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普通通的周五,普普通通的深夜,和过去并未有什么不同。邹行光照常值班,照常面对那些患儿和他们的家属。
这些事情他过去做过无数遍,早已烂熟于心。这是他的工作,他的责任,他每天必须完成的任务。
在此之前,他只需值完今日的晚班,等明早交接完班,他就可以去见秋词,带她去堰山老宅见父母,跟她把一切事情都讲清楚,真正的留住这个女孩。
他从未想过他会在儿科门诊,他的诊室,见到秋词。
外面下着暴雨,小姑娘长发和衣裳被打湿了一些,模样略显狼狈。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此刻竟还要吃力地抱着另外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软绵绵地趴在她的肩头,脸色通红,整个人看上去特别虚弱,精神恹恹。
这个姑娘的出场方式总是充满了戏剧性。不论是在可说上第一次跟他联系,还是地铁上的偶遇,还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亦或者是现在。
在看到秋词和小女孩的第一眼,邹行光就立刻反应过来她俩的关系姑姑和侄女。
然而见秋词这么震惊,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男人骨子里的邪恶因子彻底被激活了。他想逮着她逗一逗。谁叫她一直将自己摘那么清,从来不过问一句他三次元的隐私,全都是他平时主动透露的。
她应该从来都没猜过他的职业。不然现下也不至于会这么惊讶。
每次和她见面,两人待在一起,他只是不曾刻意提起过自己的职业,他从未想要隐瞒她,有好几次还无意中透露过。只不过她压根儿就没在意。
应该说她根本就不想去打探这些,她并不想去了解他这个人。说白了她一直只把他当炮友,摆正自己的位置,严守社交边界,并不想和他的三次元有所牵扯,多问一句都不愿意。她做好了随时抽身离开的准备。
即使后来她喜欢他,她也不想和他有后续,有结果。在意识到自己对他动心后,她什么都不说,而是果断抽身离开,毫不留恋。
如果没有老房子那出变故,她绝对不可能主动回头找他。
这些曾一度让邹行光感到怅然若失。不过那晚她能让他在老房子留宿,他又释然了。
但这并妨碍他现在想逗逗她。
正好可以提前一天向她剖白心意。
四目相对,空气无声流淌。
邹行光的反应明显更快。在秋词还未从巨大的震惊中挣脱,他已经先发制人,故作严肃地问“你结婚了”
秋词“”
“啊”秋词更懵逼了,一整个惊住,眼睛瞪着如铜铃。
待意识到他问了什么后,她疯狂摆手,“我没有,这是我侄女”
“zou先生,你别乱说,我今年刚毕业,怎么可能结婚。”怕他误会,她指着怀里的茗茗一通解释,差点语无伦次,“这是茗茗,我大哥的女儿。我跟你提过的。你忘记了吗之前她生日,你还给她挑过礼物,那只绿色的泡泡机,她可喜欢了呢,每次出门都要带着”
见小姑娘手忙脚乱解释,越解释越慌。男人的恶趣味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果然,每个男人的身体里都住着一个小孩,幼稚起来年龄直线下降。
邹行光坐在电脑后面,整个人闲适放松,一派怡然自得,端着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要是现在在他面前摆一碟瓜子,他分分钟就能磕起来。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意味深长,戏谑分明。
“茗茗她今天发烧了,我带她来医院看病。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儿科医生”瞅见男人嘴角的笑意,秋词的话骤然停顿住,她神色诧异,“zou先生,你笑什么呀”
男人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从容不迫地走到秋词面前,语出惊人,“阿词,介意给你侄女找个姑父吗”
秋词“”
窗外暴雨如注,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室内跟着亮了一瞬。
“啊”秋词瞬间被闪电给击中了,僵愣在原地,声带像是被掐住了,整个人失声了一般,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人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吓她她都快被吓死了
“找姑父”女孩的小嘴嗫嚅着,隔了好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傻里傻气的,“为什么要找姑父啊”
男人气定神闲,挑眉反问“你说呢”
秋词“”
“不急,你慢慢考虑”邹行光似乎只是随口提一句,并不急于听到秋词的答案。
他从秋词怀里抱走茗茗,将她放置在办公椅上,“我先给孩子看病。”
秋词“”
“啊”秋词现在就像是一台机器,只知道机械的发出一些感叹词。
“啊什么啊”邹行光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下她的脑门,条理清晰地问“孩子烧多久了”
她抠了抠自己的手机后盖,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啊”
邹行光“”
她平时又没带茗茗,小妮子都是她妈妈和奶奶带的。这二位女士,一个在外出差,一个还在麻将桌上搓麻将。她这个姑姑接到小侄女的求救电话,临危受命带小朋友来医院就诊。孩子烧了多久,她根本就不知道。
见这姑娘一头雾水,邹行光就知道不该问她孩子的情况。
他复问“孩子的妈妈和奶奶呢”
孩子的情况还得问平时带她的人。
秋词没好气地回答“一个出差,另一个还在搓麻将。”
邹行光“”
他之前就听秋词提到过她的小侄女,秋家人重男轻女,二胎还未出生,老大就受到了冷落。秋词忧心小侄女的处境。
如今一看,她小侄女的境况只怕更糟糕。小朋友高烧40度,母亲和奶奶都不在身边,还需要靠一个一问三不知的姑姑送来医院看病。
邹行光从脖子上取下听诊器,蹲在茗茗面前,嗓音温柔,“茗茗,叔叔听听好不好”
“嗯。”还在病中,小妮子不见平日里的活泼和皮实,变得格外乖巧听话。对于邹行光的要求,她没有任何反抗。
邹行光举着听诊器,探到小朋友的胸口,凝神仔细听。
秋词立在一旁,腾出右手扶住茗茗的肩膀,她怕小朋友坐不住,摔下去。
她目不转睛盯着邹行光看。他动作熟练,神情专注,白大褂赋予了他一层神圣感。
这个样子的邹行光是秋词所陌生的。她头一次见他穿白大褂。
白大褂熨烫挺括,纤尘不染,他耀眼似医疗剧里的男主角。
说来也神奇。他们认识也快有大半年了,私下见了这么多次面,有过最亲密的接触。在床上更是不分彼此。
可她却从未想过去打探他三次元的隐私。她能猜到他应该从事着一份体面优渥的工作。他出手这般阔绰,两百万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她觉得他或许是金融圈的。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是医生。而且还是个儿科医生。
怪不得他这般懂孩子的喜好。能精准无误地替她挑出一份生日礼物,深受小侄女的青睐。敢情是天天和小朋友打交道,摸出了门道。
怪不得他有轻微洁癖,平时吃穿用度格外讲究卫生,出门住酒店都要坚持自己带床单。原来他是医生。很多医生或多或少都有点洁癖。
怪不得那晚在堰山,他跟她分享那个小男生的故事,他言语里用到了“每当有生命从我手中逝去”这样的字眼。毕竟只有医生才担得起这些话。
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的细节。只不过她并不敏感,且从未上心。即使觉得奇怪,她也不曾开口询问过。毕竟她根本无心打探他的职业。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儿。她轻而易举就忽视掉了。
如今回想起来,她才是那个真正的无心之人。
秋词松开自己的左手,手心里躺着一张被她攥得发皱的挂号单。
她悄悄展开来看,纸上赫然写着她挂号医生的名字邹行光。
原来他们喊的是“邹医生”,而非“周医生”。
她在自助挂号机上挂号时,一心惦记着茗茗,根本没注意看她挂的是哪个医生的号。
稀里糊涂的跑到儿科诊室,然后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和邹行光见面了。
这可真是戏剧十足的一晚她过去二十二年都未曾经历过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和邹行光相识至今,都能写一部小说了,太特么狗血了
邹行光摘掉听诊器,又看到这个姑娘杵在一旁发呆了。
他拍了下她脑袋,“怎么又发呆了”
秋词猛地回神,来不及藏好眼神里的茫然无措。她这个样子犹如惊弓之鸟,呆萌十足。
她敛起神色,着急忙慌问“茗茗情况怎么样”
邹行光温声回答“初步判断是病毒性感染引起的发热,还伴有支气管炎。具体的还要看检查结果。先带孩子去查个血常规,再拍个胸片。”
他坐回到电脑上啪啪敲字,敲完,抬头问秋词“孩子的医保卡带了吗”
秋词摇摇头,“着急出门,什么都没带。”
邹行光“那就先激活电子医保卡。孩子多半要住院。”
“这么严重啊”
“最近流感很严重,不容小觑。”
他从打印机里取了单子,“先去缴费,再把检查做了。”
秋词的反应慢了半拍,傻愣愣地接过,“我这就去。”
邹行光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知道在哪儿缴费吗”
秋词点点头,“我知道,走廊里的自助机器就能缴费。”
她把那两张单子囫囵塞进帆布包,俯身去抱茗茗。
邹行光却伸手拦住她,“让孩子先留在我这里。你带着孩子跑来跑去,你累,孩子也难受。”
秋词立即缩回手,“哦好”
她跑到走廊的自助机器前,很快就缴了费。
再回到303诊室。
邹行光已经在替下一个小朋友看诊了。
他坐在电脑后面,有条不紊地询问病人母亲孩子的病情。
而茗茗则安安静静地靠在椅子上,身上还盖了一条轻薄柔软的抱枕被。
见到秋词,邹行光及时和病人家属说“抱歉,先等我一下。”
说完,他就叫来当晚值班的小护士王婷婷。
赫然就是刚才给茗茗量体温的那位。
王婷婷扬起声线,嗓音轻快,“有什么指示邹医生”
邹行光指着一旁的茗茗,细声交待“小王,麻烦你带这个小朋友去做下检查,我这边走不开。”
王婷婷狐疑地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茗茗,又扭头看了一眼秋词,当即应下“好的,我这就带她们过去。”
她招呼秋词“这位家属,抱上孩子跟我走。”
秋词用抱枕被裹住茗茗,吃力地抱了起来。
正准备往外走。又被邹行光叫住“等等。”
她转身看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邹行光起身,从椅背上拎起一件黑色夹克,罩在秋词身上,语气宠溺,“衣服淋湿了都不知道,老是这么粗心。”
秋词“”
诊室里静默了数秒。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秋词,目光充满了考究。分明嗅到了八卦的气味,一秒进入状态,摆出一副在线吃瓜的姿态。
王婷婷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看见了什么
天呐,邹医生被人附身了么
秋词这辈子都没这么拉风过。她老脸发烫,耳根微红,真想原地遁走。
她抱着茗茗默默飘出了诊室。
一出诊室,王婷婷就逮着秋词激动地问“小姐姐,你是我们邹医生的女朋友吧”
秋词“”
她讷讷摆手,“我不是啊”
王婷婷一脸看透的表情,“你也不用否认了,我有眼睛,看得清清楚楚的。”
秋词“”
经过刚才那一出,秋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她哪怕发挥三寸不烂之舌,据理力争,别人也不会信的。
王婷婷看向秋词怀里的小孩,直接脑补了一出狗血电视剧剧情。她被自己脑补的内容给吓到了,震惊万分,“这不会是邹医生的孩子吧”
偷偷生孩子,然后惊艳所有人
秋词“”
嘛呀,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秋词扶额望天,满头黑线。
护士美眉,咱能别这么会脑补好不好呀
她默默解释“这是我小侄女。”
王婷婷登时松了一口气,笑呵呵的,“我就说嘛,邹医生也干不出这事儿”
王婷婷全程陪同茗茗做检查。见到检验科和放射科的同事,她第一句话就是“这是邹医生的女朋友和他侄女。”
秋词“”
很好,邹医生喜提女朋友和侄女
等到明天一早,估计全院都知道邹医生有女朋友和侄女了。
秋词真的会谢
病毒性感染,支气管炎,茗茗直接被送到儿科住院部住院。
一直忙活到凌晨一点,小朋友才输上液。
她太虚弱了,一沾到床,一秒入睡。
秋词坐在病床前陪着小朋友。
她现在看茗茗真是心疼得不行。二胎还未出生,她就已经落得这般境遇了。等到二胎出生,她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着急来医院,什么都没带。当时也没想到茗茗会住院。手头连条毛巾都没有,得让姚女士送来。
怕打扰到同病房的其他小朋友休息,秋词躲到卫生间打电话。
秋文和梁淑敏在邻市出差,被暴雨困住了。飞机高铁停运,他俩一时半会儿根本回不来。
得知女儿住院,夫妻俩并未表现出太多担忧和关心,而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阿词,你替我们好好照顾茗茗。”
秋词冷冷一笑,果断挂了电话。
至于姚女士。她还没从麻将桌上下来。接到秋词的电话吹胡子瞪眼的,特别不耐烦,“死丫头,什么事儿”
秋词咬了咬牙,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说“茗茗发高烧住院了。”
姚木华一愣,“什么,茗茗生病了白天不还好好的么”
紧接着就开始数落“这孩子怎么跟个瓷娃娃似的,动不动就生病。天天挑食,这不吃那不吃的,难怪体质差”
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秋词及时打断她“你收拾点换洗衣服啥的,给茗茗送来医院。我来得急,什么都没带。”
姚木华没好气地说“我现在没空,明天一早再说。医院啥都有,还要送什么东西。缺了什么,你自己买就是”
电话那头一团杂音,说话声和麻将声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
“木华,轮到你了,赶紧摸牌呀”
“来了来了”
姚木华立马对秋词说“挂了,忙得很”
手机听筒立即传来一阵忙音。
秋词举着手机,指尖发硬。后背凉嗖嗖的,好似有夜风破门而入,扑簌簌地吹在她身上。
即使身上套着邹行光的夹克,她还是觉得浑身发冷,不自觉抱紧了双臂。
她现在改变主意了。她倒是希望大嫂肚子里的这胎是男孩。愿所有的女孩都不要投胎到秋家。不然就是第三个秋词。
茗茗第一瓶药水挂完,秋词及时摁了床头的铃。
来的不是小护士,而是邹行光。
见到这身白大褂,秋词惊讶地问“zou先生,你怎么来了不是在门诊值班么”
“这会儿没病人,门诊那边我同事替我看着,我过来看一眼。”邹行光熟练地换上新的一瓶药水,调了调输液器的速度。
秋词赶紧说“我这边没事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值班吧”
“我说两句话就走。”右手捏着换下来的空药瓶,邹行光立在病床边,身材高大挺拔,整间病房似乎都变得逼仄了。
“哦”秋词抠了抠手指,静待下文。
邹行光叮嘱她“茗茗的流感是会传染的,你陪护最好戴个口罩。”
“知道了。”小姑娘神色疲倦,讲话都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气。
转头就从帆布包里摸出一只口罩戴上了。
她倚着病床的围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困意凶凶。
邹行光适时说“等药水挂完,你去我休息室眯几个小时,就你这小身板哪经得住这么熬。”
“我等下跟茗茗挤挤,我俩这么瘦,睡得下的。”秋词怕影响不好,不愿意去。
知道她在顾虑什么。邹行光没再勉强。
他抿嘴问“我刚提的那个问题你考虑好了没”
秋词又双叒叕愣住了,木讷地问“什么问题呀”
男人身长玉立,居高临下望着女孩,一字一顿的复述“介意给你侄女找个姑父吗”
作者有话说
邹医生这个老六,不先给茗茗看病,居然先表白
恭喜茗茗小朋友喜提姑父
哈哈哈
大剧情,比较难写,磨了一整天。抱歉更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