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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辽北地广人稀,多高宅大院,饶是如此,像李府这样的还是少见。

    从李缄住的地方一路到李徊书房,竟足足走了有一刻钟。

    一路上楼台水榭、雕栏玉砌,途径花园的时候还瞧见一片梅林在冰天雪地之中盛放,在这样的深冬时节里,硬是展现出一片盎然的生机。

    这都是李缄还在这府里时不曾见过的景致。

    看来这些年李徊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李缄收回视线,收了心底的嗤笑,在管事低声催促下,进了书房。

    李徊刚用完早饭,正靠坐在桌案前慢悠悠地喝茶。

    他前夜过得不错,虽然梳洗过也更了衣,身上却残存着浓郁的脂粉香气,嘴角微微上扬是显而易见的愉悦。

    在瞧见李缄的时候,这份愉悦变成了错愕。

    李缄不动声色地把他的反应收入眼底,咬了咬下唇,露出明显讨好却又畏惧的笑。

    李徊眯起眼,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年“李缄”

    “是我,”仿佛被李徊的气势所惊,李缄只跟他对视了一眼就慌忙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怯怯开口,“爹。”

    “谁是你爹”李徊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语气里是明显的不耐烦,“还当早死在外面了,谁给你的胆子回来”

    “我”李缄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前几日有人送信,信上说,说您要认我回李家”

    “信上这么说你就信还真是敢痴心妄想”

    李徊猛地起身,几步到了李缄跟前,蓦地发现当初那个可以随意摆布的小孩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太过瘦弱的身形还是那张明显带着病态的脸,让这已经半大的少年看起来总是带着一股怯懦和萎缩,即使已经换上了一身新衣,怎么看都还是上不得台面。

    倒是可惜了那张好看的脸。

    李徊一甩衣袖,背过身不再看那双会勾起某些幽深回忆的眼睛“当年饶你一命是我仁至义尽,还真以为让你继续姓李就是我李家的人了,可别忘了你就是个孽种”

    听见最后两字李缄整个一颤,眼泪瞬间涌到眼眶,却因为太过恐惧,硬生生忍了下来,抽噎了两声才开口“我知道。”

    “知道就好”李徊坐回椅上,视线从李缄身上上上下下地扫过,“你说有人送信让你回来,信呢,拿来我看看。”

    “信被我爹李贵烧了,他说不能让我丢下他独自去享福,还打了我一顿。”李缄说着扯了扯衣袖,过分白皙的手臂上果然有一条长长的淤青这是那日山贼入村,慌忙躲藏的时候不小心磕碰的,按照从小到大的很多记忆,算到李贵头上,他也不冤。

    李徊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李贵不同意,你就偷着跑出来”

    “不是”李缄慌忙道,“是昨天前天村里来了山贼,李贵死了,房子也烧没了,我没地方可去,幸好令牌还在,这才”

    “行了,”李徊打断他的话,“山贼的事儿我知道,不用你再废话。”

    “是,”李缄应了一声,半晌没听见李徊开口,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却没想到正对上对方打量的目光,慌忙又低下头,“那我先走了。”

    “站那儿”李徊把茶盏放回桌上,翘着腿靠回椅背上,“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寄的信,又为了什么叫你回来”

    “我我不知道。”

    李缄下意识站住,却不敢转身,更不敢再看李徊一眼。

    李徊打量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轻轻挑眉“昨晚夫人都跟你说什么了”

    “夫人说”李缄迟疑了一下,把前一晚听见的话重复出来,“既然回来了,以后就是李府的公子,那些见不得人的乡野习性改一改。”

    “这话倒也没错”李徊用食指敲了敲桌面,“除此之外呢,就没再说别的比如,她叫你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讶异明显盖过了心底的畏惧,李缄猛地转过身,瞪大了一双眼看着李徊“信是夫人送的”

    “她想让你回来,却又怕触了我霉头不敢主动提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悄悄送信叫你自己回来,这样就算我有什么不满,也算不到她头上,”李徊从怀里摸出那块令牌扔到桌上,“只是她不知道虽然府里不少人都有这种令牌,却只有当年送她这块是我亲手打的,不管过了多少年,只瞧一眼就认得出来。”

    “夫人”

    “慈母之心而已,愚蠢得让人动容,不过倒帮我解决了眼下的困扰,”李徊给自己添了茶,端起茶盏轻轻嗅了嗅,“从今天开始,你可以重回李府,我已经让人交代下去,说你是幼时意外流落在外,如今偶然寻回,重新恢复你李家长子身份。”

    李缄仿佛不相信听到的话,半天才开口“您真的要认我回李家”

    “这么决定自然有我的原因,你只要老实听话就行,不过”李徊轻笑一声,“你要记得,即使我重新把你写进族谱,你也永远都是个忘恩负义的生的孽种”

    说完他看着因为最后这句话而几乎瑟缩成一团的李缄大笑起来,“行了,该说的说完了,趁早滚出去别在我跟前碍眼。还有,管事应该告诉过你,这几天府里有贵客,老实待在你房里,别到处乱晃。”

    李缄鼓足勇气抬起头看向李徊,一双眼里含着泪,似乎有许多的话想说,最终却只是咬了咬下唇“是。”

    他朝李徊深深一揖,而后转过身向门外走去,直到房门合上还能听见他低低的啜泣声。

    “到底是孽种,永远都上不得台面,”李徊轻轻哼了一声,“不过好歹还有点用。”

    他放下手里的茶盏,冲着守在门口的管事问道“派人去瞧瞧,云小公子起了没”

    云小公子自然起了。

    不仅起了,还在端着盏热茶站在窗边透气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还真是巧了”

    云稚轻轻笑了一声,看着那道身影一路消失才收回视线。

    “什么巧了”陈禁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他站在窗口,“一大早站窗边吹风,又不怕冷了”

    “昨天喝太多酒了,到现在还昏昏沉沉,吹吹风清醒一点,”云稚放下喝空了的茶盏,揉了揉额角,“猜我看见谁了”

    “不就是那个李缄嘛,”陈禁自顾坐下,顺便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也瞧见了,还顺带打听了一下他跟李徊到底是什么关系。”

    云稚顺手端起茶盏“昨晚我那位世叔不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吗”

    “那是昨晚”眼看着云稚毫无愧疚地喝起了自己刚倒的茶,陈禁只能叹了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一盏,“现在这位李缄可是李府的大公子。”

    “李府的大公子”云稚抬眸,“李府不是只有李绍一个公子”

    陈禁喝了口茶“说是小时候走丢了,最近才认回来,”

    “最近”云稚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声,“昨晚的话,确实挺近。”

    “可不是怪不得他昨天把房子都烧了,原来是有退路,”陈禁托着下颌想了一会,“我看他应该和你差不多大,李徊那时候不是还在侯爷手下,并未娶妻也没听说有什么妾室,怎么凭空冒出个这么大的儿子”

    “有过,”云稚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窗边,“再往北曾经有个叫居拔的小国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后来因为屡屡滋扰边境,被侯爷收拾了,据说一路打到他们王都,逼得国主亲自出来投降,”陈禁接道,“不过跟李徊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居拔亡国之后,国主、亲族及许多重臣的亲眷都成了俘虏,按惯例要解往都城,李徊作为我爹的副将,全权负责押解一事。再后来就听说先帝把俘虏之中一位年轻貌美的昌姓女子赐给了他,”说到这儿云稚皱了皱眉,“当时有传言,说是李徊见昌氏貌美,就在去往都城的路上将其奸污,之后昌氏怀了身孕,先帝才顺水推舟做的恩情。”

    “”

    陈禁捧着茶盏沉默了半天才道“按说昨天我是第一次见李徊,却觉得他确实能干出这样的混蛋事儿这么说起来,当初怀那孩子就是李缄,就算后来孩子真的是丢了,昌氏人呢”

    “之后李徊留在都城做了一阵宿卫,不在我爹手下两家联系也就少了,再后来他遇见现在这位世家出身的夫人,借了岳家的势一路风生水起,封了平州总管,”云稚半倚在窗口,无意识地敲了两下窗沿,“不管是那孩子,还是昌氏,都没再听过。”

    陈禁想了想“偏偏这个当口认回个儿子,估计是因为都城那道旨意这么说起来,这个李缄还真是有点可怜。”

    “可怜”回想起和李缄的两次照面,云稚摇头,“李绍那种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公子自然没必要去都城,可对李缄来说那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房子是他自己烧的,平州也是他自己来的他那种人要是真一辈子待在那小村子里,才是真的可怜。”

    “他那种人,什么人”陈禁下意识反问。

    云稚回头看他“跟你不一样的,有脑子的人。”

    陈禁“”

    从小到大陈禁都没在口舌之争上从云稚那儿占到便宜,此刻也懒得再反驳,喝了口茶的工夫就琢磨起其他事“那村子离平州说远不远要真是走丢了怎么至于现在才认回来,这个李缄会不会是李徊找的冒牌货不然,我再去打探一下”

    “你以为都城那位是好糊弄的歇着吧,”云稚瞪了他一眼,视线转向窗外,“李徊这个人要不是为了料理山贼的事儿,我连他家门都不会进,这些破烂事儿,听着都觉得脏耳朵。”

    陈禁下意识点头,听到最后一句又忍不住撇嘴“那你还把人家的陈年旧事打听这么清楚”

    “大哥讲给我的,”云稚回手关上窗户,在陈禁对面坐下,“李徊大婚的时候爹有军务要忙,便由大哥替他上门送贺礼,我听说要出远门就黏着他一起跟了去。之后就发现大哥对这个李世叔虽然礼貌,却十分冷漠,在回家路上问起他便给我讲了那些陈年旧事。还和我说为人立世须得无愧于天地,像李徊这样的长辈,多接触一次都对不起过往读过的圣贤书。”

    陈禁张了张嘴,终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世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眼里不揉沙子,不过你那时候才多大,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六七岁吧,”云稚懒洋洋地靠在椅上,不知想起什么,唇边带了点笑,“这有什么稀奇的,更不可思议的话我们都聊过,懒得告诉你而已。”

    “好好好,知道你们兄弟感情好又不是没见过你小时候跟个尾巴似的整日黏着世子的样子,才几岁来着,每天懒觉都不睡,天天跟着一起去学堂,开蒙连先生都没用请,世子一手包办,”陈禁瞧着他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昨天还跟李徊说什么侯爷拿棒子赶你去校场,侯爷知道你在外面这么诋毁他吗别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你肯学武是因为世子幼时身体不好不能习武,你一厢情愿地觉得自己得保护他,得撑起镇远侯府,坐镇幽州。”

    “行了你小心早晚有一天因为话多被我灭口”

    云稚瞪了陈禁一眼,头歪在椅背上,思绪不自觉地飘散“那时年纪小,觉得只要武艺高强天下无敌就能保护在乎的人,慢慢大了才明白光是武艺高强没用。眼下圣上初继位,淮安王把持朝政,朝中局势混乱,但只要云家还在,大哥在都城就不会太难。”

    说到这,他趴到面前的桌案上轻轻叹气“就是这路途遥远,归家困难。算起来我都三年没见他了”

    陈禁瞧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摇头,自家这位小公子大多时候精明通透,但只要涉及到世子就又恢复成十几岁的少年模样,时不时的还会撒娇抵赖。

    他倒了杯茶递过去“这不是来接了嘛,最晚明天也该到了”

    “你叫人去城外守着点,接了人咱们就直接返程,大哥一路旅途劳顿,别让他还忍着恶心应付李徊,”云稚伸了个懒腰,“待会我去问问山贼后续的情况,你去城里转转,有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买点回来,”

    “知道”陈禁撇嘴,“这几年哪怕是去打仗你都要带点东西回去给枢儿,我还能忘了吗”

    云稚垂下眼帘,眼角眉梢里带着温柔笑意“你没兄弟姐妹,自然不懂有个侄子的乐趣不过这次亲爹回来了,枢儿眼里怕是放不下我这个叔叔了。”

    二人说着话,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叩响,跟着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公子,有世子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李缄谁还不是个演技派。

    关于李缄的身世后文还会陆续交代,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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