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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郁徵又梦到了过去。

    梦中的他站在半空中,以魂体的形式。

    对面有个和他长得差不多的青年也飘在空中,如果只是看脸,两个人简直像在照镜子。

    只是他短发白衬衣黑裤子,身上套着件科研人员常穿的白大褂,脊背挺直;对面那人长发如瀑,白色长袍,眉目温和。

    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哪怕不认识的人,也绝不可能将两个人弄混。

    月色静静从窗户照进屋内,两人的正下方,有一具躺着的躯体,看面目衣着,正是郁徵对面青年的躯体。

    躯体气息微弱,面色青白,看着就知道命不久矣。

    偏飘在半空中的两人都很淡定。

    长发青年对郁徵说道“情况大致如此,我将侄儿托付与兄台了,身体身份便给你当报酬罢。”

    郁徵郑重点头“我尽力而为。”

    “世事无常,期望你们一切顺利。”长发青年叹口气,“地府催促,我得投胎去了,有缘再会。”

    说着,长发青年朝郁徵拱手,身影淡淡消失在空中。

    在他彻底消失的一瞬间,郁徵感觉到身下一股吸力袭来,微微的眩晕过后,他被直接吸到那具躯体里,轻盈的魂魄立即被沉重的躯体所缚,犹如被吸到了泥淖中。

    被躯体束缚的感觉如此难受,以至于郁徵当场就醒了。

    他睁开眼睛。

    春风和暖,将他头顶的碧桃花点点落下。

    郁徵半躺在悬崖边的躺椅上,头顶是桃荫,身后是大院,远处是湖。

    这是邑涞郡的郡王府。

    郁徵穿来这里已一月有余。

    梦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消耗心神,郁徵揉揉太阳穴“什么事”

    “殿下。”他身边的太监总管伯楹先唤了一声,而后将手中的账册递到他手边,轻声道,“账面上的银钱不多了。”

    没钱了郁徵一下散去三分睡意,微微坐直了腰,伸出手接账本“我瞧瞧。”

    伯楹双手托着账本给他。

    郁徵翻开账本,映入眼帘的是一行行繁体竖排的墨字,写得有点密,他习惯性地眯起眼睛看了半天,发现“我们的银子只剩三百三十四两了”

    伯楹答道“上旬买了半仓粮,用掉十七两。修缮院子,又用掉一百一十两。”

    “粮可以吃大半个月,暂时不必担心。院子别修缮了,你们不是说底下那几座院子闹狐狸么正好停下。”

    郁徵修长的手指在账本上敲了敲,又问“我的俸禄什么时候发郡守那边怎么说”

    哪怕他是不受待见的藩王,被发配到边疆之地,他也应当有俸禄。

    伯楹微微侧头,看身旁的碧桃树一眼“回殿下,您领的是年俸,每年年底发,现在还要七个多月。至于郡守”

    郁徵接话“郡守多次对你避而不见,见了也都顾左右而言他”

    伯楹微微躬身。

    操蛋的世界。

    郁徵叹口气。

    无权无势的藩王,俸禄遥遥无期,本地税收也被郡守把持。

    郁徵举起账册又看了一遍,忽然指着每日菜金说道“每日开销要五两银子”

    “也不是日日都要五两银。您喝的药材几日买一次,若是不买药材那日,半两银的菜金便够了。”

    “把药停了,我不喝。菜金都花在什么地方我看看账册。”

    “记在此处,每日买肉、蛋要二百文,菜蔬三百文。”伯楹连忙解释道,“初春长出来的菜已经吃完,夏季吃的菜蔬又未长大,菜蔬要贵些。”

    郁徵点头,他也不是完全没有生活经验,现在的蔬菜确实要贵一些,难怪买菜银要这么多。

    只是,账面上的银子就那么多,还得留点防身,全花完也并不是办法。

    郁徵思考片刻,说道“阿苞那里的蛋奶不要停,我们节俭一些,每日中午一顿肉,菜蔬也挑便宜的买,务必将每日菜金控制在两百文之内。”

    “是。”

    “传令下去,从中午起,我与大家吃一样的饭菜。菜的种类少了,厨房那头得精细些,你多盯着点。”

    “殿下要吃大灶这恐怕不太妥当。”

    “没什么不妥,史书上不是说,先前将军们带兵打仗时,都共食同寝我只是共食罢了。”

    待遇降了,上头总要有所表示,不然人心浮动。

    “大伙的月俸你盯着发,定要准时足银,别的都可以降,这点万万不可动。”

    郁徵交代完,感觉腰有些酸,又躺下了。

    无美食可吃,有美景可赏,亦能稍微弥补遗憾。

    春风吹拂,碧桃的叶子飘落下来,正好落在他领口。

    郁徵伸手拈着叶子,盯着那片略微发黄的叶子看,突然叫住已经快走出院子的伯楹“你看这叶子。”

    伯楹盯着郁徵的手从上看到下,神情茫然“属下愚钝。”

    “我们这里的叶子长得挺肥厚。这里水土好,菜应当不错。”郁徵将叶子递给他看,眯着眼睛转头四望,“王府不是连花园都荒了么让底下人将先前种花的地方开垦出来,种些菜。”

    伯楹无异议“属下今日便叫人去买种子。”

    “多买一些,各种瓜豆都种上,看夏秋季我们能否吃上府里种的菜。此外,菘菜等叶菜种子也买些,那个长得快,十来天便能吃了。”

    伯楹连忙应了,退下去办。

    郁徵让手下人种菜有一半是为了节省菜金,另一半倒真觉得,偌大的王府这样荒芜破败,既然无花草可种,不如种些菜,也添几分生机。

    他不仅让底下人种,自己也种。

    窗根下那些空了的花花盆盆,郁徵和伯楹一起将上头的杂草拔掉,又将里面早已板结的土倒出来,一块块捣碎,铺在院子里狠狠晒了一番,捡出里头的虫卵、草籽、石子,再和了灰肥填进去。

    新装好的泥土柔软蓬松,颜色乌黑,瞧着就是上好的泥土。

    郁徵兴起,让伯楹拿了菜籽过来,往院子里高低错落的大小陶盆里种。

    大陶盆种瓜,小陶盆种菜,种完,他还专门写了字往陶盆上贴,以做标记。

    可能因为肌肉记忆,他的笔迹与原主极像,身边的伯楹等人也并未发现任何不妥。

    接下来一段时日,郁徵仍赏景、看书、种菜、养病。

    他对种菜充满了兴趣,主院里几盆菜,浇水、松土、拔草等都自己照料,养得比花还精心。

    菜也给了他良好回报,一盆盆长得又绿又嫩,尤其菘菜,长得极快,十日不到,便蹿到了两寸有余。

    这日,郁徵拿着特制的竹夹子给菘菜捉虫,伯楹在旁边帮忙,夸赞道“殿下做什么都比别人做得好些。”

    “只是照料得比较精细。”

    郁徵心情非常不错,观察着整盆肥嫩的菘菜,把挤在一起的菜拔下来,简单梳苗,给这些菜继续长大的空间。

    拔下来的菜,郁徵交给伯楹,吩咐道“这些菘菜送去厨房,中午做个菘菜肉丸汤,阖府一起吃。”

    “是。”伯楹笑道,“殿下种出来的菜,滋味定会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