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结束的第二天, 郁棠仍然记得陈百川的那双眼睛。
11区被陈百川的头颅搅得天翻地覆，经调查，发现陈百川头颅的池塘每天早上都有园丁负责清洁, 这就是说, 头颅是在当天被人丢弃在那里的。
因着张明德主张摄像头隐私，别墅外并未安装摄像头, 这给警方调查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警方排查过周边居民，都没有人见过可疑人物。
凶手为什么会把陈百川的头颅丢弃在张明德家的池塘？
是为了震慑张明德？还是为了震慑晚宴上的人？
据宋拂衣所说，他们已经把陈百川的社会关系摸了个遍, 陈百川在生意场上的对手很多, 但会对他下手的人，少之又少。
线索在这里中断, 调查陷入了僵局。
郁棠拧着眉头, 既然陈百川的社会关系和他的尸体都无法指向具体的嫌疑人，或许，她可以改变思路从吴彩云和张明德下手。
当然, 这个方法的前提是，前世季回雪对这三人下手，的确是出于同一个原因。
她和季回雪去画展时，吴彩云说过的那些话再次回响在耳边。
难道吴彩云去过朝阳村，甚至还是那里的客户？
会不会前世季回雪对吴彩云动手的原因, 就是因为朝阳村？
只是，这样一来，难道朝阳村和陈百川的死有关？其中具体的关联又是什么呢？郁棠记得, 前几年张明德和陈百川曾出资，资助十几个村的祠堂修缮工作，朝阳村是其中之一, 而且，这只是两人出资资助过的无数个项目中的一个。
还是说，她的猜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这三人的死是完全不相干的谋杀？
找林几何要了授权，郁棠在Hunter的系统上输入朝阳村，系统弹出的页面让她愣了许久。
最近两年，朝阳村上报居民死亡案件25起。
联邦去年的死亡率是8‰，而且死亡人数多为六十岁以上老年人口，对一个总人数不足500人的村落而言，25的死亡数绝对是不正常的。
死亡居民的年龄集中在三十岁到六十岁，这个年纪，仍然是壮年。
郁棠仔细查阅了这25人的死亡证明上写的原因，死因各不相同，有酒后从高处掉落摔死的，有骑摩托车掉进水里淹死的，有吃过头孢后喝酒不治而亡的，有误食老鼠药中毒身亡的，有死于因水痘导致的病毒性脑膜炎的，有被掉落的电扇砸死的，总而言之，这25人集齐了各种五花八门的死法。
这25人的死法不尽相同，但这25人的死亡，又有两点诡异的相同之处。
第一，每个人的死法，乍看之下，都没有什么问题，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这些人死于谋杀。
第二，死者大部分为男性，25位死亡居民中，仅有两位为女性。
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如果事情真能凑巧到这种地步，那这未免也太过奇怪了。
谢地主定的是今天晚上回S市，她还有一天的时间，郁棠想去朝阳村看看。
郁棠刚准备溜出酒店，季沉沉打来一个视频电话。
“姐姐，要不要一起去逛庙会？”季沉沉的脸上满是喜悦。
“我在11区呢，今天晚上才回去，让你哥哥陪你逛吧。”
“哥哥他也在11区诶。”
郁棠莞尔，她正愁找不到人和她一起去朝阳村呢，谢地主身体不便，谢引章太聒噪，季回雪正好。
她没想到的是，季回雪竟然也在昨晚晚宴的宾客中。
找到季回雪的时候，他正在优雅地享用早餐，郁棠开门见山地邀请他同行。
“朝阳村这种地方，要是我不陪你去，你打算单枪匹马地去？你是不怕死还是嫌自己的人生太顺遂”
她自然没傻到单枪匹马闯朝阳村，季回雪不答应，她还有pn B谢引章啊，有谢引章在，她自然是安全的。
再不济，她拉上谢地主一起去不就成了么？
“那你是答应了么？”
季回雪未置可否，他拿起桌上的外套，说：“走吧，郁小姐。”
朝阳村在11区的郊外，和周边的其他村落的破旧不同，朝阳村不论是建筑还是村民的穿着，明显更现代一些。
如果不是这奇怪的建筑风格和随处可见的桃符，郁棠几乎要以为她走进了S市的农村。
“这些房子，你觉不觉得很熟悉？”
季回雪点点头，他说：“很像那种用来祭祀的纸扎房子。”
这种配色的瓷砖，这些很明显是阴宅的制式。郁棠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热衷于还原阴宅？
村里的男人们聚在一起打牌，小孩子们则拿着鞭炮到处玩。
令郁棠觉得奇怪的是：他们见到的每个男人身上都戴着黄色护身符，连小男孩的身上也挂着佛牌。
难道是因为这两年突然增高的死亡率？
迎面走来两个年轻的小姑娘，两人的年岁和郁棠差不多大。
围着红围巾的小姑娘说：“姐姐，你的这件衣服好漂亮，你在哪里买的？多少钱？”
小姑娘格外地热情，她自来熟地挽着郁棠的手，围着她转了好几圈。
郁棠说了品牌和价格，小姑娘高兴地拍手，她说：“回头我让我妈给我买一件。”
敏锐地察觉到小姑娘微微隆起的肚子，郁棠脸上的笑容变得苦涩，她轻声问：“你不上学吗？”
“上学有啥用，我妈说只要我……”小姑娘摸着肚子，她满脸天真地说，“她回头就给我买好多漂亮衣服。”
她还是个爱漂亮的小姑娘啊。
小姑娘和同伴兀自远去，只留下一地欢声笑语。
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年轻的她仿佛对未来一无所知，在路的尽头等待着她的，究竟是怎样的命运？
郁棠的心慢慢沉到湖底，两人沿着公路继续走，在路旁洋房的二楼阳台上，一名大着肚子的孕妇站在那里晒太阳。
她整个人像是一只插着四根小棍的气球，硕大臃肿的肚皮几乎让她失去平衡能力，她只能用手撑着腰以维持平衡，她好奇地看着郁棠和季回雪。
察觉到郁棠的目光落在她的肚皮上，孕妇咧嘴一笑，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
尽管对来到朝阳村后的所见所闻有所准备，但现实比郁棠所料想的更为残酷。
她深吸了一口气，季回雪走在她身边。
身后突然跟上来一个戴着金链的男人，男人穿着花衬衫，一脸谄媚的笑容。
“你们是不是想要孩子？这位哥，我给你说，不管你们想要双胞胎还是龙凤胎，或者想要儿子，我们都可以帮你们实现愿望。”
“实现愿望？”郁棠脸上的神情变得冷峻。
“我家可以定制，就是会贵一点，也有平价的，你喜欢哪个？”
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沓照片，一张一张地展示给郁棠。
照片上的女人双目无神，仿佛没有生命的躯壳，每人的照片上都写着数字，像是杂货店里被编号标价的商品。
郁棠注意到照片上有一位看起来四五十的女人，她注意到这个女人，是因着这个女人和眼前的男人有几分相似。
“这是？”
男人咧开嘴，露出两颗金牙，他说：“这个吗？你别看她年纪大，但她可有经验了。”
“她和你长得很像，你们什么关系？”
“她是我妈。”
见郁棠没说话，男人笑眯眯地说：“你要是嫌我妈年纪大，我媳妇和妹妹正年轻，她们的身体可好了，比牛还壮实，保准能实现两位的愿望。”
从前，郁棠所知道的朝阳村的苦难，都是抽象而遥远的，而此刻，那些妇女遭受的痛苦从虚无凝成实质，赤/裸/裸地呈现在郁棠的面前。
距离朝阳村的覆灭，还有好几年，郁棠头一回觉得光阴漫长。
郁棠袖子里的手渐渐握成拳头，她快要控制不住情绪时，季回雪握住了她的手。
“来日方长。”季回雪轻声说。
“是啊是啊，来日方长，两位可以慢慢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们要是想好了的话，可以联系我，我24小时在线。”
把名片塞给两人后，男人吹着欢快的口哨离开。
如果不是季回雪，郁棠很可能下一秒就要动手把眼前的男人揍成猪头，他怎能这么平淡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一股冷气顺着脊背爬上来，头顶暖阳当空，四下年味正浓，郁棠却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地狱行走。 w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