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宁扶疏在高烧昏睡时,做了个梦。
隐约瞧见头梳双丫髻的少女与垂髫少年跪坐在崇文馆书案前,俩小孩儿腰杆与脖颈挺直,坐姿规规矩矩,仅有脑袋微低,手里拿着狼毫毛笔正一笔一划地抄写着之乎者也。
少女年纪稍长些,写字速度也更快,唰唰抄完一篇便将课文塞到少年书案上堆有小山高的纸卷里,或往最底部藏,或往正中间放,似乎以为这样就能够蒙混过关,叫人没法发现那几张是由她所写。
这两人,应是少时的朝歌公主和还是太子身份的幼年宁常雁。
倏尔,窗外响起一阵佩环叮当清响。
有人来了。
小宁扶疏连忙将毛笔搁回笔架,从面前桌上随意抓了本书捧起来,假装专心背诵的样子。
待佩环声近了,脚步声逐渐清晰,小公主与小太子起身对来人恭敬一揖“太师大人。”
随即坐回原位,一个安安静静认真背书,一个老老实实低头抄书,看起来乖巧极了。
但太师做了皇子公主这么多年的老师到底不是吃素的,负在背后的手一伸,指尖便点在了太子案前那摞纸卷。
俩小孩儿顿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心跳砰砰加速,默默祈祷太师大人千万别往下翻。
可偏就怕什么来什么,太师粗略检查功课的视线正正好停在了小宁扶疏“帮忙”抄写的那页,一截难捱的沉默后,头顶传来结了冰似的低沉声音“太子殿下,这张不是您的字。”
“还有这张”
少女自以为隐蔽藏进去的十数张纸卷,被尽数抽了出来,无处遁形。
她已经极力模仿少年字迹,但仍旧逃不过太师大人锐利的火眼金睛。
“是谁替您抄的”太师盯着小宁常雁。
幼小身躯忍不住哆嗦打颤,咽了咽唾沫,小声嘴硬“是我自己抄的,但就是手累了,所以字不太一样”
“太子殿下觉得臣很好骗吗”太师冷不丁打断他的狡辩,眉眼间微有愠意,“这字,横撇竖捺各有笔锋,分明更像公主殿下的习惯。”他顿了顿“请公主殿下将右手伸出来。”
小宁扶疏不得不照做,蜷曲的五指缓缓张开,大拇指与食指的虎口处赫然沾着一点漆黑墨迹。
两人吊在喉咙的心瞬间径直坠入谷底,完了,这下证据确凿,逃不掉得挨一顿手板子了。
太师大人的戒尺已然亮了出来,那是今上予以崇文馆学士的特权,严师出高徒。若学生顽劣,不论王孙贵族、皇子公主,皆可罚。饶是尊贵如太子殿下,手掌被打得红肿,也是惯常之事。
小宁扶疏的右手没敢收回去,连带左手一同举平,小宁常雁一双未褪婴儿肥的圆润小手也伸了出来,原本点坐在脚跟上的大腿缓慢打直。都牢牢记着规矩,师在上,要跪着挨打受罚。
依照太师大人的说法,今日撒谎欺师,明日就能欺君罔上。主犯和从犯都不能惯着,一人挨十下。
戒尺从半空落下,清脆“啪”声霎时回荡在大殿内,少女手掌心立马被抽出一道红痕,疼得她下意识双手握拳,缩到腰侧。圆溜溜的眸子不受控制地泛红,然后浮起一层水雾。
太师垂眸看着她“公主殿下,还记得臣说过什么吗”
小宁扶疏紧紧咬着唇不肯让自己哭出来,点了点头。皇家子孙有泪不轻弹,再苦再疼都得忍住了,每掉一滴眼泪,便再多加一下。
“伸手。”太师催促她。
小宁扶疏藏在袖衫里的手哆哆嗦嗦抖个不停,在心底安慰自己,还有九下,还有九下就好了,没什么忍不过去的。可这才第一下就已经疼得受不住了,接下来只会更痛吧
于是将将鼓足勇气往上抬了一点的手臂,又不争气地瑟缩了回去。
一旁小宁常雁望着姐姐的眼眶越来越红,水雾越来越浓,咬了咬牙,蓦地挪动膝盖往少女身边靠了两步,把手伸到戒尺正下方“师傅,是我偷懒不想动笔,才逼着阿姊帮我抄的。还有刚才,撒谎骗您的也是我。”
“一人做事一人当,您别罚阿姊了。二十下,打我一个人身上吧。”
太师目光在两个小孩儿脸上扫过,不知是相信了小宁常雁说的话,还是愿意成全他们姐弟情深不想细究真假。戒尺落下,举起,又落下,周而复始,少年唇间溢出软糯糯的闷哼和打手板的啪啪声几乎同步,听得人心肝儿疼。
免了打的少女这下反而跪不住了,方才磨磨蹭蹭不肯伸出来的手忽而变得勇敢,毅然挡在小宁常雁上头,大声道“不是他逼我的”
“是我自己,看他抄不完怕他挨罚,主动要帮他抄的。师傅,您还是打我吧。”
小宁常雁一眼看见她娇如柔荑、莹如白玉的掌心躺着一条不和谐的红痕,眼珠子防备地盯着太师大人举在半空的戒尺,生怕落下来打到姐姐,便又赶忙推小宁扶疏的手臂。
同时嘴里口齿含糊地喊着“不是这样的阿姊不用故意这样说,师傅还是打我吧”
两人就这样争了起来,互相都说是自己的错,非要把自己的手往对方上面放。
太师俯视着两个小孩儿,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他沉浮官场多年,见过太多推诿责任推卸罪名的,这倒还是头一回,见人抢着认错受罚的。皇家手足之间,能有这般情意,实属难得。
起先定好的二十下手板到底没继续打,戒尺轻轻搁在了桌子上,他只板着脸道“太子殿下把缺的补抄完,公主殿下不准帮忙。”
梦中时间如走马观花晃过,眨眼间,画面转到了夕霞晚照。
屋子里只有少年一人,对着挨了数下打的手掌呼呼吹凉气。
屋门被人从外推开,小宁扶疏提着裙裾迈过门槛。小宁常雁当即把手放好,手背朝上搭在大腿,似不想让姐姐看见自己挨打后的惨样。
少女已然大喇喇在他身旁坐下,拿出手里握着的玉罐子,献宝似的道“你看这是什么。”
“我去太医署向院判大人那小跟班药童讨来的药膏,据说止痛消肿的效果特别好。”她咧嘴一笑,“你快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擦药。”
小宁常雁却没有动,只晃着两条小短腿故作轻松地摆来摆去,睫毛眨动道“其实也没有多疼,不碍事的。”
面前少女瞅着他,小宁常雁被扑朔眼睫遮掩的眼珠子不安分乱转,两人这般宁静僵持许久。突然,小宁扶疏噗嗤漏出一声谑笑“阿雁,你知不知道自己说谎的时候,总忍不住眨眼。”
她的力气原本不大,这晌却在挨过打的小宁常雁面前占了优势,一把牵过弟弟的手拉到桌上来。
小少年白胖胖肉嘟嘟的手掌如今成了两只红烧猪蹄,掌心肿起高高小山坡,像满肚子装着已成熟蚕丝的蛹身,瞧着便痛。
“这药敷上来的时候可能会有些疼,忍着点啊。”她先温声哄了一句,而后用指尖抠出适量药膏,点在少年掌心涂抹开来的力道轻如风拂柳絮,柔似细雨润物。
可纵是如此,小宁常雁依旧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密密麻麻的刺痛顷刻间肆无忌惮地蔓延,逐渐扩大。
“如今知道疼了方才在太师大人面前逞能时怎么不想想现在”她语气老成严肃地训了少年两句,手中动作却是控制得愈加小心翼翼。
小宁常雁吸了吸鼻子,正值换牙年纪的少年吐词有些漏风含混,嗓音也奶声奶气软绵绵的,但他黑黢黢的小眼神却格外坚定,一字一顿认真道“疼是很疼的,可阿雁一点儿都不后悔如果有下次,阿雁还要替阿姊挡罚”
低头给他擦药的小宁扶疏不禁失笑“你这小屁孩儿,怎那么轴儿呢。”
“我才不是小屁孩儿我现在长大了,可以保护阿姊了”小宁常雁脸蛋因忍痛憋得通红,却端得一本正经。眉目不苟言笑,又学着宫里老太监的样子翘起二郎腿。
夜逐渐深了,如钩新月攀上东枝,小宁扶疏该回自己的住处去。小宁常雁与她站在殿门两端,红肿双手忍痛攥住阿姊翩跹漂亮的衣裙,撒娇似的左右摇晃,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希望阿姊再多陪他一会儿。
宫里的夜晚漆黑无边,总有近似哀嚎啼哭的奇怪声音环绕耳畔。没有阿姊温柔的安眠曲,他睡不着。
闭眼是往昔,睁眼是今日。
往昔是太子与公主,是姐弟;今日乃帝王与长公主,乃君臣。
如镜花水月,海市蜃楼,似泡沫轻轻一碰散成泡影。
像终究行将落幕的一场戏,除了身上照样流着相同的血,其余什么都不同了。
宁扶疏任由琅云小心替她修剪着折断的指甲,安静回想着原主记忆中宁常雁纯真稚气的模样。倏尔便理解了,为何原主不让她怀疑宁常雁。
昔日小少年曾在她心中圈出一片净土,饶是她后来百经权术蹉跎,背负世俗骂名,甚至看透虚情假意。可仍旧愿意将不掺杂质的那份真情留给宁常雁,不愿相信故人其实已然深陷权力泥潭,变得面目全非。
她摇头苦笑,腾出另外一只手拿过顾钦辞端来的药碗。墨色药汁倒映出一张阴霾灰暗的脸,是自己的。
她深吸一口气,没捏鼻子,向来怕苦的人这晌动作利索,抬手便将整碗药悉数灌进喉咙。
一滴未洒,连沉在底部的少许药渣都没留。
这药苦,一路顺着嗓子眼流经食道再到肠胃,浸润涩味,反倒将弥漫心田的酸楚压住了。
宁扶疏随手把空碗敲在桌案上,又想下榻。唇角却倏然晕开一点甜意,顾钦辞不知从哪里弄来一颗粽子糖,恍如变戏法般塞进她嘴里,瞬间融化了铺满舌苔的苦涩。
她含着甜丝丝的饴糖“你”
“臣在门外都听见了。”顾钦辞瞥过她如今只剩短短一小节的指甲,已然将前因后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宁扶疏并不意外,凝望着他山眉海目间,风沙磨砺的痕迹似比以前淡了,无端生出些许感慨“现在的我,彻底和你一样了。”
都是被帝王疑心的阶下之臣。
都是被拔除羽翼的笼中之鸟。
顾钦辞一只手还握着她脚踝没有松开,紧贴他手掌的脚底冰凉。冷得犹如一把冰刀,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扎进掌心,冻僵半边心脏。
她终于跌落云巅,终于坠入尘泥。和他一样狼狈,一样无家可归。可他却再没了往日心境,半点高兴不起来。
顾钦辞垂眸,用两只手紧紧包裹住她冰冷玉足,问她“殿下要进宫吗”
蓦地有一股暖流渗入脚底皮肤,宁扶疏微微一怔。这人好像不怕冷似的,大冬日在外走了一遭,双手温度仍旧滚烫得仿佛小火炉一般,比捂汤婆子还舒服。
融融暖意似驱散了金陵初冬时节的砭骨寒意,宁扶疏沉浸其中恍惚半晌,方才回神,摇了摇头。
不进宫。
宁常雁算计她风寒烧热,陷入昏睡无法上朝,继而任人唯亲,意图架空长公主权势,桩桩件件都木已成舟。她进宫又能怎样,无非是质问之后得到相同的事实罢了。
既撕破脸皮闹得难看,又浪费时间没什么意义。
“顾钦辞。”宁扶疏突然连名带姓唤了他名字,嗓音清澈,“我要去另一个地方求证最后一件事儿,你”
她顿了顿,低声道“能陪我吗。”
顾钦辞没有正面答她的话,而是扯过了床尾叠放整齐的棉袜套在她脚上。
病中人面色稍显苍白,又因受到原主情绪的影响,急火攻心,嘴唇皲裂。是以妆容便敷得浓艳些,更多点缀了几根灿金绮丽的珠翠。
琅云见长公主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生怕自家殿下犯迷糊,踩到自己的曳地裙摆,当即伸出手臂给她搀扶。结果,她就该猜到,驸马爷在侧,便没有自己和琳絮的一席之地。
顾钦辞握住宁扶疏的手,掰开她因为寒冷而捏成拳头的五指,与自己交扣。暖如炭火的温度传了过去,坚如玄铁的力量也传了过去。
贴着皮肤传进肌理,宁扶疏无端感受一丝意味难言的心安,仿佛浑身的虚弱无力在突然之间拥有了支撑。
还以为没人察觉,拇指微动,悄悄回握。
顾钦辞垂眸瞥她,尊贵无双的长公主殿下大半张脸埋在微暖里,瞧不清表情。但自她醒后便黯淡无光的眸子,倏尔飞速闪过一抹潋滟春光,转瞬即逝。可顾钦辞知道,她是笑了的。
于是自己的黑眸,也蕴开了光。
悲风卷黄叶,枯颓枝头寒鸦栖落倦哀啼。
龙涎香袅袅缭绕博山炉体,一丝一缕如云烟升腾入空气,浓郁绵香。
宁扶疏在马车内坐下,顾钦辞紧随其后登车,不过眨眼的工夫,他看见的已是宁扶疏双目闭合着,脑袋歪在车壁一侧,发出轻浅又悠长的呼吸,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顾钦辞扯过叠放角落的绒毯,掸开盖在她肩头。收手的刹那,他忽而神色一顿,视线转向小案上的香炉。
他凝神感受着每一缕吸入鼻腔的气息,蓦地睁眼,漆黑瞳孔沉出凝重,揭开了博山香炉那青铜盖子。
拎起煨在小截蜡烛上的报春茶壶,将热茶浇了下去。
“呲”的一声,香灰尽湿,香烟熄灭,一阵愈发浓烈的龙涎香溢出。宁扶疏依旧没醒,顾钦辞抬袖遮住她鼻腔,另一只手则快速拉开车门,把做工精巧的香炉丢了出去,任如雾飘烟散个干净。
直到车厢内空气重归清新,才放下掩捂着宁扶疏的衣袍。
龙涎香乃御用香料,纵使制香局和各地官员挖空心思讨好长公主,也不敢给宁扶疏供御用之物。一旦查出来,罪同谋逆,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显然,那博山炉中的龙涎香,是皇帝特赏。
看来不止前夜的茶点羹汤,宁常雁送来的一切赏赐,都不干净。
皇恩浩荡的皮囊下,是极端的狭隘。
顾钦辞动作温柔地将宁扶疏额前碎发拢到耳后,他眼角有冬日浅阳擦过,瞳仁却如同暗无天光的极夜,黑得有几分吓人。
他小心翼翼没有吵醒熟睡的人,下了马车。
继又召来宁扶疏的影卫“你去御史台一趟,让他们立刻写封奏折呈到御前。内容写的什么本侯不管,但奏折里,撒上这个。”
影卫接过驸马爷递来的青瓷瓶,面有难色“敢问驸马爷,这是主上的命令吗”
他们素来只听从长公主的驱使,这是原则。
“自然。”顾钦辞冷冷睨他一眼,“殿下身体不适,遂由本侯代为传令。怎么,有问题”
影卫沉默一瞬,终是应声“属下遵命。”
顾钦辞回到马车内,左手指腹捻起檀木小案上残余的几点龙涎香灰,在指间用力摩挲、碾碎。既然宁常雁这么喜欢下毒,不如叫他也尝尝同样的滋味。
男人干净的右手指骨微屈,像抚摸玲珑润泽的玉石,细腻擦过宁扶疏脸颊边两坨红晕。
他的殿下,可容不得别人欺负。
马蹄停踏,车轮渐歇。宁扶疏醒来时,顾钦辞正捧着本书坐在一旁,神情寡淡而专注,似是就这样看了一路。
沁阳大长公主的府邸坐落在小巷深处,清幽静谧。琅云前去敲响门环,她对着拉开一条门缝的看院护卫报上朝歌长公主的名号,那两名护院立刻朝着马车方向深深鞠了一揖。
宁扶疏便要下车,却听那两人行礼后道“殿下来的不巧,咱们公主这会儿不在府上。”
“无妨。”宁扶疏道,“本宫等姑姑回来便是。”
“这”俩护院如实道,“小人不敢欺瞒殿下,其实咱们公主自昨日傍晚出门后,就没再回来。照着以往的规律,接连两三日不回府也是常有。没个准的事儿,小人怕殿下白等。”
宁扶疏仄眉深思,她并未听说皇姑姑又有游历九州的打算。
那就只可能去了一处,她放下帏裳。
踩着轿凳兀自走下马车,威严赫赫的眼神投去,两名护院赶紧把府门敞开。却见长公主与身边那位鲜少露面的驸马爷径直穿过前院正堂,无视周遭下人悄悄窥觑的目光,在后院小门停下。
琅云心领神会,不用她说就上手抽开门栓。
只是在腿脚迈出去的刹那,委实耐不住好奇问了句“殿下,咱们这是去哪儿”
“朝暮阁。”宁扶疏言简意赅,抬袖伸出手指了指巷子斜对面一扇毫不起眼的破败小木门,“去敲。”
若问有哪里能诱得人放弃奢贵大长公主府不住,彻夜不归家,自是小郎怀里温柔乡。
沁阳大长公主府看似与朝暮阁坐落相隔甚远,可若站在巍峨宫墙俯瞰便会发现,两家的后院只隔了一条窄巷。
这也是宁扶疏前些时日偶然发觉的,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一名妆容比她更娇艳妩媚的姑娘前来开了门,厚重斗篷内却裹着轻纱春衫,是何身份不言而喻。那姑娘见着敲门婢女身后的贵人,眼睛霎时烁出光亮。
朝歌长公主从前是朝暮阁的常客,为俊美郎君挥金如土。金陵城第一销金库的姑娘们自然识得这位财神爷,当即殷勤将她请了进来。
大约是跟老鸨学过揽客话术,她凑在宁扶疏身后,脸上堆满笑意“长公主殿下今日怎有空来咱们这儿”
“不过要我说呐,您来的真真是巧。”不等宁扶疏接话,她已然开始喋喋不休地诱惑贵人掏银子了,“咱们阁里前两日刚来了五位小郎君,十六七岁的年纪还没开过荤,但都是自小的一身绝活儿。”
“知道您喜欢身子清白的,特意给您留着呢”姑娘热络盯着宁扶疏神情,只等她点头。
“咔咔咔咔咔咔”突然响起一阵古怪的声音,接连不断直往耳朵里钻。
姑娘家不禁打了个哆嗦,暗自嘀咕“啧,我怎么听见老鼠偷食的声音呢”
宁扶疏侧目,意味深长的视线停留在顾钦辞一本正经的脸上,那咔咔声当即消失。
“不必。”她无视姑娘殷切目光,淡声道,“本宫今日来,是有要事找沁阳姑姑,你们无需费心安排人。”
“是是是,知道殿下您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姑娘顺着她的意思奉承,点头间话锋陡转,“但这公务呀,它是忙不完的,一刻不歇地劳心劳力,伤着身体多不值当。您既都来了,不如让人伺候你放松放松。”
“咔咔咔咔咔咔”又来了。
比适才更响亮,还有几分毛骨悚然。
姑娘咽了咽口水,她心里发慌,生怕下一瞬背后就冲出只滑溜溜的耗子。但偏生强忍住那股恶心劲儿,牢牢抓着长公主这单大生意不肯放,只是肌肉抽搐着,难免笑得越来越勉强。
“殿下,咱们都是女子,和那些臭男人不一样,可得对自己好一些。该消遣便消遣,该宣泄便宣”
“咔咔咔咔咔咔”
“大冬天哪来的耗子”姑娘终于被变本加厉的老鼠磨牙声逼得忍无可忍,在长公主面前失了态,怒吼自家丫鬟的名字,“翠儿快找找,把这东西给弄死了,可别吓着长公主殿下”
那边儿,主仆二人被吓得花容失色。
这边儿,宁扶疏警告地看向顾钦辞,示意他差不多得了,别把俩小姑娘吓出梦魇病症。
“咔咔咔咔咔咔咔”顾钦辞非但假装没瞧见她的眼神,反而变本加厉。看似唇齿不动,声音却越发洪亮。
谁让这朝暮阁卖笑的姑娘丝毫不知适可而止,从进门起就不断地试探他底线。
他堂堂驸马,入了皇室玉牒的长公主夫君还站在这儿呢,就敢当着他的面给长公主介绍男宠,敢堂而皇之地给他熙平侯戴绿帽子。
试问,这像话吗
再看宁扶疏听见俊美小郎君就走不动路的样子,这会儿便已经犹豫了,如果真被她瞧见那几个身子清白的小倌儿,保准把持不住。
试问,这像话吗
顾钦辞连降服千军万马都不在话下,还能没点办法对付几个出卖皮相的
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既然这周围有耗子,就劳烦姑娘处理干净。”
说着,像出府时那样拉住长公主手掌便走。
宁扶疏任由顾钦辞拉着她走,而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阴郁了一整个早晨的恹恹脸色,忽然缓和不少,下拉嘴角也自然往上提了提。
作者有话说
顾狗男人不狠,地位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