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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应
    郁徵从不是小气之人。

    这一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泼掉月华,不让左行怀看见。

    月华刚落到熊奶草上,熊奶草猛地蹿高半个指节,与旁边的熊奶草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左行怀抬脚从院外走进来,眼看几步就要走到近前。

    郁徵眼睛余光看见他的身影,飞快盘算着说辞。

    双方隔得太近,郁徵心中着急,什么话都想不出来。

    左行怀开口“殿下”

    郁徵猛地蹲下来,将手中的茶盏往地上一放,双手将沾了月华的熊奶草飞快拔下来,再往邢逢川的篮子里一放。

    小孩抱着篮子,瞪大了眼睛呆呆看着刚直起腰的郁徵。

    邢西崖眼疾手快,轻轻将篮子往上一托,道“谢谢殿下。”

    郁徵点头表示不必客气,转头看左行怀“将军怎么来了”

    左行怀扫了一眼周围“在外面听见声音,想过来凑个热闹。”

    郁徵道“方才他们给我送了两大罐蜂蜜,正给他们回礼。我喝不了这么多,将军与我一道尝尝”

    郁徵示意伯楹将其中一罐蜂蜜转给左行怀。

    左行怀笑道“多谢殿下赏赐,末将却之不恭了。”

    左行怀来了,郁徵不好赶他走,干脆留黄鼬族的一大一小下来,一块喝茶。

    院中有桌椅茶盏,郁徵让人取了山泉水与青粮茶来,放入壶中,亲手泡茶。

    青粮茶乃是府中特产,香清甘爽,别有风味之外,还蕴含灵气,哪怕小孩喝,也不必担心晚上睡不着。

    月下品茶,乃是雅事。

    郁徵心情渐渐平静。

    三人聊天,郁徵很快发现,左行怀与邢西崖皆是见多识广,知识渊博之辈。

    另外一人一黄,也同样是如此感觉。

    三人越聊越愉快。

    直到侍卫来报,胡心姝求见。

    胡心姝常来,与郁徵关系也好,每每通报,不过走个过场。

    今日也是如此。

    侍卫话音未落,胡心姝已迈过院门走了进来。

    今晚月色不错,胡心姝与邢西崖第一时间对上了目光。

    郁徵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敌意,正要阻止“等等”

    他话音响起的同时,胡心姝与邢西崖化为两只毛茸茸的巨兽,“嗷”地向彼此冲去。

    郁徵定睛细看,面前的是一只雪白的大狐狸与背黄腹白的大黄鼬。

    胡心姝的原形郁徵见过好几次。

    黄鼬郁徵还是第一次见。

    这种民间传说为“黄鼠狼”的黄鼬,长相比郁徵想象中可爱得多,它眼睛乌溜溜,身形修长,脖子尤其长,显得很是灵动。

    此时,白狐与黄鼬的毛都奓开了,胖了一圈,可爱是可爱,凶也是真凶。

    他们口爪并用,触碰在一起的第一时间便过了五六招,满院白毛黄毛乱飞。

    这些毛发中,长一点的来自狐狸,短一点的来自黄鼬。

    邢逢川看到飘下来的毛发的第一时间,发出一声稚嫩的吼声,接着原地变成一只黄背白腹的黄鼬就要冲去助阵。

    郁徵眼疾手快,在他经过自己的时候,伸手一捞,将这只小小的黄鼬提起来,抱在怀里,喝止“别在这里打,停下”

    狐狸与黄鼬打得正起劲,谁也不甘心先停下,因此谁都没停手。

    郁徵正要再出声。

    左行怀往前一步,双手一分,在月色下准确抓住狐狸与黄鼬的后颈,将这俩家伙分开。

    这俩家伙被揪住后颈还要打,奈何左行怀手臂极长,手也稳,俩家伙的爪子在半空中挥舞了一下,谁也打不到谁,只好同时偃旗息鼓。

    左行怀看两只比人还高的兽,沉声道“我放开你们,就此收手”

    狐狸挥着前爪,艰难地做了个拱手的姿势。

    黄鼬也拱了拱手。

    左行怀放开他们,郁徵也放开手里的小黄鼬。

    小黄鼬立即冲到大黄鼬脚边,扒拉着他的腿,叽叽地叫着。

    郁徵道“先变回人形。”

    院子里三只家伙同时变回人形,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快速穿好,待收拾得勉强可蔽体之后,过来拜见郁徵。

    拜完,胡心姝与邢西崖对视一眼,同时骂道“骚狐狸”、“臭黄鼬”。

    左行怀脸色一沉,手放在腰间的剑上。

    两妖这才不甘心地各退一步。

    邢西崖道“殿下,就是这狐狸,欺您对精怪之事不了解,骗您金口加封,将他们定义为溪云山狐族,把溪云山变成他们的地盘。”

    胡心姝瞪大眼睛“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邢西崖冷笑一声,“你们狐族若不是欺瞒殿下,就该在得到殿下的庇护后,举族投靠殿下,为殿下鞍前马后。你们投靠了么”

    “你”

    “我什么我们黄鼬一族得到殿下庇护,就愿意举族投靠殿下,做殿下的马前卒,你们敢么”

    胡心姝没答话。

    他站在院子中间,胸膛起伏不定。

    邢西崖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族的老狐狸之前算了一卦,知晓殿下有大兴之兆,你才处心积虑地接近殿下。”

    邢西崖转向郁徵,拱手道“这狐狸目的不纯,还请殿下不要受他欺瞒。”

    胡心姝涨红了脸,胸膛剧烈起伏片刻,对郁徵说道“我不能代表族里,我自身愿受殿下差遣。”

    郁徵看两妖一眼,慢声说道“都是朋友,我也都受过你们的恩惠,不敢说差遣,愿日后友谊长存。”

    左行怀加入他们,看着郁徵道“愿日后情谊长存。”

    在左行怀话音落下的一刹那,郁徵感觉有什么东西碎了。

    “咔嚓”一声,在他的灵魂外响起,那种禁锢他灵魂的隐形桎梏不复存在。

    好像这个世界彻底接纳了他。

    一道月华落到郁徵身上,像打下的追光。

    在场所有目光都落到他身上,或惊讶或震撼。

    郁徵顾不上别人的目光,他感觉身体极凉极麻,像坐久了猛地起身那样,身体发麻,甚至感知不到它的存在。

    很短的一瞬间过去,身体的感知又回来了。

    从外表看来,什么都没有变,然而郁徵脑海里清楚地知道,一切都变了,这具身体不再是原主的身体,而是他上辈子的身体。

    天地间某些特别的存在,把他的身体重新塑造了出来。

    月光离开郁徵的身体,重新回到了天上。

    “快看”伯楹突然指着天空喊了一声,“新星”

    大家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天空一角。

    那道离开郁徵身体的月光,正缓慢凝聚成一颗暗淡的星星。

    如果不是他们眼睁睁看着,谁也想不到,这亿万星辰中,多了一颗。

    “帝星。”左行怀低低道,“新的帝星果真出现了。”

    这声音极低,除他自己外,谁也没听见。

    郁徵也看着那颗星星。

    这个世界终于承认他的存在,而不视他为入侵者了吗

    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的时候,胡心姝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殿下身上既有功德金光也有龙气了。”

    邢西崖看着郁徵,第一次赞同胡心姝“确实如此,恭喜殿下。”

    郁徵抿了抿唇,之前他身上只有功德金光,没有龙气。

    这个秘密只有胡心姝知道。

    郁徵学会引渡月华之后,用月华将自己的气息掩饰了起来。

    直到现在,他被月光重塑身体,掩饰散去,才露出本相。

    这龙气

    郁徵心跳得很快,他并不知道这龙气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的身体变成了前世的身体,那么绝不可能有皇族才有的龙气。

    莫非世界认为他有当皇帝的潜质

    这一晚发生的事情匪夷所思。

    郁徵请众人不要说出去。

    在场众人对着月华发誓,绝不透露给其他人,否则永远事与愿违。

    郁徵收留了山白黄鼬一族。

    作为族长的邢西崖并不愿白吃白住,他租了一百亩湖边的土地,说好每年给郁徵交两成租子。

    秋冬农闲。

    郁徵干脆带着府里的侍卫,将湖边的所有土地都开垦出来。

    他们开垦不用牛耕,而是种一种叫“连根草”的植物。

    连根草生命力旺盛,能将土里的所有植物的根系都翻出来,甚至连石头一起翻到泥土表面。

    连根草算灵植,需要用郁徵体内的灵性引动草种的灵性,引动了之后,它们才能发芽。

    连根草发芽后长得飞快,早上和中午的高度都不一样。

    黄鼬一族在边上看着,很是震撼。

    邢西崖请求“殿下能给些连根草种子我们吗”

    “当然可以,不过引动它们需要一定的灵性,你们有能引动种子的人么”

    黄鼬一族齐刷刷摇头。

    郁徵道“那我来吧,你们把种子撒下去,等会我一起引动。”

    邑涞书院的人说是用灵性引动。

    在郁徵看来,这更像是把种子从休眠期唤醒的一个过程。

    掌握了技巧之后,不需要耗费多少灵性,轻轻一唤就能唤醒。

    黄鼬一族充满敬畏地跟着郡王府的人把种子撒下去。

    郁徵引动种子,种子很快就发芽了。

    连根草具有怕水的特性,郁徵提醒黄鼬一族,可以趁着有时间,将农田边上的沟渠修整一番,到时方便引水浇灌。

    邢西崖接到建议后,二话没说,带着族人翻修起来。

    很快,环湖一圈的土地都被开垦了出来。

    湖泊地势低洼,郁徵怕洪涝来临时,农田会被淹没掉一部分,特地放弃了离湖比较近的地方。

    好在这个湖泊是天然形成的湖泊,湖岸坡度不算明显,他们用不着水车。

    连根草翻完土后,郁徵令人放水淹没农田,待连根草腐烂,再用犁耙将地耙一遍。

    这样翻出来的土地柔软蓬松,里面杂物极少。

    深秋时节,霜重露寒,已经无法种青粮,小麦等粮价格又低。

    综合来算,郁徵最后决定种些蔬菜。

    左行怀经过上次一事后,与郁徵交情不错。

    他从信件中知晓郁徵种了一大批萝卜青菜等冬季蔬菜,允诺道,冬季蔬菜若是消耗不完,尽可卖与夏南军,他令人以市场价采买。

    郁徵接受他的好意,不过最后敲定,大宗客户能有优惠价,郁徵以市场价八成卖给他。

    经过大半年的劳作,郡王府前面有青粮草及青粮米带来的结余,后面又还有一批蔬菜要卖,暂时不必担心银钱。

    郁徵趁着手头宽松,打算将府中破败的院子修葺一番,不用雕梁画栋,只要不墙瓦坍颓即可。

    邢西崖知道后,主动找到郁徵“殿下若想修葺院子,交给我们便是,保准做得又快又好。”

    郁徵意外“你们会”

    “会。我族前几代还有做过泥瓦木工的,手艺比一般的乡间泥瓦木工好多了。殿下若不放心,我们可先试一试。”

    “只要修好就成,没什么太大的要求,你要敢接,活就交给你们一族了。不过先说好,我们付的薪酬也是市场价。”

    “不用不用,闲着也闲着,大家力气不好往哪里发,干脆干点活。不必银钱,若是能换几只鸡吃,那就再好不过了。”

    邢西崖说到这里,难得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就是殿下在废旧院子里养的那群桃花鸡。”

    青粮粮种的壳特别厚,种植的时候,需要喂给鸟类消化一次。

    郁徵之前用野鸡,野鸡的个头小,他干脆让人买了一群桃花鸡。

    这批桃花鸡半大的时候吃过青粮粮种,后来一直喂以青粮粮草与辟谷,还赶它们到湖边的青粮地里吃虫。

    养了这么几个月,每一只桃花鸡都有十数斤重,又大又肥,威风凛凛,比斗鸡的气势还盛。

    郁徵打算留着它们明年继续消化青粮粮种,并没有吃掉它们的打算。

    邢西崖这么一说,郁徵想了想,道“换鸡可以,不过只能给你们十只鸡,其余的用银子补足。”

    “十只已经足够我们解了馋瘾,多谢殿下”

    邢西崖他们吃了桃花鸡后,干劲十足地帮忙修院子去了。

    郁徵干脆叫人将桃花鸡中的老弱捉出来慢慢吃,另外让人培育种鸡,趁现在天还不太冷,先孵一批,等明年开春了,新培育的这批鸡正好用得上。

    捉来的老弱桃花鸡,郁徵也没让府中独享,而是让人给左行怀送了十多只,又给胡心姝与邢西崖分别送了几只。

    大家各有回礼。

    左行怀送来的回礼中附带一封信,信中内容除感谢他外,还提醒他,离千秋节只剩月余日子,不要忘了送礼回去。

    千秋节是皇帝的寿辰,也是郁徵名义上的爹的生日。

    在这个时代,做儿子的什么都能忘,忘了老爹,那可是大罪过。

    伯楹征求郁徵的意见“殿下,今年要送什么府里刚修葺一番,银子剩得不多了。”

    郁徵“花银子就算了。”

    郁徵在心中飞快排除几个选项,这时,正好听见外面鸡叫,他干脆道“就送点土特产,叫人捉几只鸡,带两筐鸡蛋回去。”

    “土特产,要送青粮米么”

    “不,那个太贵,我们留着卖银子。左将军不是送了我们几块皮子么再附上几块皮子,不用太好的,正好让京城知道我们在这过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