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个生活着二三十户人家的村子。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半个多月。
这些天里,云鸢会跟着猎户出去狩猎,毕竟以他们两个的食量一般人家确实养不起
李星现则飞快的掌握着当地的语言然后教授给狩猎的云鸢。
他现在已经能够比较顺利的和当地人沟通了。
本来,他们的话也并不复杂
年迈的老妪。
她的声音粗哑如乌鸦“像你们这样的天衰者在我的一生中是见过几次的,前些天的天灾日到来,便让孙儿前去天山禁区寻找你们的存在。”
李星现把目光从他们家里磨着豆腐的老牛身上收了回来,他问道“为何称呼我们为天衰者”
杵着拐杖的老妪笑了,在她脸上泛起菊花般的皱纹,干瘪的嘴因为没有了牙齿而往里凹着,“一部分的天衰者直接就自己摔死了,我们会去拾取遗物,在你们的身上任何东西,包括骸骨都是我们这个世间不曾见过的好东西。”
她形容枯槁的样貌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成了最好的伪装。
“而另外一部分像你们一样活下来的,刚开始也是这样年轻强壮的不像人,但会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逐渐衰老。”
“就像我这样,变成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或者直接老死。”
“我明白了”李星现颔首,“所以你们热情邀请我们来到这里,也是在等待着我们死去是吗”
这些原住民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没有力量杀死他们,但是时光可以。
他看向了老妪手上的拐杖,它洁白如玉,实际是人的腿骨制作而成,还有院落里那个浑身伤痕的断腿老牛,恐怕也是某个修士的骑兽,只是它已经失去了妖兽的神志,沦为了普通的家禽。
他突然问道,“你这么说就不怕我们直接离开吗”
老妪口气听起来很镇定,指着村落外面的茫茫山林,“我知道你们很强大,但是在这个山林深处生活着一个守山神,它比你们更加强大,无数天衰者死于它的口中。”
守山神李星现挑眉,恐怕是某种实力强大的妖兽吧
用危险的外部外境来威吓他们留在这里她之前接触的修士是不是太过温和了李星现心想,
不过仔细想想,对于修士来说,还有比失去全身修为,又得知自己会在一年内死去更加惶恐的事情吗
这老妪的做法他是可以理解的,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虚张声势确实可能有奇效。
但被当成资源,就另当别论了。
谁想被当成腐肉被天上盘旋的秃鹫盯着呢
心里想着这些的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那不知道我们有什么方法能够离开这里呢”
他指着天上,“回到上面去。”
他无意询问这个世界的一切。
从他们的衣着,和日常交流里,他大抵已经清楚,现在的他们还属于相当蛮荒的一个年代里,甚至还没有国家的概念,世界是由一个个部落组成的。
无法修炼而又蛮荒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值得呆下去的必要。
现在再加上她说的天衰者。
判断之下,李星现觉得天衰者这个说法恐怕是真的,人是不会莫名其妙变老,他推测可能和骨龄有关。
没有修炼过的人类能活多少岁,八十一百
那些不慎落在此处的修士修炼到金丹元婴,大多实际年龄恐怕已经几百来岁了,在来到这里以后失去灵力变成普通人迅速衰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那么就更不能留在这里了。
老妪听到他的问话后眼中精光一闪,摇了摇头,“没有办法。”
李星现感到她在说谎,却只是点点头,没有再问。
云鸢用扬心剑轻松利落的串起一只山鸡扔给了后面的猎户。
他身上挂满了猎物,这一天的收获比他一个星期还有多。
云鸢一边走一边想。
轻松,实在是太轻松了。
不会喷火,不会吐毒,就连花花草草都安安分分不会突然抽出藤蔓给你来一下,这么和平的世界是真的存在的吗
和觉天山脉相比较而言,这里简直就像是天堂。
她眼看着那个猎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但当她回望的时候,他又会避开目光在嘴里嘟囔着,“可惜。”
可惜
云鸢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总觉得他的眼神怪异。
就在这个时候,山林深处传来一声低沉而充满威慑力的虎啸,惊起燕雀无数,但很快就又平息下去了。
听到这声吼叫,猎户脸色一白,他说了句,
“守山神。”
他身边的那些猎犬都被吓得大小便失禁,瑟缩着尾巴,匍匐在地上。
猎户后退两步一边打着手势,一边说道“我们回去吧。”
于是云鸢蹭的一下收剑,一脸好奇地问他,“什么是守山神”
猎户愣了愣,眼前这个天仙一般的女人从来没有和他搭过话,他还以为她还听不懂他说话。
原来她和那个男子一样,短短时间就已经掌握了他们的语言吗
天衰者
猎户本来是感觉到毛骨悚然的,但想到祖母的话又庆幸地想,还好他们自己会死。
等他们死了,身上的宝物就都归他们了,可惜这么漂亮的女人却无法得手。
他又看了眼她手上的宝剑,就是这把剑,他亲眼看着它劈木断石,坚不可摧,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从未见过的神兵利器。
如果他有这个,他们部落一定会更加强大。
他一面想着,一面在嘴上回答着,“守山神是一只通体发黑的吊睛大虫,比寻常大虫还要大倍不止,非常可怕,它凶恶起来的时候一口一个山民。”
按照祖母交代的,他一脸正色地说。
其实这个大虫虽然可怕,但是还没有做出威胁人生命的举动,否则他们早就搬离这个危险的地方了。
猎户说完期待从这个冷冷的美人脸上看到惊慌或者恐惧的神色,但是没有。
她只是一脸平淡,甚至还回头望发出虎啸的地方看了一眼。
他顿时大失所望,不过还是继续说道,
“但是我们部落是安全的,是受到守山神庇护的,你们最好不要轻易离开。”
什么大虫,她倒是想亲眼看看,云鸢一点儿也没有胆怯。
不过今天猎得的已经够多。猎户身上挂的,云鸢更是提着一头野猪回来。
失去法阵维持,身上的法袍也就没有自动清洁的功能,于是他们换上了崭新的山民服装,刚开始这些粗糙的不了确实穿不习惯,但人适应环境的能力还是很快的。
等回到部落以后,村里的其他人一边回避着,一边在拿好奇的眼角偷望着他们,当看到猎户身上的各种山货,纷纷惊叹。
但没人敢说话,巫婆说他们是危险的,被命令不允许搭话。
等回到村长老妪家里,李星现正坐在院子里按照她的嘱咐多晒太阳多补钙。
两人对视一眼后,李星现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她便明白他打探到了一些消息。
等到有机会单独相处,云鸢刚刚关上门,李星现就问她一个问题,“鸢儿姐,你的骨龄多少。”
突然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云鸢满头疑惑,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三十九。”
这个在凡人界听起来算是人到中年的年龄,在修真界只能算得上是小年轻,何况还是三十九就修炼到了金丹中期的强大修士,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天纵奇才了。
云鸢看到李星现明显眼神松了松。
他看了眼窗户的位置。
云鸢会意立刻走过去推开窗子,看到了正站在外面端着两碗热汤的猎户妻子。
她看大突然被打开的窗户和云鸢冷淡的眼眸一瞬间明显有些惊慌,磕磕巴巴的说道,“阿,阿婆让我来,来给你们送汤。”
云鸢道谢接过后,看到她匆匆忙忙走掉。
确定了没有人偷听以后,李星现才继续说道“我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们今晚连夜离开吗”
他说完后就从床上走下来,果然脚步如常。
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吗才半个月他就好的差不多了,只能说不愧是天雷锻体过的吗
算了,男主的体质不要用人类的方式去想象。
云鸢问他“怎么样,她有说我们回去的方法吗”
李星现摇摇头,“她并没有说。”
除非把剑架在那个老妪的脖子上,她恐怕才会说实话。
来到这里以后,他们一直好吃好喝,客气对待,倒也没有什么唐突之举。
他们只是非常安心的想等待着他们死亡来临而已。
他下意识隐瞒了天衰者的说法,在没有得到具体怎么回去的方法之前,并不想她为此而担心。
“在这里看来是打探不出声消息了,我想去之前在天上看到的河流边上的那个部落去看看。”李星现说道。
“也许在那里能得到答案。”
“既然能够来到这里,就必然能够回去。”
云鸢看他一脸严肃,不由安慰说道。
李星现舒展开眉头,其实能不能回去并不重要,只是39岁,就算是按照百年来算,也只剩下六十一年的寿命了啊,这才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云鸢想到猎户提到的大虫,“那个猎户说附近山林有个大虫。”
“守山神”
“咦,你知道”云鸢说道。
李星现点头说道“她想用那个把我们留下”
“啊”
“那她会不会太小看修士了”
成天和妖兽打交道的修士怎么会怕什么区区大虫呢
“我想”李星现点了点桌子,略一思索后说道“可能是那个大虫确实有异于常人之处,还有就是,”
他提了提自己受伤而缠着绷带的胳膊,“她之前所谓接触的修士,很可能是受了重伤的。”
云鸢想了想确实,会卷入这个世界的搞不好遇到的都是他们那样的风暴,能九死一生活下来就不错了,何况还是全须全尾的。
不过李星现想要离开的理由还是有点奇怪,她觉得他没有全部说实话。
她相信自己如果问了他一定会如实告诉她,但他现在不说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商量完后,屋子里就显得闷热了起来。她打开了窗户,看到天边被印得通红的火烧云。
所以她也就没有追问。
商量完后,她就返身打开了窗子,闷热的屋内顿时变得凉爽了许多。
却被眼见的场景所迷惑,她远远眺望着在各家各户房子烟囱上升起的炊烟。
原本是直直的升上去的,到了高空后就随着风吹歪,化成了薄薄的一层雾。
耳边响起了不知道哪家的公鸡弄错了晨昏破晓而贸然打鸣的喔喔声。
她皱了皱鼻尖,呼吸到的满是烟尘和鸡屎味。
恍然间,她似乎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没有什么穿越,修真,从这里出发,坐上火车,又可以回到那个灯火通明的城市里。
她不过是又回到了老家。
云鸢不由想起在很小的时候,外婆还在,她还是一个在暑假里赤脚在乡野里快乐疯跑的小丫头。
玩累了外婆会递给她一个西瓜片,然后抚摸着她的头顶说,“小囡囡以后肯定会出落的水水灵灵的,寻到个稳定,安分,踏实的人家,幸福美满的过一生。”
她嘴角轻扬,真是老一辈最朴素而踏实的想法了。
正出神想着,一双手却在身后将她拥住,李星现在耳畔吐着热气询问,
“鸢儿姐在想什么”
太近了。
她的思绪被拉回现实,耳朵很敏感,被人这样贴近,哪里受得了,迅速的变红了。
而且,窗子还开着啊,这时候随便外边来个人都能看到现在两人这样暧昧的姿势。
“你,你放开,这样别人会误会的。”
她缩了缩脖子,并不知道自己的耳后已经红成了一片,也并不知道身后的李星现眼眸里的晦暗不明的光泽。
他轻轻一笑,“他们都给我们安排在一个房间里了,你说他们是怎么想我们的关系的”
不存在什么误不误会,分明就是已经证实了。
晚上一直盘膝打坐到睡着的云鸢难道不是因为房间不够用
李星现并没有放弃刚才的问题,他低头把脑袋埋在她后颈连接着脊背那一块,口气沉闷,“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我知道反正”
“一定不是在想我”
他刚才叫了她两声,她并没有给予回应。
就好像陷在了另外一个世界里一样。
那种感觉距离实在是太遥远了,当他走近,看到她那种充满温柔的,回忆思念的眼神,却令他心生惶恐。
云鸢立刻强行稳住心神,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开。
李星现收了收手臂,感觉到她实实在在的温香软玉,无可比拟的存在感,才松开手。
她不会走,别害怕。
云鸢转过头看他。
他漆黑点星的眼眸里委委屈屈的,满是控诉,就好像她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云鸢心里纳闷,她不就是发了会呆吗
不过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出来的话,她轻咬下唇,目光游移着,眼神在他比例完美的五官,白皙如陶瓷的皮肤打转。
当想要放弃那句话时,看到了靠在床边斜立的,收在青色古朴剑鞘里的扬心剑。
她不禁想起,曾经自己是怎样握着它的鞘尾,两人克己守礼的在黑暗禁制中前行,然后他来找她,月光下的暧昧,朝夕相处的练剑,后来的种种
想到这些她本不安跳动的心脏安定了少许。
于是又将目光落回到了他缠绕着布条的手。
那只手曾经为了保护两人的生命安全而血肉模糊,活脱脱掉了一层皮,她心里酸酸的,也是不忍心看。
只好把目光抬起,看向了他那双只倒映着自己的深黑瞳眸里。
心头酥酥麻麻地想,
他这个人绝对和外婆说的那些字眼连一个标点符号的关系都搭不上。
感觉到身体在微颤,她深吸一口气,坚定信念,鼓足勇气后启唇说道“我在想我还未修仙前家里的人说过的话。”
“他们希望我找一个稳定,踏实,安分的夫婿。”
“不过,”她看着他明显呆愣起来的模样,轻轻地扭开了头。
也不知道该看些什么了,将他推远了些,故意说道“既然都踏上仙途了,自然还是以修炼为主吧”
她用的是疑问,而不是肯定。
李星现终于从痴傻中回过神,
她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一双手扶住,毫不费力举托而起。
她惊呼一声,低头朝着他看去。
只见他的眼眸里华彩万千,像是最为耀眼的黑色琉璃,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抱着她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
云鸢感觉自己头都有些晕了,怀疑在他手上她可能比筷子还轻些。
等到世界安定下来,她已经坐在了柔软的床铺上,他正侧坐着,低着头,与她抵着额角,亲昵的蹭着,
声音里满是雀跃地说“我觉得,你家人说的很对”
云鸢眨了眨眼,真奇怪他不是应该说修炼之途怎可着眼七情六欲,溺于情感,而应该一心大道吗
就像书里写的那样。
啊
可是他又怎么会这么说呢。他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他喜欢我到无药可救了啧真是自恋的想法啊
云鸢翘起嘴角,眨了眨眼睛,因为感觉到了被宠爱着而持宠而娇。
她发现原来人都是爱撒娇的。所谓的冷漠,高傲,坚强和孤僻,这些形容词其实都只是因为还没有感受到爱而已。
她弯起了眼眸,摸了摸他的脸,手中手感顺滑,像剥了个的鸡蛋一下,她一边非礼勿摸着,一边小声说道,“可是,我的目标是要找稳定,踏实,安分的呢”
然后故作嫌弃戳了戳他那一张注定了会拈花惹草的脸。
李星现无师自通,非常上道地说“鸢儿姐,这么说的话,那我实在在适合不过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直起身体来,脊梁挺得笔直,
“我的性格稳定。”
“修为踏实。”
“安分守己。”
他一脸言辞凿凿。
云鸢一脸怀疑地看着他“那我,姑且信你”
李星现点点头,手上动作着,还是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自然,鸢儿姐尽可放心。”
放心个鬼
她羞恼的抓住了他探向腰间的手,这次可没有储物袋了
李星现若无其事的将那只手撑下来,脸接近着,目光灼灼,“我一定,是让你最为满意的夫君,除了我,没有别人了。”
云鸢看着他充满了想要占有的,侵略性的目光,他的气息变得急促,整个人都像要燃烧起来,散发出一种非做什么不可的气焰。
她慌乱制止。
强自镇定,“别忘了。”
她眼神警告,“我们今晚还要趁夜出逃。”
听了这句话,他顿了顿,思索后给出了另外一个建议。
“要不”
“明晚”
当看到云鸢眼里不认同的态度,他只好低头,“好吧。”
就在云鸢以为自己安全了以后,他却突然抬起脸来,眼神中露出促狭,捏住她的下颌就压下唇舌。
云鸢轻唔一声,可恶,上当了
她那双推拒的手已经按压在他的胸膛了。
但是,闻着他身上的清冽气味,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僵硬的身躯也变得酥软入骨,再也没别人了。
虽然未来命运仍然不知会走向何方,但只要有他,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不会害怕的,哪怕是死亡来临。
她也被感染上了同样的灼热,两只手滑过他的胸膛往上,交缠着,柔软的攀上了他的颈脖。
深深的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那本来斜倚着的,用天级天材地宝做成的,放在修真界了声名赫赫的扬心剑也不知被谁踢了一脚,砰的一声砸倒在了地上,沾满上灰尘,但此时已经无暇理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