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赌气
我这是在任性地跟他赌气吗
这个念头甫一浮出脑海，玉顿时像是做了错事，不安地手足无措起来。
她从没有想过为难自己心爱的男人。
她只是只是有点想不开。
还有，一点点难过。
玉擦了擦眼泪，喑哑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出“严胜，你爱叶月夫人吗”
继国严胜没有回答。
玉却更加悲伤了。
是了。
是了
她耿耿于怀的分明是这一点
他明明没有明确爱着叶月，却可以跟她缔结婚约
玉根本无法想通
她趴在榻上，泪珠源源不断滚出眼眶，洇湿枕头“既然不是两个都想要，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娶她只爱我不好吗”
“严胜，我们才在一起不过一个夏天而已就算你要厌倦我，也没必要这么快啊”
悲从心来，玉已然泣不成声。
她死死揪住身下的床单“哪怕只有一年，只有一年也好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专心只爱我一个人呢”
“我又没有勉强你一辈子都要爱我”
“严胜，我真的好爱你你为什么不能爱我更久一点呢”
“呜，是我让你无聊了吗是我不值得你爱了吗不然，为什么你连这点时间都不舍得留给我”
继国严胜眉心拧成结。
他将玉强行从被子里剥出来，双手捧着她满是泪痕的脸，鸢色的瞳仁深深望入她被水雾浸湿的眼底“玉，我们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不要再说这些孩子气的话了”
这样说着，他轻轻揩去她脸上的泪痕，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道抚慰的吻，动作亲昵地拥紧她，“叶月是个柔顺的女人，她的存在，不会妨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
玉靠在继国严胜怀里。
听着他近乎安抚的话，错愕地从他怀里仰起头，定定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侧脸。
他有着一副出众的好相貌。
端方自持，又清贵内敛。
即使只是看着，都让她心生欢喜。
她很爱他。
真的很爱他。
时至今日，她仍希冀着他能回应自己的感情
可是
三个人，怎么可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呢
爱情只存在于两人之间。
一旦多出第三人，那些所谓的“爱”，就会变质。即使最后的“果”可以打扮得花团锦簇，归根究底，也不过是一场贻笑大方的丑剧而已
玉长睫颤了颤，终于合上眼。
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心中翻涌，泪珠仿佛流不尽一般，不停从眼中滚落。
她猛地挣开继国严胜的怀抱，胡乱裹好衣裳，无视他的呼唤，赤脚跑出去。
玉径直闯入桔梗的房间。
令她吃惊的是，桔梗并没有睡，矮桌上放着一盏朦胧的灯台，而桔梗就端坐在暖色的灯光中，漆黑清亮的双眸凝睇而来，眼底没有丝毫睡意，似乎是早有预料，并一直在等她。
“桔梗”
“嗯，我在等你。”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让玉再也绷不住内心情绪，扑到她怀里，爆发出委屈的恸哭。
“别难过，玉。”
桔梗搂着她，掌心轻抚着她不停发抖的脊背。
相似的经历，深刻的悲伤，有那么一瞬，也让她感同身受，不由回忆起过去的事，但很快，她就从那些早已释怀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垂眸安慰着自己的后辈“这不是你的错。”
“那他为什么不要我了”
玉头埋在桔梗胸口，就是想不通，“我们不过是四个月没见而已，他就不要我了桔梗，是不是”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玉死死抓着桔梗衣袖，哽咽着自她怀里仰起头，哆嗦着问出声，“是不是我做的人不够好是不是我长得不够漂亮是不是我表现出来的性格不够惹人怜爱还是说我是个异类，就不值得被爱”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桔梗深深回视着她，纤长的手指一点点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玉，不是你的问题，更不是因为你哪里做的不够好，而是以为，人类在很多情况下，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没有错，他也没有错。”
“苦衷”
“严胜是继国家未来的继承人，只要他没有强到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可以无视他人的异样眼神，那么，他的妻子，就注定只会是跟他门当户对的武家姬君。”
桔梗曾是名满天下的强大巫女。
声名赫赫的她，是达官贵人的座上宾，对他们的行为处事自然有所了解。
继国严胜或许是刚成亲，但在他行过元服之礼后不久，应该就会由家主做主，安排相匹配的妻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桔梗才对她的一见钟情感到欲言又止。
不过，那时候，桔梗没有太担心。
依着她对武家的了解，对于在偏远村子结识一位美丽热情少女这种事，他们更喜欢把这种旖旎的经历，当做闲聊时候的谈资，而不会把承诺当真。
而玉，也不是什么耽于情爱的恋爱脑。
如果继国严胜没有回来找她，她也许会不开心一段时间，却也不会找过去，非要对方给她一个交代。
可现在，继国严胜通过了玉所有若有若无的试探，得到了她全心全意的爱，却回之以如此惨烈的事实
所以，桔梗才无比担忧。
“啊，这样吗”
桔梗点点头，将怔愣的玉更紧地抱在怀里。
像是抱住曾经那个徘徊在彼世与现世的交界，禹禹独行，差点找不到归途的自己。
桔梗的声音很轻“玉，他是爱你的。”
“只是，他也有自己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玉，不要沉溺过去。所有的回忆，都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过去的景色再美好，也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不要后悔，不要怨恨，更不要迷恋过去的感觉。”
“你只要知道，那时候，你们想要厮守在一起的心意是真的，这就够了。”
“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
玉呢喃着，若有所思，身体却紧紧藏在桔梗怀里，缩成小小一团。
不知过了过久，她又忍不住探头望向眼前的桔梗，捂着一阵疼过一阵的心脏，神情困惑“桔梗，我已经理解了你说的苦衷，没有后悔爱他，更没有怨恨他就这样不要我了”
“可是，为什么我还会如此难过”
“因为你现在是人。”
桔梗摸着她发顶，如是回答。
“做人，这么难过吗”
“并非如此。”
桔梗撩起她被泪水和汗水打湿的垂发，别回耳后，“只有当你和人一样，心和意志发生违背，你才会难过。而心意相通的爱情，只会带给你快乐。”
“那你呢”
玉眼睛眨也不眨注视着桔梗，“犬夜叉待你，比严胜待我更过分，你现在还会因为他难过吗”
“都已经过去了。”
“也就是说，你还在难过。”
桔梗抿唇莞尔，摇了摇头“不，我已经不难过了。对我来说，那都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了。”
“我的确有过难以割舍的感情，也有过深深眷恋的深爱之人，可情爱并不是我人生的全部。”
“我有属于自己的使命，也有属于自己的责任。”
“比起纠结他到底爱不爱我、我们能不能在一起、他到底更爱谁，我有更需要在意的事要如何彻底终结围绕四魂之玉而生的仇恨，如何彻底净化奈落，如何拯救需要我拯救的弱者，这才是我最关心的事。”
“我有过数次人生，这种异于常人的经历，一度让我找不到自己的归属，是人却又不是人，是桔梗却又不是桔梗那时候，我也跟你一样难过，可我到底还是走出来了。”
这样说着，桔梗摩挲着她侧脸，眼神温润，透着令人心安的融融暖意，“所以，别怕。”
“玉，你要学会接受这种令你难过痛苦的感情。”
“这是做人必须经历的阵痛。”
“等你彻底消化了它，我们就可以继续做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了。”
玉紧握着她的手，侧脸贴在它掌心，蹭了蹭“你会一直陪着我”
桔梗微微颔首“我会。”
玉直直凝睇她，片刻后，终于笑了。
叶月的确是个好女人。
她大概是听说了玉正在跟继国严胜闹了别扭，迟疑几天后，她挥退所有下人，来到玉的房间，郑重其事向她行了道歉礼“很抱歉，我的存在让您不快。如果要怨恨的话，就请怨恨我吧。”
“严胜大人他并非没有为了你们的未来努力过，他也曾试图取消跟我家的婚约，却被家主大人压下，严厉惩治一番后来，还是为了不至于伤害到您，他才会听从家主命令，迎娶我。”
“严胜大人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人，还请您原谅他”
玉和桔梗都被她举止吓了一跳。
二人对视一眼。
玉在桔梗无声的鼓励下，终于鼓足勇气，走上前，把叶月从地上扶起来，迎着她感激欢喜的目光，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你不生气吗明明是你跟他订立婚约在前，可我却横插一脚。”
这么伏低做小。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插足了呢。
叶月羞赧摇头“严胜大人是这世上最出色的男人，他会有侧室，也是非常正常的事。而且，您也没有横插一脚。虽然我们两家早就有结亲的意思，但却一直没有正式下定婚书，况且，如果不是我胞姐的身体，在最近这两年愈发不好了，成为严胜大人妻子的人，也不会轮到我”
玉愣了一下。
桔梗上前邀请她坐下。
叶月感激不已。
三人围坐在一切，相互介绍过自己后，并没有什么实际冲突的她们，开始气氛很好地东拉西扯。
谈话中，玉也终于明白过来。
为什么她会觉得后来的那些礼物如隔靴搔痒，总是差那么点意思。
原来，那些东西都不是继国严胜自己选择，而是由叶月代劳。
不是说叶月眼光不好，而是
叶月很开心，望着身侧安静坐着，却姝色逼人的玉“您喜欢吗严胜大人说，您是个一位宛若转日莲一般明亮耀眼的女子，所以，我就按照自己的想象，给您挑了衣服和首饰，您喜欢吗”
玉立刻回过神，正色回答“喜欢。”
桔梗微笑。
深知内情的她，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拆台。
叶月松了口气，笑盈盈凝睇着玉“您喜欢就好在等待您到来的这些时间里，我一直在担心，如果自己挑选的东西，不符合您的心意怎么办。所幸啊，您真是个位温柔大度的女子，怪不得严胜大人会对您一见钟情”
对方毫无芥蒂的称赞，直接让玉五味杂陈。
可玉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
对此，她也只是抿了抿唇，而后冲叶月和煦微笑“我只是个普通人，叶月夫人直接叫我玉就好。”
“那你也叫我叶月吧”
“我们本就是一起侍奉严胜大人的人，彼此之间也不需要拘泥那些虚礼。”
叶月突然想起什么，很热情拉住玉的手邀请，“再过几天，就是下面铺子过来送礼的日子，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你喜欢什么尽管挑”
“嗯。”
三人闲聊到很晚。
直到下人再三提醒该用膳了，她们才依依惜别。
“桔梗。”
寒凉的夜色下，玉站在灯影摇曳的廊檐下，目送叶月被下人簇拥着离开。
“我在。”
“我想离开这里。”
“已经想清楚了”
玉点点头“嗯，即使他有苦衷，即使叶月不介意，可我果然还是做不到留下来。”
桔梗“不要爱他了吗”
玉沉默一息。
她有心想摆出更英姿飒爽的果断姿态来，大手一挥，直接说不爱了。
不过只是个男人而已，她就不信自己找不到更好的
可现在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桔梗而已，她还没必要虚伪到，在桔梗跟前也要说那些不必要的骗人假话。
“爱的”
深吸一口气，玉直言不讳，“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依旧爱他。只要想起他，我的心就还在为他悸动不已。”
“可我不想为了成全自己的一见钟情，就去委屈无辜之人。”
“而且，正是因为我爱着他，所以才格外无法接受，我们之间的感情，最后以一场无聊的闹剧收场。”
沉默片刻，就听她继续道，“如果严胜他一直在骗我就好了，如果他早早跟我说清楚就好了，这样的话，我也就不至于如此心动，我们也会在那一夜之后彻底结束。”
桔梗问“那你以后要怎么办”
玉抿紧唇，异于常人的眼眸黯淡下来。
是啊。
我要怎么办呢
我的心，要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