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婴没服过谁,但她真服了周璇。
周旋给她来电话时,她正在拿铁锹铲尸体,跟小杨示意了一下让她继续,自己走到一边接电话。
“喂”
“连婴连婴连婴你忙什么呢叫你好几次你都不出来”
连婴摘了帽子,捋了捋长长的秀发,嘴里呼着冷气,“大小姐,我哪儿像你那么闲,最近下霜路面湿滑,你知道有多少车祸么,我和小杨正铲着一个,都黏道上了。”
“呕,别恶心我行么,不管不管,咱马上得赶下一场,今晚你必须来,临走前放松一下嘛”
“这都第几场聚会了,今晚又是什么名目”
“我和裴裴那个狗东西分手了。”
“所以,庆祝单身”
“不,是庆祝我告别单身,我和罗师在一起了。”
“”连婴盯着手机屏幕,确定自己没听错。
“连婴,就你老古板,现在大家都很oen的,分分合合是常事,看好了就在一起嘛,人生苦短,要遵从内心啦。”
连婴倒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内心的起伏,要淡定,淡定。
“好,我去,我去问问罗师这个王八蛋,他自己的殡仪馆能让外人进来动手脚,把连真的魂掉包了,现在还搞上了我最好的朋友,你让他给我等着。”
她愤怒地挂了手机
亏她第一次看到罗师,还觉得这玩意儿挺帅来着,现在一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另一边周璇看着挂掉的手机叹气,想到那句最好的朋友又觉得心里暖暖的,她回身冲男人恨恨道,“看吧,都怪你,连婴肯定觉得我是渣女,我的好名声都叫你糟蹋光了,你怎么赔我”
男人优雅慵懒地坐在沙发上,他把头发染成银灰色,在脑后扎成一束,精致带着英伦气质的脸庞上,带了一副刚配的银边夹鼻眼镜,眼镜下方垂着细细的银链子,一直延伸到衬衫口袋中。
他是和桃乙气质迥然不同,却同样出色的男人。
听了周璇的抱怨,他张开手臂,把她拥进怀里,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
周璇紧张地望着男人凑近,最终吻上了她的脸颊。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害羞还有一点点失望。
男人抚摸着她的后背,脸上的微笑如同下雨天玻璃上的水滴,慢慢滑落,终归无痕。
声音却还是那么温柔,“阿璇,我总会补偿你的。”
连婴不习惯参加年轻人的聚会,家风熏染,她不爱热闹,也不习惯太亮丽刺激的场合。
刚上大学时,有好多学长看她长得漂亮,想拉她进这个团那个部,后来一听说她的家里背景,全都打了退堂鼓。
宿舍里也同样,室友们都躲得老远,晚上睡觉都默契地拉上床帐,生怕她梦游拿她们当尸体练手。
就是,晦气。
其实说实话,都是受过科学教育的成年人,哪里到这么忌讳害怕的程度。
不过是跟风、从众,得了把柄发泄没有道理的恶意。
连婴觉得好笑,从来不屑一顾,于是那恶意更添了一层。
她一直没什么朋友,打心底觉得,还是和死人相处起来省事些。
但后来遇到了周璇。
周璇家里和她差不多,人又热情开朗,第一次见到连婴,就拽着她和汤洋一起去吃冰。
大冬天吃冰有点傻,但连婴觉得,有点开心。
虽然周璇不喜欢殡仪事业,和她没什么共同话题,不过她也认为,像周璇这样夏花般灿烂的姑娘,是不太适合这种阴暗孤单的职业。
后来大家一起进了谜团中,两个人的共同话题也多了,更加合拍。
她更喜欢周璇了。
所以,周璇选择谁做男友,会不会有什么道德上的对错之分,她都不会去考虑。
连婴关心的只是,周璇的选择,会不会伤害到她自己。
比如,那个疑点颇多的罗师。
周璇为什么在一个月里匆匆和裴裴分手,选择了他
还有连真的魂魄掉包,同样令人怀疑。
罗师真的对周璇一见钟情
令她最为不安的是,罗师竟然通过连真手臂的解谜纹看出端倪,从周璇口中得知了谜团存在,一定要去。
这,不会是他真正的目的吧
连婴端着酒杯,轻轻晃了晃,盯住了那倚在吧台前和周璇聊天的男人,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罗师冲她遥遥举杯,镜片反光,看不到他的眼神。
连婴冷笑。
深秋的兴岭,已经飘了小雪。
作为一个南方人,看到雪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细细碎碎的雪粒悠然散落,落在一望无垠的连绵黑山中,仿佛化不开的山水墨,只增了些朦胧的诗意。
兴岭生长的大多是松树,人说苍松翠柏,莽莽松林确有苍茫粗犷的野气。
如硕大狼毫,沾墨无水,硬锋挥斥,于是黑山纵横,白水盖地,一种古老而原始的沧桑直击心灵,仿佛能感受到先人呼喝来往的峥嵘豪气。
连婴一行人进了山下预定的农家院。这次许真真,汤洋都不在,人气略弱了些。倒是多了罗师,这家伙很善谈。
“来兴岭一定得尝尝冷水鱼和菌汤火锅,我上网查了,都说这家做的地道。不不,冷水鱼不腥,你想它是在特别干净的冷水里长出来的,就像矿泉水养鱼,一点腥味都没有,片鱼片都行,质地雪白晶莹,鲜嫩得很。”
周璇打趣他,“像你吃过似的。”
“我还真吃过,早些年觉得赚钱没意思,花都不知道往哪儿花,后来一想,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在吃这件事情上大有可为。也没报团,自己走,各地都吃过一些。”
他摸摸周璇的头,笑容干净,几缕银灰色的发丝垂在脸旁,“当时就觉得有一个遗憾,东西好吃是好吃,可惜没有喜欢的人分享,但这个遗憾,终于在遇见阿璇后结束了。”
周璇的脸当即就红了,队伍里的大爷老太太都露出慈祥的姨母笑,连赵女士都不自在地抖抖身子。
是有点撩。
连婴连婴表面不动,其实心里有点酸酸的,就一点点。
倒不是嫉妒周璇就觉得罗师虽然不太对劲儿,但可以对周璇正大光明地呵护关心,自家桃乙呢,还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
有点想他了
也想让男朋友关心一下自己啊。
可惜条件不许,她也只能把满心惆怅压下去。
农家小院是一对儿姓刘的夫妇开的,打扫得很干净,看他们来了热情招呼到炕屋。
烧得暖融融的大炕边,安排了桌椅,众人入座,老板端来电磁锅,火锅汤底是笨鸡炖毛尖蘑的汤,鸡肉都炖得金黄流油,一戳就掉,兴岭特产的珍稀毛尖蘑本身滋味鲜美,再饱吸了浓浓的鸡汤啊,呲溜
配菜多是山珍切成雪白薄片的猴头菇、纸一般堆叠的香猪肉、半透明的粉红冷水鱼、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菌类和蔬菜,不管哪一样,在这汤中一涮滋味千重。吃热了还有酸甜凉爽的蓝莓汁,总之吃得十分尽兴。
吃到半晌,老板家孩子也拿了个串儿在旁边看着他们吃,小姑娘吃得香甜,咬着肉撕成一丝丝的,罗师看了,就问是什么肉,给他们也来几串。
小姑娘腼腆笑笑,拿着串跑掉了。
罗师估计是小姑娘怕生人,不好意思。
他喝了几瓶啤酒,肚子有点涨,就问了老板卫生间在哪儿。
卫生间在后院。
其实也不能叫卫生间,农家的厕所就是地上一条很深的竖坑,建了四堵墙圈起来,门上一道拉绳,只能虚掩着。
他醉醺醺地放了水,就听见身后一阵叽叽咕咕的笑声,那笑声细细的,尖尖的,像是女人故意掐细了嗓子,从嗓子眼哼出的声音。
后背唰地冒出一片鸡皮疙瘩。
他慢慢拉上拉链,转身打开了门,那时已经入夜,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风一吹,灌木丛簌簌地动。
他很谨慎地四周观察了下,提脚要走,那笑声又细细的钻进耳朵,这次他听得更清楚了,仿佛发出笑声的人离得更近了些。
罗师绷了一会儿,干脆不走了,他也是有经验的人,害怕劲儿过去,心反而越稳。
他就想,是什么东西发出的笑声,人院里就这么大,杂物堆放,灌木丛丛,似乎都能藏人,但一个活人,除了精神病发作有什么理由吓自己
鬼很有可能,可在他银边眼镜下能隐藏的鬼,也用不着这种无聊花活儿。
他想起兴岭的一些传说,若有所思,就向那灌木丛走去,那笑声迅疾起来,细细芒芒如针尖散落,扎人生疼。
他强忍不适,扒开一看,一个黑影直冲面门,“唰”地朝他脸上一划,罗师一个倒仰,双手地上一撑,竟是翻天云斗,惊人的灵活。
罗师目光一瞬凌厉,衣袖一抖,竟滑落一把银色小刀,冲那玩意儿横刀一甩
“嘻嘻。”
刀锋很清楚地碰上那东西,触感却像和柔软的油水擦过,没有伤到实处。
绿光一闪,黑影飞快逃走,罗师摸了摸刀,摸到一丝黑色的血。
他放到唇角尝了尝,若无其事地收刀,进屋和老板寒暄。
“刚才看你家小孩拿了串,给我们那桌也上一盘,先来五十串吧。”
老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小孩我和老婆没小孩儿啊。”
“更没有串。”
他有点好笑,估计这客人是喝醉了,“你到厨房看,要涮什么食材自己拿。”
罗师面色冰冷进了厨房,老板笑道,“你看,哪有什么串”
他突然一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刺耳的尖叫声中,罗师走近菜板,上面躺着七只死去的老鼠,每只都被扒皮、拆骨、从嘴到尾,穿在铁签之上,狰狞突眼,鲜血淋漓。
旁边已经烤好了一盘。
金黄油亮,撒了孜然。
是小姑娘吃的串。
作者有话说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