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郁换了外出服,独自跑出了门外。
走廊上是那么的安静,偶尔有路过的佣人低声问好,时郁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她仿佛一个人奔跑在另一个世界里,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人。
这条路,她跑得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跌倒,浑身都在发抖。
明明身上没有伤,却觉得没有一处不疼,心脏像是被人用烧红的烙铁印上去,疼痛难忍,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小姐,你要出去吗去哪里,我开车”
作为时家大小姐的专属司机,林叔也是一直待在时家的,此时看到时郁焦急地跑出来,立马询问。
谁料,时郁看也不看他一眼,用尽全力,跑过客厅,冲向外面的马路。
不能让林叔带她去北园,不然时宴擎他们也会知道,到时候肯定会阻止她。
即使来到这个世界很久了,可时郁仍然无法信任这些人。
尤其是时宴擎之前还打过荆谓云。
时郁承认,她就是记仇还护短,哪怕是有原因的伤害,她也不会忘。
疼就是疼,就算有理由,那也是疼的
若伤疤能轻易遗忘,那就不叫伤了。
看到时郁渐渐跑远,林叔觉得有点受伤。
以前大小姐去哪里都是他送的,这还是第一次把他无视的如此彻底。
时郁起床时间晚,偏偏荆谓云今天走的很早,俩人差了好几个小时。
她茫然的站在路边,看着眼前开过一辆辆款式不同的车辆,汽车发动的轰鸣响在耳边。
系统知道时郁着急,开始查找调取路线宿主,从南城去北园只有一辆公交车可以到,那趟车,半小时一趟,车程4小时。
他刚说完,就看见时郁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小美女去哪啊”司机师傅是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人,看到时郁上车,亲切的问道。
“北园。”时郁面无表情道。
“不是,你这小姑娘拿我开涮呢你去那破地方干什么”司机把车停在路边,音量明显拔高了不少。
“找人,你去不去”时郁也有点急了,声音难得的染了些情绪。
“不是,那可没啥好人,你是不是被人骗了,想好再”
“一千,去不去”时郁淡淡道。
司机愁得挠挠头,“这不是钱的事,而是你一个人去那里不合适,你要是一定要去,拉你过去也行,到那有人接你吗”
时郁想了想,开口道“一万,到时候你在北园等我。”
这司机看起来人还不错,若能让他在外面有个接应,也是好的。
司机纠结了十几秒,最后一咬牙,终是踩下了油门,“行,到时候你留个号给我,真有什么事,我也好赶过去。”
车子窜了出去,飞快的行驶在路上,很快就开出了市区,四周不再是高楼大厦,而是成片的树林。
地方越来越偏,道路不是很平整,有着浅浅的水坑,有时还会有一些泥泞的路。
时郁侧目看向窗外,能看见不断倒退的风景。
系统分析道打车的话,时间大概能缩短一半,一会儿让司机直接去荆谓云的位置,我查一下他现在
突然,系统的声音一卡,顿了几秒才继续道艹,他怎么跑警局去了
不知是不是车内开了冷风,时郁感觉很冷。
从头到脚,骨子里的冷。
北园警局。
一辆公交车正正好好停在警局门前,引起不少路人的围观和注意。
能在北园负责管辖工作的警察也不是好惹的,什么温和的性子早就磨锋利了。
“怎么回事”
眼看着从车上被推搡下来三个大汉,警察也有点懵。
主要是,这三个人,纹身的光头的,一看就不好惹,可现在却一副受害者模样。头上冒血的,鼻青脸肿的,反正挺惨的,走路都在晃悠,刚下了车,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后面下车的是两男一女,其中一个身上都是血,脸色苍白,一看就是受了伤。
有警察过去扶着他,声音都放低了几分“你怎么样开辆车过来,先送他去医院。”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女的,哇的一生就哭了出来,脸上挂满了泪,嗓音凄厉“警察叔叔,他是为了救我被他们砍伤的”
说着说着,女人似怕极了,全身止不住的颤栗,说话哽咽,“我就是回北园看看熟人,结果在车上差点被他们拽下车”
高雅很会说话,也很会哭,嗓音带着哭腔让人心疼不已,吐字却清晰。
尤其是那句“他是为了救我被他们砍伤的。”
直接把行为上升到了见义勇为负伤,之后的事就很好处理了。
荆谓云被送去了医院包扎,车上的人都是证人,见识过那凶残暴力的行为,也没人敢乱说话,风向全是偏向荆谓云的。
公交车司机更是说了那几人是如何殴打自己,逼迫自己停车的。并强烈要求去医院做检查,怀疑自己被打出了脑震荡。
在众人的证词下,三人坐实了罪名,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暂且拘留等带审查,坐牢是跑不了的。
荆谓云和陈浩屿没有一点责任,反而收到了一大笔赔偿。
医院内。
荆谓云在警察的陪同下处理伤口。
这里的医生早就习以为常了,无论看见多大的伤,都很是淡定。
殷红的血从伤处蜿蜒流下,有已经干涸成深褐色的痕迹,还有正在往外渗出的新鲜血液。与肤色冷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酒精棉球擦红丢掉了好几个,才勉强把胳膊上的血清理掉。
少年依旧面不改色,只在碰到伤处时皱了下眉。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医生和旁边的警察见了都有些诧异,有很多打架的时候不怕疼的人,那是因为情绪上头,压根注意不到,等到了医院,还不是哀嚎声一片。
但面前这个少年明显不同。
“幸好,伤口不深,不过还是要打破伤风。”医生边收拾东西边说道。
荆谓云没意见。
这会陈浩屿他们还在警局做笔录,医院只有警察和那个司机。
那司机左右看了看,见警察接了个电话,凑到荆谓云旁边,小声道“小兄弟,道上的”
荆谓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其实我也看不惯他们这种行为,但当时那情况,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再加上我要开车,也没法制止,哎”
“”
“你那几下有够帅的,绝对是练过的吧以后你坐我车,费用全免”
司机是真的打心底里佩服,说到情绪激动时,用手拍了拍胸脯和荆谓云打着保证。
“北园混子多,但有原则的没几个,这群人已经毫无底线了,像你这种,很少见了”说到这,司机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他干这一行很久了,从北园到南城,再从南城到北园。
见惯了想往外走的,也有很多出去以后无法适应,又灰溜溜的跑回来的。
南城生活节奏快,混混少,就算是打架,和北园相比,就和闹着玩一样。
习惯了北园的疯狂,在南城就会有种“憋屈”感。
同样,南城以商出名,不是一般的富,一般人根本起不来。
想到这,司机感慨万千,不经意地随口问了一句“你在谁手底下做事啊北园我也认识一些人。”
听到这,一直沉默不语的荆谓云抬了抬眼。
“坤叔,认识吗”
司机一愣,表情变了变,似有些不敢置信,“老丁吗”
“嗯。”
“原来如此你从南城赶过来,是为了他吧。”
丁一坤,当年在北园很出名,倒也不是靠凶出名,恰恰相反,他亦正亦邪,北园大大小小的混子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恩惠。但同样也有不少人,在他手上销声匿迹了
北园地方也大,各种街,各种地盘,因此出了不少老大。
丁一坤当时也是跟着别人混的,听说他是从小混混开始,慢慢混起来的。
“小兄弟,听我一句劝,这事你别掺和,这他妈就是一趟浑水,谁碰谁死。”司机神色严肃,眉头紧皱,全然不见刚才的轻松。
社会的黑暗,远远超乎人的想象。
“啪嗒。”
荆谓云掏出漆黑的金属打火机,清脆的一声响,燃起一小簇微弱的火焰。
他坐在医院冰凉的长椅上低垂着头,碎发垂在额前,稍稍遮住眉眼,看不出神情。
他皮肤白得泛冷,透着莫名的凉意。
少年漫不经心掏出一个蓝色烟盒,从里面拿出蓝白烟杆的香烟,借着打火机的火,将其点燃。
旁边的司机看了一眼,“御猫这烟还挺冷门的,能给我一根不”
荆谓云没说话,把烟盒往他那边举了举。
相较于南京,云烟,玉溪这些,御猫确实挺少见的,名字也有趣。
少年懒懒地低着头,一直在抽烟,不再说话。
直到警察忙完,领他们去警局做笔录,听着夸奖与关心,荆谓云始终缄默不语,仿佛根本不在乎这些事。
警局人有点多,光是地上就蹲了十几个人,明显是打架斗殴进来的。
“警察叔叔,说了多少次了,我们就是闹着玩的,放我们走好不好我妈在家等我吃饭呢。”一个男生张口胡扯着。
“嚷嚷什么,你们闹着玩都动上砍刀了,挺会玩啊”
一名警察正在清点收缴的棒棍等,里面一把锃亮的砍刀尤其显眼。
“没开刃的叔叔,我们都是好学生,哪敢真砍人啊,就是拿来吓唬人的”
“把嘴闭上,一会有让你说话的时候。”
男生哼了一声,转头又和其他几个人闲聊着。
突然,他视野里出现了一个身影,男生说话的嘴巴登时停下来,忘了自己在哪,猛地站起身,下一秒,就被人按回去蹲着。
“艹,那特么是不是荆谓云”
“黑山街那条疯狗”
黑山街,顾名思义,是黑山上的一条大街。
那里原先是准备开发建楼的,不知为何施工到一半,开发商拿不出来钱,最后无力施工,只能作罢。
荆谓云仿佛看不到那些人惊诧的目光,偏过头看向窗外,思绪渐远。
深秋,黑山街烂尾楼。
“艹,叫会不会你小子是哑巴吗”男人暴虐地拽住一个小男孩的头发,往水泥地上砸去。
沉重的撞击声落下,一声闷哼响起。
小男孩仰起头,那模样,像是一只恶犬露出自己稚嫩尚且不足以伤人的爪牙,目光中涌动着暗火。
“诶诶诶,你那么打把人打死了怎么办”旁边一个男人随口劝了劝,手里还拿着一个手机,正在录下这施暴的行为。
“你看这小子有一点反应吗他真是荆家的私生子别特么绑错了。”说着,男人扬手甩了小男孩一个耳光。
“是吧,不都说有钱人好面子,那边肯定会花钱压下来的。”
“不过这小子真的是11岁吗”一个嘴里叼着烟的男人蹲在小男孩面前,细细打量着他。
年幼的孩子被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嘴却硬的不行,哼都不哼一声。
“这也是你们打的不是说让他哭两声,录个视频发给荆家就行了吗”抽烟的男人指着小男孩胳膊上的几道紫痕。
“那可不是,把他绑来的时候,他身上就有伤了,被他那疯子妈打的吧,鬼知道。”说话的男人正是拽小男孩头发的那个。
他脾气不太好,说话间又踢了几脚。
“这小子不会真是个哑巴吧从把他绑来到现在,就没听他说一句话哭一声。”
小男孩慢慢地蜷缩着身子,身上沾满了碎石残渣,狼狈不堪。
好像哪里都在疼,却又分不清哪里疼。
所以他只能蜷起来,小心翼翼地呼吸着,似乎这样就能减轻痛感。
直到身上的血凝聚成了块状,稍微一捻便能碎成渣,那种痛到麻木的感觉依然无法消失。
在这里,睁开眼看不到天,而是灰色发暗掉渣的水泥墙面。
彻彻底底的黑暗,不见一丝光亮。
一般来讲,绑架最开始的目的是谋财,视频电话威胁恐吓。
等拿到钱以后,在考虑是否撕票。
可问题是,现在荆家那边根本不为所动,别说报警了,连钱都没准备,联系时接电话的都只是一个管家。
等了一天,这些人也有些急了。
“小朋友,这可怪不得我们了,是你妈不管你,你爸又躲起来装死。”
“放心,我动作很快的,就剁你一根手指头,影响不了什么,没办法,不这样,他们还以为我们领你玩呢。”
说话的是之前拿手机录像的手机男,他语气轻松,手里拿了把水果刀朝墙边走过来。
手机男一把抓住小男孩的胳膊,把他拽了起来。
他手上也有伤,好像是挨打时挡了一下,手指肿的厉害,指甲下都是紫色的淤血。
年幼无助的孩子,在看到刀尖指向自己的手时,终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手背上,溅起一片片酸涩的疼。
心中最后一点的希望也被无情的碾碎,不剩半分。
没有人会来救他。
他出生就是一种罪,活该被抛弃。
那是这么多天来,绑匪第一次听到这个孩子凄厉的喊叫声,似在绝望中沉沦,直致声音嘶哑。
他没有求他们放过自己。
但他哭得歇斯底里,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无力挣扎,有无数恶鬼撕咬拖拽要把他彻底摧毁。那些恐惧更像是悲鸣,吞噬掉了一个孩子最后的纯真。
撕裂的伤口有血争前恐后地涌出来,徒剩下冰冷麻木的心。
“这小子是不是疯了”手机男吓了一跳,都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了。
“怎么干个活磨磨叽叽的呢管他疯不疯,刀给我,我来”暴躁男一把抢过手机男手里的刀,按住男孩的手,对准了那满是青紫伤痕瘦瘦小小的手背。
“我说,他现在哭的不就挺惨的,录下这段不行吗”
抽烟男人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漫不经心道。
“荆家要是还不愿意拿钱,你就是把他手剁了也没用。”
“那你说怎么办弟兄们都等着这笔钱呢。”暴躁男烦躁的把小男孩踹倒,不再管他。
“先录段视频发过去吧,看看情况。”抽烟男人弹了弹烟灰,走过去掏出手机录下了小男孩的惨状。
当天夜晚。
“喂,能听到我说话吗”抽烟男人是真的爱抽烟,只要是他在的地方,必然有烟味弥漫。
躺在墙角的小男孩一动不动。
“砰。”一瓶水丢了过去。
“把水喝了,哭得脱力,你看你现在动一下都费劲。”
过了约有半分钟。
小男孩手指颤了颤,慢慢地拿起那瓶被开好的水,灌了好几口。
见状,抽烟男人失笑道“不怕我往里面下毒啊”
小男孩眼睛很黑,直勾勾盯着抽烟男人看,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然后,他很轻地摇了下头。
“你下午要是不哭那一场,我也以为你不会说话呢。”
抽烟男人似乎心情不错,和他闲聊起来。
“会。”
就算是喝了水,小男孩的嗓音也嘶哑得厉害。
“那你之前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说话也不会改变什么。”
作者有话说
现在发生的事,已经不是系统可以预测的了,但如果郁妹出事,他是能保住郁妹的,所以才敢让她自己来北园。
至于云哥,这次换大小姐来救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