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包厢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七八个穿西装的汉子,为首的男人约三十岁左右,面相亲和,一看到荆谓云,乐得开怀大笑起来“小云回来啦”
荆谓云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在人进来时已经站起了身,“大哥。”
两人拥抱了一下,男人就又领着荆谓云坐回去了。
他说话很温和,甚至没有一点江湖气息,也不是满口脏话。
零度老板看到男人酒直接醒了一半,也不像在荆谓云面前那么放肆随意了,而是让开了位置,坐在了靠边的地方。
“南城认亲的怎么样当初我就不太同意你回去,想赚钱,在哪不能赚哪有在北园自在。”
“所以,这不是回来了,就是不知道秦哥要不要我了。”荆谓云笑道。
话音刚落,秦焕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几秒,眼神沉沉地看着荆谓云。
“当初,丁一坤非说你年纪小不堪重任,死活都要把你赶出北园,恰好你那个爹又来找你。他是能耐了,翅膀硬了,都敢和我叫号了。”
秦焕没有直说要不要荆谓云,而是开始聊起以前那些事。
“大哥,我看他就是想赶小云走,见不得小云好。”一旁的零度老板见缝插针道。
荆谓云和丁一坤闹翻那事,在场的人谁不知道
荆谓云一直帮丁一坤做事守着黑山街那一小块地方,慢慢地,一点点陪着丁一坤做大。
可就在秦焕看中荆谓云的时候,丁一坤却恼羞成怒了。
也是,教好徒弟饿死师父这事,可太多了,更不要说荆谓云明显是个好苗子,只要培养起来,未来成就定然不会低。
大家都说,丁一坤是怕未来被一个徒弟压一头,所以想把人扼杀在摇篮里。
倘若,那天不是秦焕赶来,荆谓云能被丁一坤活活打死。
“他算什么东西从前只会扒着大哥腿往上爬,后来有点人脉了,就开始找事。”荆谓云用力咬了咬牙,嗓音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他顿了顿,眼神凶狠,双拳紧攥,“场子我让了,从那天起,我和他的情分就没了,他让我滚出北园,我也走了。”
秦焕安静地听着荆谓云说话,瞧见他眸子里的憎恨时,微不可察地眯了下眼。
“只可惜,当时为了还恩,辜负了大哥的好意。”说着说着,荆谓云垂下了头,攥紧的拳微微颤抖,似是不甘心。
秦焕从见到这个少年时就知道,他有这个天赋,够狠,也够绝,且有义。
哪怕丁一坤那么针对他,他也全都受了。
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荆谓云离开北园时,身上全是伤。
谁都不怀疑,丁一坤是要把人打死。
少年清瘦的身上,满是可怖的淤青血痕,伤痕纵横交错,被人殴打的狼狈至极,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丁一坤似觉得不解气,从旁边人手里拿过砍刀,“从今天开始,我丁一坤就没你这个徒弟。”
即便如此,荆谓云也未曾低下过头,他的脸上,身上,全是血,微微喘着气。
有些人,天生反骨。
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丁一坤,嗓音嘶哑,宛如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正合我意。”
丁一坤扯住荆谓云的衣领,目光中似燃烧着熊熊火焰,气得脸颊都在微微颤抖,一字一顿道“你找死是吧”
少年却不躲不避,直直迎着那暴虐的目光与人对视。
“砰”
丁一坤松了手,同时一脚踹在他身上。
这一脚不轻,直接把人踹出去一米多远,同时拿起砍刀狠狠砍了下来。
“当”的一声,这一刀正劈在荆谓云面前,倘若不是他躲了一下,怕是脑袋已然分家。
围观的人一个个看得心惊胆战,没人敢出声阻拦,眼看着丁一坤又抬起了刀。
秦焕来了。
“为难一个孩子干什么你若不想留他,让他走吧。”
秦焕伸手扶起了地上的荆谓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他“你明知道,我能护着你,为什么还要来问他”
荆谓云全身颤抖的厉害,眼睛泛着红,似委屈的快要哭出来,哑着声音道“秦哥,对不起,他于我有恩。”
秦焕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走吧,我叫人送你出去。”
少年紧抿着唇,直挺挺的站着,缄默不语,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秦焕要继续扶着他的手。
他往后退了一步,在众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朝秦焕鞠了一躬。
“谢谢秦哥”
“诶,你这孩子,身上还有伤呢,动什么”秦焕虚扶了一下荆谓云。
与丁一坤擦肩而过时,荆谓云忽地转过头,黑眸中满是凶戾。
“下一次,谁砍谁就不一定了。”
丁一坤冷笑着攥紧了刀柄,“下次你脑袋一定分家,不信你就回北园试试。”
回想起过去那点破事,荆谓云不愿再提,秦焕等人也知晓。
几个人在包厢里喝酒寒暄着。
谁也没提丁一坤现在是什么情况,黑吃黑又是怎么一回事。
包厢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灯,没人去唱歌,屏幕上就自动播放着歌。
秦焕抽着烟,忽然问:“小云啊,听说你一回来就见义勇为去了警局”
荆谓云身子一僵,放下了酒杯,失笑道:“可不是我救的,一个朋友,非要英雄救美一打三,我总不能看着他被打死,就出手了。”
“你走了快半年了吧,手生没”秦焕莫名其妙问了这么一句。
“只要大哥用的上,手就不生。”
闻言,秦焕拍腿哈哈哈大笑着,连说了几个“好”,然后冲着站在包厢里的几个人摆摆手。
荆谓云手指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不到一分钟,房门再次被打开,膀大腰圆的壮汉用手捂着一个女人连拖带拽的进了包厢。
“大哥,这是”荆谓云面不改色,问道。
壮汉把剧烈挣扎的女人按在玻璃桌上,同时松开了捂着她的手,音乐声都掩盖不住女人激烈的尖叫声。
那壮汉当即扇了女人一耳光,拽着她的头发,把人往桌面上撞。
撞了足足有四五下,女人终于不挣扎了,瘫软地趴在上面。
红色的血从她额头上流下来,流了满脸,女人有气无力地半睁着眼睛看向荆谓云和秦焕的方向。
她努力睁开眼,张着嘴巴想要说什么。
荆谓云手指紧了紧又松开,抬手拿起女人旁边的杯子。
“打人就打人,别碰洒了酒。”荆谓云不冷不淡道,仿佛不认识这个女人一般。
“秦哥,我能问下,我朋友去哪了吗”
秦焕眼神晦暗不明,看不出喜怒,“你是说叫陈浩屿的那小子吧,我看他应该只是被美色迷住了,没理他,这会应该在到处找你吧,怎么,他没给你打电话报信”
“没开手机。”荆谓云淡淡道,说着把手机掏出来放在桌上,右上角的飞行模式清晰可见。
“怎么不开”
“怕南城的那些人找来,给大哥添麻烦,想着先来看看大哥。”
秦焕看了看那部手机,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荆谓云,不知是信了这个说辞还是没信。
他移开视线,看向那个女人,悠悠道:“高雅,早些年在北园挺出名的,你可能不知道,这女人出了名的妖精,当时在北园,不知辗转在多少老大身下。”
“”
荆谓云略带疑惑地看着高雅。
秦焕继续道:“就连丁一坤都总是找她,我记得你11岁就跟着他混了,他居然都没把高雅的事和你说过,看来是真的没把你当回事啊。”
荆谓云仍是一副没听懂的模样,瞧他这样,旁边的零度老板解释道:“知道一个能在各个老大身边转悠的女人有多厉害吗床上那可是男人最放松的地方,她这小嘴一张,指不定知道多少秘密呢。”
“结果你猜怎么着,高雅转头就把消息卖给了条子,差点把北园这些人一锅端了。”
秦焕弹了弹烟灰,“作为一个女人,她能做到这种地步,我很佩服。”
“当初若不是南城时家捞了她一把,估计她死的渣都不剩了。”
听到这,荆谓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淡声道:“而我今天帮朋友救了她。”
秦焕生疑了,亦或者该说,能爬到这个位置的人,有几个是好糊弄的
倘若荆谓云手机没开飞行模式,陈浩屿见高雅被绑,会不会急得给他打电话
毕竟那小子虽然混,但正义感还挺爆棚的,只是脑子有时转不过来。
电话若是接了,性质可就不同了,虽然现在也没什么区别,秦焕本来也没对荆谓云有多信任。
听他的心声,大概是在纠结思考荆谓云和丁一坤当初的事,有没有可能是在作秀。
荆谓云的读心术不止一次救了自己的命,让他知道该和什么人接触假意迎合,又该和什么人保持距离。
秦焕当初看中他,正是因为他表现出来的行为。
完全符合秦焕想要的。
“小云啊,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你先救了高雅,后去了警局,我都快要以为你之后要去医院看丁一坤了。”
秦焕盯着荆谓云看,不放过眼前少年的一丝一毫反应。
荆谓云没说什么绝对不会去医院,保证的话,而是随意道:“医院自然是会去的,刚才还和杜老哥说,看看他死没死,好买个棺材送过去。”
杜老哥正是零度酒吧的老板,因为他会说话,嘴也严,很多老大碰头交易谈判,都会来他这里。
他若是敢反水,那必然是群起而攻之,死的不能再死。
因此,他说的话,同样有一定的可信度。
杜老哥挠了挠头,“是啊,刚才我还和小云一起骂丁一坤那畜牲呢,当初他可是差点杀了小云。”
秦焕没理,而是抬了抬手指向高雅,“这女人胆子大到没边了,留着就是个祸害。”
说着,他顿了顿,声音阴沉,“小云,处理了她,证明你有跟着我的决心。”
荆谓云怔了一瞬,缓缓站起身,视线锁定在高雅身上,一言不发。
密闭式的包厢,行动非常不便,且这里都是秦焕的人。
荆谓云知道,如果他不按照秦焕说的去做,那下一个躺下去的,就是他。
不过,此时外面应该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藏在暗处,只等着信号。
荆谓云是真不知道高雅有这么一段过去,她的事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只要她一出现,就有无数人想出来把她剥皮拆骨,以解心头之恨。
她怎么敢回来的
难道是为了丁一坤
亦或者说,高雅这次回来,也是一个饵,是来钓鱼的。
别的荆谓云不知道,但他知道,高雅是抱着必死的心回北园的。
她的存在,就是要让那些曾经被她戏耍过的人愤怒。
瞧瞧,这女人简直是胆大包天了。
“高雅。”
这是荆谓云第一次叫高雅的名字,声音平静没有起伏。
“我给你说遗言的时间。”
周围没有一个人说话,视线全都落在了荆谓云身上。
高雅手指动了动,那张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媚态,脸上都是血,嗓音轻飘飘的“真是笑死我了,什么老大,还不是差点死在女人身上。”
“”
“我听说啊,老丁这次直接缴了你们一大批货,急了吧哈哈哈哈你们好日子到头了”
说着说着高雅大笑起来,笑的疯狂却有着说不出的傲气。
江湖规矩,手下的人反水,老大是要亲手出来解决的,要让其他的人知道背叛的下场是什么,好立威。
丁一坤反了,秦焕如何能不急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荆谓云回来了,明面上来看,他是因丁一坤倒台,回来庆祝的,可暗地里呢
这世上总会有光照不到的地方,可总是有一些人,义无反顾的冲进黑暗,靠着那微弱的火光,照出一条路来。
当星火可以燎原时,也就证明黑暗又少了一寸土地。
高雅就是那在黑暗之地开出来的花。
荆谓云都能收到消息,更不要说她,她曾听过丁一坤提起这个徒弟。
又犟又叛逆,反到没边了。
你赶他走,给他铺好路,他就不走,反而和秦焕搅在一起,眼看着比他这个师父陷得还要深。
丁一坤那个气啊,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可人家就是不听。
怎么就那么巧,丁一坤赶荆谓云走的那几天,荆家就派人来接他了呢
那是丁一坤拜托了高雅,想办法把荆谓云从北园这个混乱之地带出去。
高雅应了。
然后从荆谓云的母亲往上查起,他母亲就是个恋爱脑,信了男人的花言巧语,最后把自己弄得疯疯癫癫的。
荆家和楚家是商业联姻,两人婚后各玩各的。
高雅便借着这个由头,找准机会埋下荆延旭可能非荆家血脉的种子。
渣爹慌了啊,可他敢说出来吗楚家的合作关系不要了吗他敢惹楚黎吗
他不敢,他只能自己偷偷去查。
越查事情越乱,像是有人一直在中间搅浑水,楚黎怀孕的时间,生孩子的时间,种种迹象都把答案推向不可能的选项里。
做亲子鉴定
楚黎把荆延旭保护的很好,始终在她身边,完全不给人机会。
然后荆家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落在外面的私生子,当年那个私生子还被绑架过呢。
楚黎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放任有其他人来争夺自己孩子的东西,南城之内,荆家找到不到一个潜在的可能。
荆家猜测,荆谓云是因为生在北园,而逃过一劫。
把这个私生子接回来,还可以借口说是不想荆家血脉流落在外。
等到时候慢慢培养,也能转移楚黎的注意力。
商人最注重利益,荆家想的不过是怎么拿到楚黎的那一份股份,血缘关系真真假假,到底有多在意,谁也不知道。
总之,荆谓云是出了北园。
谁说女人就不能搅动风云
楚黎事业女强人,荆家都要忌惮她不敢妄自行动。
高雅身在暗处,闷声干大事,且一干就是能搅乱北园的事。
这次回来,她是想看看丁一坤的,但更主要的目的,是阻止荆谓云。
那小子太疯了,知道丁一坤出事,绝对要回来,说不定要走丁一坤的老路,一生忍辱负重,见不得光。
时家于高雅有恩,而时家大小姐更是离不开荆谓云。
所以啊。
荆谓云绝对不能死。
比荆谓云回北园更引人注意的,就只有高雅出现了吧
“来啊杀了我,老娘在下面等着你们这些畜生下地狱”
高雅嘶吼的大喊,拼命挣扎着,发丝沾了血粘在脸上,不断冲着荆谓云等人怒骂着。
就在这时,荆谓云弯腰拿起了桌上一个酒瓶,“砰”的一声砸了下去。
绿色的玻璃碎片四溅,酒瓶子炸碎了一半,另一半还被荆谓云握在手里,他背对着秦焕等人。
因此他们只能看到荆谓云毫不犹豫把酒瓶砸了下去,甚至不知道这一瓶子到底打中没有。
突然,酒吧内响起尖锐的警报声,顷刻间包厢内便烟雾迷漫。
与此同时,荆谓云似早知如此,转身用力把剩下半截酒瓶扎向秦焕。
不能等了。
走廊上响起一阵混乱嘈杂的脚步声,不过几秒时间就有人冲进了包厢。
然而就是这几秒的时间,秦焕用手捂住脖子大动脉往外冒血的伤,另一只手掏出了漆黑沉甸甸的东西,对准了荆谓云。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