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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1章彩云易散
    吴彩云的死亡来得很快。

    张明德死亡后的第三天清晨, 有人在一处断头桥的桥底,发现了一辆坠毁的黑色面包车以及她的尸体。

    据查,这辆黑色面包车是辆赃车。

    更有趣的是, 在黑色面包车里,还发现了陈百川的尸块。

    一切似乎已经盖棺定论。

    听到消息时,郁棠正在张明德的公寓里, 欣赏11区的日出, 在这座高级公寓的顶楼, 郁棠只看见无数血泪,在这座公寓的脚底铺开。

    他们调查过吴彩云名下的财产,并没有适合用来分尸的场所。当然, 并不能排除吴彩云还有其他未登记在她名下的财产。

    身后传来敲门声,李又周站在门口。

    “你好, 我想拿回我的那幅画, 我已经和张明德的侄女协商好了。”

    “为什么想拿回画?”

    “我以为他是反对朝阳村的人, 没想到……我最近听到消息,他可能与朝阳村有关, 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又周手指甲上的碎钻亮晶晶的,像是刚刚落下的泪珠。

    在碎钻的光芒里,郁棠看见阴谋的痕迹。

    “等我们结束这个案子时, 必定会完璧归赵。”

    李又周离开的时候, 郁棠注意到,在她的鞋上,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的污迹。

    站在李又周的木版画前, 郁棠不由地陷入深思,张明德私德有亏,据他们的调查, 在事业上,他出手稳准狠,干净利落,而在情场上,他出手大方,常常能获得女性的青睐,而他身边的女性,似乎只有清高的李又周没有遭他毒手。

    他对李又周这样好的原因是什么呢?

    李又周要回这幅画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郁棠认真端详着这幅画,她倏地发现,在李又周的木板画的画框里,郁棠找到了那幅失踪的清明山居图。

    “这幅画怎么会在这里?”

    吴彩云的丈夫杜大江来警局认尸时,尽管刚刚知道妻子和张明德、吴百川两人的关系,但杜大江还是哭成泪人。

    事发时,杜大江远在国外,因此,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录完杜大江的证词,郁棠出发去朝阳村参加常娟的葬礼。

    常娟的葬礼很简单。

    她去朝阳村,还有一个目的,她悄悄对比过,不出所料,常娟戴的那条红围巾,正是李会瑶戴的那条。

    常娟说这是死人的围巾,那么可以确定,李会瑶或许早就不在人世。

    当然,在朝阳村,她并不是被欢迎的人。

    常娟的母亲在询问太叔公,是否能让女儿的灵位进祠堂。

    “我们常家的祠堂,只有姓常的男人才能进,你想让你女儿进去,完全是做梦!”

    郁棠冷笑,生为男性理所应当的权利,落在女性头上,却要靠反叛得来。

    常娟的棺材前燃着几炷香,郁棠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在朝阳村里,只有祠堂这个地方,他们没有去搜过,那些失踪的女人,会不会曾经藏在那里呢?

    常丽丽所说的只有哥哥能进的地方,似乎也在指向祠堂。

    郁棠忽然记起常娟死时,在走廊上打电话的常娟父亲。

    她希望是她的想法太过阴暗,而不是常娟果真遭遇了这些阴森的恶意。

    没人的时候,郁棠悄悄打开了常娟的棺材,常娟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她的脸庞化着淡淡的妆。

    掀开常娟的衣服,在常娟的肚子上,郁棠看见两道歪斜的缝合伤口,伤口没有生活反应,可见是死后造成的。

    郁棠找来剪刀,轻轻剪开缝合线,当伤口慢慢展开,郁棠没有看见常娟的内脏,她只看见一道符。

    郁棠当然不会以为这对爱钱如命的夫妻,会有捐献女儿器官的觉悟。

    常娟的母亲或许对常娟还有些许爱意,但这微薄的爱意,在巨大的金钱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器官移植需要供体死亡后尽快进行,难怪那时常娟的父亲会在走廊打电话。

    当时常娟犹在死神的臂弯里挣扎,全然不知她的父亲已将她拆分售卖。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所想,哪怕是用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语去诅咒这对父母,她依然无法感到半点宽慰。

    对常娟父母这样的人,他们永远不会愧疚痛苦,唯一能让他们懊悔的,是卖的价钱不够。

    前世的张明德被发现时,他的肚子被人活活剖开,而他的内脏则被扔在一边。

    恍惚间,她终于明白,为何前世的张明德会是那样的死法?

    她木然地站在常娟的尸体旁,此时此刻,她倒宁愿是她以恶意揣度别人。

    常娟的尸体已然冰冷,只有记忆向郁棠昭示:她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娟字意为“女子姿态美好而柔美”,郁棠忍不住想,若是常娟生来反骨,离经叛道,不被框定在这个娟字里,不被这些人任意揉捏,是否她的运命会有所不同呢?

    申请过搜查令后,郁棠光明正大地走进了祠堂。

    她原以为她已经见识过地狱,却不晓得,这地狱原有十八层,她所见的尸山血海,不过是地狱入口,冰山一角而已。

    在祠堂的地下室里,检测人员共找到了十六组不同的DNA,但这些DNA的主人,却凭空消失。

    她们去哪里了呢?

    “我问你这里的人呢?这里不是不允许女性进入么?那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女生的头发?”

    朝阳村的男人们哑口无言。

    “张口闭口祖宗规矩,既然老祖宗这么重要,你怎么不去地下伺候你的老祖宗?”郁棠脸上的神色变得极冷,“哪个老祖宗教你躺在女人肚子上坐享其成?”

    祠堂前的镇魂柱巍峨高耸,这六根红柱子,是用来镇压地下室和村里的冤魂的么?

    在地下室里,会不会有没有留下DNA的女人呢?

    比起张明德和吴彩云的命运,她更关心这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女人,她们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只有甲乙丙丁的编号。

    在某些民智未开的农村,有配冥/婚的习俗,这会不会是那些对朝阳村来说,丧失用处的甲乙丙丁的归处呢?

    对这群人而言,一具新鲜的尸体,在冥/婚之前,还可以有许多用处。

    郁棠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连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要榨干,对朝阳村的这堆吸血蛆虫来说,人性尊严究竟是什么呢?

    那些寄居在祠堂地下室的人,就像是夜里凝结的露珠,在太阳升起后,消失无踪。

    郁棠闭上眼,在她周围,有人被怪兽捂住口鼻,拖进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怪兽一口一口将她们吞吃干净,连骨殖都不让人看见。

    甚至,连她们的声音,连那些用尽力气才发出的呼喊声求救声,都没有人听见。

    她们死在这幽暗地下,死在这祠堂香火里,死在这星际文明未能征服之地,而这些光鲜亮丽的蛆虫,甚至连给留下遗言的机会都不曾给她们。

    可她们的一生,不该这样在阴暗潮湿的地底草草结尾,她们的一生该是光辉灿烂的一生,她们应该会遇上爱她们的人,她们会有一份平凡而宏伟的事业,即使是死亡,她们也该是死在她爱着的人的怀里,而不是在这些蛆虫的注视下死去。

    郁棠静静伫立,很久没有动弹。

    在淋漓的鲜血里,她终于窥见真相。

    前世在朝阳村覆灭后,林几何曾经说过一句话。

    “走在朝阳村里,我常常会有种错觉,仿佛生育是上天施加给女性的惩罚,生而为女,即是原罪。”

    她站在冬日暖阳里,而她们躺在地底尘埃里。 w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