死在她手里。
那只抓着衣角的手,仿佛能穿透薄衣,把温度传递过来,轻抚着少年敏感的腰处。
荆谓云微微侧过身,沉默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印章。
印章外形可爱,是一只蓝色的乖巧猫猫,只是被荆谓云拿着,和他那副狠戾形象极其不搭。
时郁“”
很快,大小姐白嫩嫩的手背上多了一个蓝色的章,还是个猫爪子形状的章。
时郁定睛望着那个章,感觉自己好像被耍了。
这尼玛和幼儿园老师给小孩子按的章有什么区别吗
哦,还是有的,至少人家小孩子还有个集章的小本本呢,荆谓云是直接按她手上了。
系统牛逼两个字我已经说累了。
密不透风的水间里,地面的砖石分割平均且有规律的排列着,少女微仰着头,发梢不听话地卷翘着,有几缕垂在前面,说不出的乖。
和那只小蓝猫印章像极了。
一样的乖。
荆谓云心脏不由自主加快了跳动,握着印章的手指紧了又紧。
有什么不受控制的情绪一拥而上,要将人的理智全部吞没。
对上大小姐略带茫然的眼神,荆谓云唇角弯了弯,下意识抬起手,却又猛地顿住,掌心停在她头顶上,终是没有落下,不动神色地收回了。
少年嗓音嘶哑,似在隐忍克制着什么,低声道“十个章,大小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时郁表情有点微妙。
“我现在让你做什么,你就不做了吗”
“也做,但这个章,你可以让我做原则以外的事。”
系统我去,这也太刺激了吧宿主,快答应他
荆谓云凝视着时郁,悠悠道“什么都行。”
时郁抿了抿嘴,轻吸了口气,“可是,这东西明天就洗掉了,你赖账怎么办”
下一秒,她就听到少年非常认真的,似在保证宣誓着什么,一字一顿道
“不会。”
永远不会。
学习上,他等着她一点一点朝自己走过来。
其他事情上,他会坚定不移地走向大小姐。
剩下的,全交给他。
大小姐的爱好,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那些空白的部分,荆谓云会慢慢在上面涂上色彩,占据属于自己的领地。
时郁摸了摸手背上的猫爪子,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曾有人云,男人的承诺是世间最无用的东西,上嘴唇下嘴唇随便一碰,花言巧语的话就能脱口而出。
何必当真
可他是荆谓云。
她在心里说过的,会信他,一直都信。
背完了诗,书也画了重点,时郁就回去补觉了。
荆谓云却没有马上走,而是一个人坐在水间的角落。
他坐了好久好久。
久到身体僵硬发麻,才缓缓抬起手,手里拿着那只小蓝猫,偷偷往自己掌心印了一个猫爪。
这样就好
他好想抱抱没有安全感的大小姐。
可又怕一旦触碰了,就宛如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控制住了。
荆谓云把手指覆在自己衣角处,动作轻柔的捻着那处衣服布料。
刚才,大小姐的手就抓在这里。
他们本不该是一个世界的人,从小生活在不同的环境,经历着不同的人生,然后形成了不同的性格。
那么多的不同,在追寻的路上出现了各种阻碍,每一个,都能把路堵死。
一南,一北。
私生子,大小姐。
死一般寂静的水间,突然响起少年低低的声音,“小懒猫,没良心。”
别丧了,能不能看看我。
回到班级的时郁继续趴桌子,只是这次怎么都睡不着。
她开始和脑海里的系统对话。
“祁子统,你说,我是不是太好糊弄了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系统想,那不是一点点不对劲,是很多不对,他这宿主到底对感情迟钝到了什么地步
没等系统想好说辞,另一边时郁自言自语道“这玩意还没他早上的赔礼实在呢。”
系统
合着你丫的重点是这个
想不出来的时郁就不想了,索性把大脑放空,那本初中物理知识书被她放在胳膊底下垫着。
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时郁不太能分辨自己睡了多久,毕竟以前有过睡二十多个小时的辉煌战绩。
所以这次睡醒以后,她双眼朦胧,转了转眼睛,勉强能判断出,现在是下课时间。
意识还不太清醒,时郁就发现眼前多了个高大的人影。
那人身量很高,站在她旁边的女生桌子边,微侧着身一动不动。然后,他好像和女生说了什么,女生温柔地笑了笑,又点点头。
时郁怔了好几秒。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荆谓云和其他女生对话。
不是凶巴巴的,而是很正常的说话交流。
不知道为什么,时郁感觉好刺眼。
心口上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又沉又重,而丧批显然没有那个力量可以推开石头。
她是丧批诶,情绪不稳定难道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不开心,心情低落,对什么都没兴趣,从不表达喜怒,这才是她时郁。
时郁扫了眼她和荆谓云此时的距离,有点远,她抬起手恐怕都够不到。
明知道,自己只要坐起来,不睡了,就能碰到了。
可那股无法言述,不知名的情绪,又酸又涩,却压得人喘不上来气,动弹不得。
周围人好多,好吵,想逃
突然间的不知所措,让时郁无所作为,只是迷茫地在原地打转。
忽然,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了过来,视线在空中交汇,他用低哑的嗓音,轻声问她“醒了”
“嗯。”
作者有话说
小蓝猫=小懒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