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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清晨四点,天光熹微。

    酒店红棕色窗帘宽大又厚重,即使拉得严实,还是从中间的缝隙里渗出些许微光。

    空调源源不断往外输送冷风,屋子里只亮了一盏床头灯,暖白的光线衬得周围的环境安宁而祥和。

    这个点,万籁俱寂,整座城市尚未苏醒。秋词本该沉浸在梦乡。此刻竟躺在酒店松软的大床上和男人讨论彼此的心愿。

    她这个人胸无大志,活得越简单越好,从小就没什么高大上的追求。好好学习,努力赚钱,能养活自己就成。外婆去世后,她多了一项奋斗目标买回知春里的老房子。

    这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短期内她无法实现。以她如今的挣钱能力,两百万简直是天文数字。

    而现在,邹行光,她的炮友竟然愿意慷慨解囊,借给她这笔巨款。

    邹行光说“如果你着急把房子买回来,我可以先把钱借给你。”

    这句话是有前提条件的如果她着急把房子买回来的话。他给她留出了选择的空间。并给出了相应的解决方案他可以先把钱借给她。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这样一类人,他双商在线,惯会察言观色和审时度势,在拿捏分寸和人际交往中,拥有天然的优势。不管他做什么,总能恰到好处,根本不会引起你的反感。

    就像现在,这个男人连表达自己的同情,都可以做到这般妥帖自然,让人全无不适。

    可惜裹着蜜糖的药丸,哪怕它再甜,它终究还是药丸。这个实质不会变。即使他表现得再妥帖自然,再恰如其分,他也是在同情她。

    而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她自小所处的环境,所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她太明白一个道理任何来自他人的馈赠都是明码标价的。

    成年人不管是时间,还是金钱,它都太奢侈了。从来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同情是有代价的。一旦你接受了他人的同情。那就意味着你将自己放在了低人一等的位置,你们之间的关系将永远没法对等。

    她不愿意让自己和邹行光变成这样。她希望他俩之间的关系是公平的,对等的,纯粹的,简单的。

    秋词抓住自己的手指,隔着一层昏昏灯火,触及男人温淡平和的眉眼,嗓音微沉,“zou先生,你知道我买回老房子需要多少钱吗”

    邹行光声线沉缓,“两百万,你跟我提过。”

    秋词“没错,就是两百万。而且是一次性付清,不接受贷款。你能一下子就借我两百万吗”

    男人目光灼灼,“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

    秋词不可思议地望着他,“zou先生,两百万可不是小数目。你不怕我卷钱跑路啊”

    他静静地望着她,气定神闲地反问一句“你会吗”

    “我不会。”秋词摇摇脑袋,“可我也不需要你借钱给我。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咱俩之间还是纯粹点,别扯上钱。毕竟谈钱伤感情嘛”

    之前邹盼盼提出借钱给她买房,她都没答应。更别说是邹行光了。既然打定主意做炮友,那就应该简单点,别把关系搞复杂了,金钱往来能杜绝就杜绝。

    两百万,对他来说或许只是九牛一毛,无足轻重。他可以慷慨到为炮友一掷千金。可秋词却做不到坦然接受。两百万,对她来说太多了,是一笔巨款。她奋斗大半辈子,未必能挣来这笔钱。借钱容易,还钱难。何况借了这笔钱就等于欠了他一个大人情,人情债往往是最难还的。今日欠下这份人情,他日不知道需要她拿什么来还,她不敢冒险。

    邹行光早就猜到秋词不会接受。今天之所以提出来,只是不忍心看到她为了挣钱这么疲于奔命,焦头烂额的。

    既然她不需要,那么这个建议就该烂在肚子里。

    “阿词,我只是提个建议,你不必有负担。”

    秋词挑眉一笑,“zou先生,你对女人都这么大方的吗”

    邹行光抬头看她,眼神晦涩难辨,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觉得呢”

    她不由怔了一下,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之前几次见面,两人都会一起吃顿早餐,然后退房离开。

    但这次两人没时间吃了。

    秋词一大早接到了母亲姚木华的电话。姚女士要去宛丘参加一个远房亲戚的葬礼,大哥和大嫂又要上班,没人带茗茗。就把小侄女送到了知春里,让她带两天。

    自打小妮子生日以后,秋词就没去过大哥家了。姑侄俩也一直没见面。小家伙每次给她打电话,都控诉她说话不算话不去看她,别提多委屈了。

    她想着自己最近也不用上班,就和小侄女待两天。于是接完母亲的电话,她就收拾东西准备回知春里了。

    邹行光开了车,他亲自送秋词回去。

    白色小车开上堰山大桥,秋词开了窗户,举目远眺。看见远处江面泊着一个小角,那是檀香岛。

    她指着远方,蓦地打开了话匣子,“zou先生,我觉得自己很像这个小岛,这么多年一直都在飘着。可总是飘不远。每当我想要真正狠下心去流浪时,茗茗却总会把我给拽回来。”

    邹行光扶着方向盘,专注开车。余光先落在秋词脸上,停留数秒。又越过她,投向了遥远的江面。

    他声色沉沉,“你骨子里还是渴望亲情,不然你早就跑得远远的,在另外一座城市生活了。”

    一针见血,秋词无从反驳。

    这个男人有一双慧眼,将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很傻是不是”明明早就看清了所有人的本质,却还是心存幻想。

    “这不是傻,你只是还没有死心。”

    七月,青陵进入了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最近一周每天都是38,39度的高温。

    持续的高温天气,将人也晒得蔫儿吧唧的,了无生气。

    比起市区那些商品房,郊区的自建房在大夏天有些得天独厚的避暑条件。

    知春里的老房子,冬暖夏凉,通风性能优良。尤其是一楼,前后门一开,凉风习习,沁凉舒爽,都犯不着开电风扇。

    百万同学现在每天都赖在一楼的楼梯口,整个肚皮趴在地上,汲取水泥地的凉意。

    它长大了不少,金黄色的绒毛褪去,长出了白色新毛,已经隐隐显现出少年公鹅的形象了。

    邹盼盼到家里玩,见到百万同学,每次都夸它长得好看,以后一定会是一只漂亮的大白鹅。

    小家伙像是听得懂别人夸它。傲娇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拿脑袋一个劲儿蹭邹盼盼的手掌,时不时还叫唤两句。邹小姐的心都快萌化了。她总说这是一只最讨巧的鹅。

    她一直都想把百万带回去养几天。可惜她如今寄人篱下。她大哥又是个洁癖,她要是把鹅崽子带回去,她哥非得把她扫地出门不可。

    为了撸鹅,邹小姐跑知春里跑得可勤快了,三天两头跑家里来,顺带蹭饭。

    虽说如今的生活还是拮据,没能真正实现经济自由。可有邹盼盼和百万陪着,一周和邹行光见一面,她觉得自己的生活正在一点点变好,总算有了奔头。

    秋词原以为自己去参加樊林灯具的面试是陪跑的。面试结束后,她压根儿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过后照旧继续在网上投简历,找工作。没想到一周以后竟接到了人事部的电话,通知她被录取了。

    接完电话,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就好像被人摁了暂停键,僵坐在老藤椅上,半天没反应。

    直到百万同学跑到她脚边嘎嘎嘎嘎的叫了两声,她延后的反射弧才给拽了回来。

    “我被樊林录取了”她兴奋地从老藤椅上跳了起来,赶紧登录可说a给邹行光报喜。

    zou恭喜,你开始转运了

    福布斯在逃富婆zou先生,你的嘴开了光,太灵了

    她觉得遇到邹行光以后,一切都变好了。他就是她的幸运星,给她带来了好运。

    周一正式入职。

    秋词乘地铁去总部办入职手续。

    入职手续办完,她去外贸部找文咏琳报道。

    文咏琳如今是樊林外贸部的总监,秋词还是在她手下工作。

    没想到换了家公司,顶头上司却没变。

    年轻知性的女人坐在电脑后面,她穿得体的职业套裙,妆容精致。见到秋词后,和善一笑,“那天面试看到你的名字,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人,没想到真的是你。”

    秋词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您入职樊林了,还以为您调去了f总部。那天面试见到您,我可惊讶了呢”

    “先坐,小秋文咏琳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招呼她“要喝点什么吗咖啡还是茶”

    “我喝白水就好。”秋词规规矩矩地坐下,双手放在腿上坐姿端正,一副小学生聆听老师教诲的模样。

    文咏琳走到饮水机旁给秋词倒了杯温水,“我是受小靳总邀请才来的樊林。你也知道,他刚接手樊林,需要自己人来帮帮他。”

    她细细观察着女孩的反应,“你是财大毕业的,应该知道小靳总吧他是你师兄,高了你三届。”

    小靳总,那就是樊林的太子爷靳恩亭。

    秋词读大学时就听过这位太子爷的名号,他也是青陵财大毕业的,是学校的风云学长。她只是没想到文总监居然是太子爷的人。

    秋词中规中矩地说“小靳总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很多人都知道他。”

    文咏琳见问不出什么,就没再问了。找了个老员工带秋词,就把人打发走了。

    秋词心里隐隐觉得文总监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可深究起来,她又找不出原因。

    比起f,樊林的节奏非常快,所有人都在埋头工作,跟一台台机器似的。秋词第一天入职,有一大堆东西等着她熟悉。她也顾不上去纠结文总监的态度。

    秋词如今在堰山工作,下班以后还得去紫金广场摆摊。虽然还是乘坐5号线,也不用换乘。可路程远了,来回难免折腾。不过为了挣钱,这点困难她都可以克服。

    她反而喜欢现在这种忙碌充实的生活。

    七月,也是流感高发期。儿科门诊最近天天爆满,感冒咳嗽的孩子扎堆。

    邹行光连续出了两天门诊,又被派去发热门诊值班。

    手底下的几个实习生又不省心,总出毛病,都得他手把手教。

    一时间手脚并用,忙得不可开交。

    周六,本该是邹行光和秋词见面的日子。然而科里两个医生临时请假,人手不够,他不得不顶上。

    见面直接泡汤。

    第二个周六,他又被杨主任派去a大医学院给在校生开讲座。

    他和秋词见面又泡了汤。

    他原本想挪时间,可秋词刚入职,时间也排得满满当当的,两人时间凑不到一起去。

    不能正式见面,可邹医生私下却没闲着,时不时就偷偷跑去紫金广场看秋词。他知道这姑娘每天都会在紫金广场摆摊给人做美甲。

    每次和他见面,秋词都会精心打扮一番,穿上漂亮的小裙子,以自己最佳的面貌去见他。

    可平时她图方便,衣着休闲,t恤,牛仔裤,怎么舒服怎么来。

    就像今天,秋词穿一件白色短袖,下身搭配一条格子长裤,扎着丸子头,未施粉黛,和精致完全不搭边。

    她私底下的样子,和他见面时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她好像将现实和网络严格区分开了。

    邹行光站在角落里,戴着口罩,看她给客人做指甲。她做事认真,很少说话,一直埋头做事。反而是邹盼盼那个社牛,逮着任何一个客人都能聊上半天。

    明确自己的心意以后,他时常会产生疑问,自己究竟喜欢秋词什么。他思前想后,竟想不出所以然来。她身上的许多特质他都喜欢,似乎没法具体到某一项。

    可现在,当他亲眼目睹她认真做事的样子,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喜欢她什么。他喜欢她身上这股韧性。纵使生活百般艰难,她依然可以顽强地活着。就像是岩缝里的青苔,被黑暗禁锢,它挣扎着也要奋力汲取阳光。更像是原野上的荒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连续两周没能见面,第三周两人终于合上时间,碰面了。

    秋词先抵达精言大厦c口。她等了快半小时,邹行光才姗姗来迟。

    白衬衫,黑西裤,腰板挺得笔直,体态匀称。清隽的眉眼染上一点夕阳的余晖,光影交错,温柔似水。

    他正定定地望着她的方向,眼神专注。

    人未至跟前,清润动听的嗓音先被夏风送了过来,“抱歉,有点事给耽搁了。”

    邹行光被杨主任临时塞了台手术。一下手术,他就从医院回了家。到家以后,一通收拾。没想到还是让秋词等了大半个小时。

    秋词倒是没怪他迟到。而是期待地望着他肩上的包,“今天没花吗”

    邹行光明显顿了一下,温声解释“抱歉,我家的花都没开,没什么好送你的。”

    秋词有些失望。可还是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没关系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已经开始期待他送的花了。刚在地铁上,她就在猜测他今天会送给自己什么花。七月正是栀子花和向日葵的花期,月季好像也会开。每周拆一次盲盒,期待感和惊喜感倍增。

    女孩永远臣服于这种满满的仪式感。即使只是他从家里随手剪的两枝花,却因为有心,而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

    如果有人试图以这样的仪式感来动摇你的心,那你就该警惕了。

    秋词深知这一点。可她并未放在心上。

    正是饭点,两人找餐厅吃饭。

    邹行光侧头看秋词,“阿词,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摇摇头,“我不挑食。”

    “我知道一家挺有特色的餐厅,你想尝尝吗”

    “你定吧”

    只要和邹行光在一起,秋词就将选择权交给他,他总能为她安排妥当。她不用费神去做选择,落了个清闲自在。

    餐厅在堰山,两人要开车过去。

    走到车前,秋词自发去开副驾的车门。

    邹行光却喊住她“我手腕有些疼,你来开吧”

    他这两天手术做得太多,双手用力过猛,手指、手腕都有些酸疼。

    秋词觑他的手,“你手怎么了”

    邹医生面不改色地撒谎“腱鞘炎。”

    秋词“那你歇着。”

    她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双手扶住方向盘,提前给邹行光打预防针,“zou先生,我驾照考出来后就没摸过车了,今天是第一次。”

    邹行光“”

    男人面色一滞,果断说“你现在下车,坐副驾。”

    邹行光忍着手腕的酸疼将车开到了堰山。

    檐外听雨,一家古色古香,清幽雅致的餐厅。

    三进四合院,漆红大门,内里别有洞天,雕栏画柱,檐角风铃轻晃,年代感扑面而来。

    秋词并不眼瞎,看得出这是个金贵儿的地儿,不是普通人会来的餐厅。

    她有些怯场,悄悄扯了扯邹行光的衣摆,压低声音问“zou先生,这里很贵吧”

    男人闻言轻笑,安抚道“这是熟人的店,我过来吃饭都是免单的,你不必有压力。”

    秋词听完,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店员将两人带去二楼包厢。

    堪堪踩完最后一级台阶。在楼道口和一对中年夫妻迎面碰上。

    秋词原本毫不在意,却听见那女人喊邹行光的名字,“行光”

    她脚步一顿。条件反射地往邹行光看去。

    男人神色自若,温声细语,“爸,妈,你们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

    阿词一不小心就见家长了

    哈哈哈

    邹医生正小心翼翼地让阿词接触他的朋友圈,融入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