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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8章 殡仪馆疑云(下)
    在陈暮雨火化的前夜,窗外雨声阵阵,陈暮雨和小石头的案子都无进展,郁棠始终未能入眠,辗转反侧半小时,她索性起床去了玉带河。

    半个小时后,郁棠撑着伞站在河边,当初赛艇比赛的就选在了她眼前的这个弯道。

    只要一声哨响,水流和人类的力量共同作用,不消1分钟,选手的身影便可消失在视野中。

    她的手机正在播放当天的监控视频,视频里,陈暮雨和陈朝云手挽手出现,两人穿着几乎相同,区别在于陈暮雨锁骨上的那只鬼脸天蛾纹身,从两人的动作神态来看,她们之间很是和谐,仿佛她听到的那段同胞龃龉并不存在。

    两人最后相携而去,陈暮雨似乎全然不知自己正在奔赴往死神的怀抱。

    郁棠闭着眼,重构着案发当天的情形。

    陈暮雨和姐姐一起去参加比赛,中途姐姐陈朝云身体不适去厕所,而陈暮雨陪同,两人在厕所待了许久,直到比赛快要开始,陈朝云身体不适仍未缓解,陈暮雨先行前往比赛,这时的,大部分人都已聚齐。

    期间负责人曾向陈朝云询打电话问情况,是陈暮雨接的电话,她和负责人简单说明了情况,这是陈暮雨生前的最后一通电话。

    比赛开始5分钟后,陈暮雨赶到,开始比赛,比赛开始15分钟后,陈朝云气喘吁吁地赶到。

    按陈朝云这样稳重的性格,在比赛前身体不适,倒是有些诡异。

    上游飘来一阵刺鼻的味道,郁棠回想起玉带河上游化工厂排污的传闻,她捂着鼻子,果不其然,在手机地图上,她发现了几家小型化工厂。

    脑袋里飞快地闪过某个念头,郁棠拧着眉头,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着,她很快给法医发了短信。

    郁棠撑着伞往回走,满路的幽长寂静,不远处忽然浮出一道身影。

    这人有着和陈暮雨相同的脸庞,但在她的锁骨上,郁棠并未看见那只栩栩如生的鬼脸天蛾。

    两人在雨中对望,很快便认出了彼此的身份。

    如同传闻,陈朝云品学兼优,善解人意,是位端庄持重的美人,与在酒吧里醉生梦死的陈暮雨全然不同。

    原本两人是花的光暗面,陈朝云是白日美人,而陈暮雨是暗夜妖姬,朝升夕落,永无重合之时。

    可此刻滂沱的雨中,郁棠竟在陈朝云的身上看见几分陈暮雨的气质。

    “你是郁棠,我听过你。”

    两人默契地走到河边,郁棠站在陈朝云的伞下,玉带河里的水滚滚向前,永不复回。

    “你是s大学生,为什么会出现在c大”

    郁棠观察着陈朝云,哪怕是在亲妹妹不幸去世后,悲伤的阴云逼近,陈朝云依旧保持着稳重。

    “我上的外国艺术简史课,期中考就是交一篇简评,”郁棠低声说,“明天就要交作业,可我却始终未能理解那种心境。”

    “什么简评”

    “我选了一位画家的经典作品,查阅了不少资料,可始终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哪位画家”

    “蒙克的青春期。”

    “说实话,这算不上他的经典作品。”

    接下来的十分钟,陈朝云和郁棠详细讲述了她对蒙克这幅画的观点,郁棠垂眸,认真听着。

    拨着手上的珠链,郁棠漂亮的眼眸里闪烁着光芒,再抬头时,她白玉般的脸上露出崇慕的神情。

    “听说你博学多识,今天一见,倒是果真如传闻一般。”

    “过奖了,略有研究而已。”

    “那你又为什么会这么晚出现在这里”

    陈朝云轻轻叹气,她说:“这些日子关于妹妹的流言,一直困扰着我的家人,我睡不着,便来这里走走。”

    “那种人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说不定是胡编乱造的。”

    未料到郁棠会说出这样的话,陈朝云愣了愣,她说:“其实妹妹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隐约清楚,我规劝过她,但她不肯听,我不明白,从小到大,我们家境一直不错,为什么妹妹她会和江灵均这些人纠缠,做这样肮脏的交易”

    听到肮脏二字时,郁棠默不作声地看着身旁这位和她共撑一把伞的女人,穿着黑色长裙,神情哀痛。

    对于妹妹的流言,陈朝云似乎了解得太过透彻了。

    一阵手机铃声忽然响起,陈朝云从挎包里拿出手机,接着电话,在陈朝云拿手机的功夫,郁棠注意到了挎包里的叶酸片。

    手机屏保是和许芳辰的合照,在陈朝云接电话的神情里,郁棠只看见满满的欣喜。

    那是陷进爱情牢笼里的飞蛾,在看挚爱之人时才会有的眼神。

    陈朝云娇嗔着挂断电话,她看着郁棠,温柔地说:“芳辰不放心我,要出来接我。”

    “你很喜欢他。”

    郁棠说的是陈朝云喜欢许芳辰,而不是许芳辰喜欢陈朝云。她有时无法明白,在被他人践踏过真心的前提下,如何还能捧着心肝到负心人面前

    “他同样爱着我。”

    回想起贺迟告诉她的许芳辰的秘密,郁棠莞尔。

    两人沉默良久,在许芳辰的身影远远出现时,郁棠忽地开口“陈朝云,是你杀了你的妹妹么”

    “你说什么”陈朝云瞳孔一颤,白皙的脸上浮出被冒犯的愠怒,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

    “郁棠,你能为你说的话负责吗”

    “不过是我的白日猜想,胡乱猜测,不必在意,继续享受这夏夜风光吧。”

    可惜,不论是这夏夜风光,还是往后的旭日春晖,那些已死的魂灵都不会有机会见到。

    说完,郁棠撑开伞,转身大步离开。

    凌晨三点半,郁棠收到了警方发给她的行车记录仪视频,尽管事发时小石头回家路段的监控摄像头都坏掉了,但仍有两辆经过车辆的行车记录仪拍下了证据。

    第一辆车拍到了小石头正在和张小鸟说话,发现有车辆经过的张小鸟立刻别过脸,不过还是拍到了他的正脸。

    第二辆车拍到了张小鸟骑着小石头的西瓜车的画面。

    很容易便能联想到发生在小石头和张小鸟之间的事,警方立刻发布了追捕张小鸟的通缉令。

    同时,走亲戚的张大麻子在这天深夜回到了家。

    他刚走到巷子口,包括郁棠在内的一大堆人正在家门口等待着他。

    在院子里,警方找到了小石头的西瓜车,上面的西瓜已无踪迹,只是残留着些许血迹。

    在堆着一堆废弃纸箱的房间地面上,郁棠发现了些许血迹。

    “你们是为那些尸体来的”

    似乎是早就预见到这天,张大麻子的脸上并无惊慌,反而有种艰难守护的秘密终于大白人间后的释然。

    “看来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就知道这件事迟早会暴露的,发死人财,始终是不道德的”

    张大麻子瘫坐在椅子上,他用那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烟叶,卷好后塞进拇指粗细的竹筒。

    点燃烟叶,随着张大麻子吧嗒吧嗒的声音,烟雾渐起,不同于普通的香烟,这种自制的土烟烟雾更大。

    当他吸了一口烟,脸上的神情终于呈现些许松弛。

    “只是发死人财”

    “他是个好孩子,只是那些孩子反正都死了,不如不如”张大麻子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他张着嘴,剩下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反正死了,不如发挥余热,让你侄子挣笔钱你也知道这种话说不出口吗”

    “我”

    “你不知道你是在助纣为虐吗你侄子杀人,你负责运尸体,还真是分工合作。”

    “他只是买卖尸体而已只是凑巧他不可能是杀人犯他答应过我不会做杀人这种事的”

    郁棠冷笑,她把行车记录仪拍到的视频放给张大麻子看。

    “天天都有尸体掉他跟前,你侄子是阎罗王转世么你心中清楚极了,如果你有半点良知,把那些买家的名字交出来。”

    “我他小时候真的是好孩子,我还有他小学的奖状”

    “可惜张小鸟有父有母有瓦遮头,却总是挑小石头这种无依无靠的人群下手”

    “你们抓到小鸟,会不会杀了他”

    “他没杀人,自然不必担心,他若是杀了人,你为何不想想那些枉死的人他们比张小鸟可怜多了,张小鸟在哪儿”

    “他那天给我打电话,让我把房间里的尸体运到常家,他要去找一个外地的朋友,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看着他长大的他喊我叔的时候,还不到我大腿”

    “那个外地的朋友在哪儿叫什么”

    “我不知道小鸟他朋友多得很,我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你当然可以对张小鸟的行踪三缄其口,可你不如想想,他如今被通缉,只怕会隐藏身份,东躲西藏,不知道他会不会是下一个小石头呢”

    像小石头这样的人,是城市里最不容易被注意到的群体,偏偏又是最容易被邪恶盯上,他们像水里浮萍,不知道哪一刻便会被命运的浪拍在岸上。

    而如今,张小鸟要沦为这群体的一员了。

    张大麻子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做什么都是临时起意,他常常外出便是一两个月,很少和我商量”

    他们查到的东西佐证了张大麻子的说法,张大麻子的银行卡近期无交易记录,而他的手机通话记录里,也没有异常的通话记录。

    “你说,在你熟睡时,半夜归来的他是否想过,垂垂老矣的你作价几何呢”

    这样欲壑难填的人,对自己的亲人下手,只是时间问题。

    张大麻子避开郁棠的眼神,他垂着头,拍着膝盖,说:“真有这天这就是我的报应。”

    郁棠正要离开这个污浊之地,脚步悬空在门槛上的那刻,她终于房间里有微弱的呼吸声,只是之前始终被他们的交谈声掩盖,而此刻,无人开口,潜藏在交谈声里的沉默怪兽渐具形体。

    寂静无声处,华丽的幕布被怪兽利爪划开,被掩盖的真相齐齐涌现。

    郁棠的身体僵住,某个极具戏剧性的猜想浮现在她的脑海。

    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她飞快地走过去,打开了角落的纸箱。

    命运之轮静悄悄转动,在手电筒的光束中,命运的燕子衔来这些日子以来最好的消息。

    在纸箱里,躺着虚弱的沈破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