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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将军
    只是这么简单的,带着笑意的一句话,就让软塌上原本烂泥一样瘫着的钟暨以迅雷之势自榻边抽出长剑,直指桌上乖巧蹲坐的玳瑁小猫,整个人一改之前的吊儿郎当,如同一柄出窍的锋利剑刃,哪怕多年尘封也未有丝毫锈迹。

    洛南姝看都没看已经抵在喉间的剑刃,微微歪了脑袋,小巧玲珑的玳瑁小猫看上去毛绒绒的,透着极致的可爱与脆弱,只是看在钟暨眼里却让他握着剑的手愈发紧了三分。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知道临江府的事说”

    “我就是一只懂点占卜的小猫而已,钟先生要不要试试看”洛南姝无视长剑的威胁,悠然自得地抬爪挠了下小耳朵,“比占星鉴的人要准的多哦。”

    钟暨的脑中已经在飞快思考如果真的杀了这猫,在陛下那是不是真的能交代的过去,但面若寒冰的表情却没有露出丝毫动摇,冷声威胁道“休要妄动”

    “动不动的钟先生敢杀我”洛南姝抬着自己的猫脖子往剑尖处贴了贴,见钟暨瞳孔一缩长剑收势了半寸,轻笑道,“我可是陛下最心爱的猫了。”

    钟暨阴沉着脸瞪视着玳瑁小猫,手中的长剑转了一个剑花插回榻边的剑鞘,拎了酒坛子就准备往外走。

    惹不起,他钟暨躲得起

    这猫就算砸了羋仙楼也无所谓。

    “占卜准的意思是,占星鉴术师找不到的人”小猫咪的胡须微动,毛绒绒的脸上十分自然地浮现出人性化的笑容,“我未必找不到。”

    钟暨的脚步停在门边,他的手此时已经搭在了门闩上,却因为玳瑁小猫的话做不到果断拉门离开。

    “你,什么意思”钟暨动作凝滞地转过头,声音因为情绪的压抑变得嘶哑。

    “你的命格有些奇怪,看上去是鳏寡孤独的后半生,但是眼下倒还算不上丧夫。”洛南姝身后的尾巴抬起来,尾巴尖勾起了一个小弧度,“说不准现在找到他,能改变你后半生孤独终老的命格呢”

    “从你的命格来看,他现在的处境并不好。”

    洛南姝看到钟暨骤然亮起来的双眼,知道这场交易多半是能成了,正要趁热打铁,却见钟暨死死攥住门闩,面上情绪诸多变化之后脸色陡然衰败惨然下去,低下头起初是几声轻咳,之后越来越剧烈,几乎要将仅剩在躯壳中的生机尽数咳出体外,狼狈中带着刻骨的绝望。

    带着湿意的发丝因为他的动作贴在他的侧脸上,让洛南姝看不真切钟暨佝偻身体之下的情形。

    “多谢阁下好意,但若阁下的目的是昔日旧事,不论关乎临江府还是盛公子,钟暨一概不知,无从交易。”

    钟暨说话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间撕裂而出,带着泣血的艰难与坚定。

    洛南姝第一次愣怔地看着钟暨,猫爪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心中涌现出一种似乎做错了什么的懊恼,扬声打断了钟暨想要拉门的动作“我不和你交易你想知道什么,我给你算就当就当是刚才喝你那壶酒的银钱”

    洛南姝这些日子以来见过不少京城的人,其中也不乏皇亲国戚,高官贵族,但是身上能沾染顾澜紫气的根本就没几个就连常年跟在顾澜身边的大太监崔善身上也没有。

    钟暨对哥哥而言,至少是哥哥十分看重的人算了。

    玳瑁小猫的爪垫蹭了蹭桌面,因为第一次单枪匹马用玄术做筹码来谈交易就失败而显得有些坏脾气,没好气道“愣着干嘛坐过来我给你算名字,生辰,在哪失踪的,快点”

    小猫没有了刚才的高深莫测,有些挫败地垂着毛脑袋。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人过来,洛南姝起身转头就准备往窗户走,然后眼前一花,刚才还杵在门边的钟暨已经半跪在了桌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小猫咪往后仰了仰身子,状似从容的再度坐下,轻咳了一声“那什么你说。”

    “纪旌,生于”钟暨顿了一下,“最后失踪于,西蜀边境,绥原战场。”

    洛南姝在面前这个男人的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悲戚与苍凉。

    他没有再问,而是对钟暨道“从你身上摸些金子给我。”

    钟暨反应了一下,摸遍了浑身上下都没找到半块金子“我去到楼下”

    “不行,要你身上的。”洛南姝摇头,“我只能用你去占卜他。”

    钟暨呆愣愣地半跪在桌边,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径直冲到榻边再次抽出剑来,撩起衣袍下摆露出木质的左腿假肢手起刃落,毫不留情。

    随后纵使跌落在地面,钟暨也仍旧将那假肢伸手勾到身前,左右活动用力按了好多下,将那原本浑然天成巧夺天工的假肢一节节分解开来落了一片狼藉,最终从原本膝盖的地方抠出来一方金镶玉的小印。

    钟暨将那方小印握在手中紧紧攥了好半晌,才对着玳瑁小猫的方向伸出手,掌心里静静躺着那方在洛南姝眼中萦绕着血气与紫气的小印。

    “这个行吗”

    玳瑁小猫从桌面跃下,不发一言地走到钟暨身前“拿好它。”

    小巧玲珑的猫咪抬起两只前爪,短短胖胖的爪子做出滑稽的结印,与此同时,正静静躺在占星鉴房间中的,紧闭双眼的少年修长的手指交错变幻,复杂翻覆间结出一个完美的阵印,透过魂魄自猫身中穿透而出,霎时间房间内金光大作。

    钟暨只觉得手中的小印开始发烫起来,越来越烫,就仿佛当年染在上面的七万忠魂热血沸腾重燃,几欲灼穿钟暨的掌心。

    但钟暨却只觉得激动,他当年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身在京城,他不是没有找过占星鉴希望他们占卜当年的战友,但是占星鉴的术师只说绝境已死,他是最后的生者,久而久之,钟暨自己都要放弃心中那一直呐喊的不甘。

    “嗯”洛南姝表情古怪地睁开眼,房间内的金光随着猫瞳的睁开而骤然消散。

    钟暨担忧道“怎么了,是是”

    后面的话却说不出口。

    “还活着。”洛南姝犹豫了好一阵,才开口,“要不你再搞个假肢装回去吧。”

    钟暨脸上狂喜的表情僵住“啊”不明白洛南姝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陛下再怎么心大,也不会让缺了一条腿的人上战场吧。”洛南姝抬爪挠了挠脸颊,他刚才只看到一个场景就被未来推了回来,原因无他,因为他看到的不仅仅是两个人的重逢,还有和平几十年的西蜀边境再度交战的狼烟。

    “您的意思是”钟暨的瞳孔放大了一瞬,他不是个蠢人,当即明白了洛南姝的意思,“多谢阁下,钟暨明白了阁下今日占卜之恩,钟暨他日定当舍命相报”

    “我要你命做什么。”洛南姝无语,将钟暨还伸着的手用猫爪子推了回去,他刚才力量稍微收住了,好悬没有毁了这小印,看钟暨的模样这东西八成是别人留给他的。

    “那什么,我就问个问题,你觉得不能回答就算了。”洛南姝还是不死心,二皇子遗孤的事儿不能问,那别的没那么重要的事儿总能问吧

    于是他问道“盛沉归这个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亡者的名讳吗”

    这个名字起初是顾澜亲口告诉他的,但洛南姝一直以为这是个顾澜随口说的假名,可今日见了钟暨,又联想到顾澜说的母家盛将军一门,洛南姝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有什么秘密就在眼前,呼之欲出。

    亡者名讳

    钟暨愣怔了好一会儿,当年的战报与昏迷前的惨烈再度袭来,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住手中的小印,脸色变得狰狞起来。

    “钟先生”

    钟暨因为这一声而回过神,颓然地抬手抹了把脸,感受到双手指尖的颤抖麻木,苦笑道“因为在世人眼中,当年盛家军中的天才将军盛沉归的的确确是死了,死在了二十年前与西蜀敌军交战的战场中,尸骨无存,英魂永不归。”

    “他能告诉你这个名字,已经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你罢了,你想知道盛沉归是谁”

    钟暨对上那双猫瞳,只觉得心中那憋闷已久的,失控的情绪想要宣泄而出,他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只觉得没什么不能同这只猫说的。

    “随着盛家军七万忠烈葬身边境,曾经知晓陛下便是盛家军少将军盛沉归的人,普天之下,便只剩下我一人。”钟暨惨声道,“可我与在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想要给盛家军一个公道的陛下不同,我不过是被陛下从地狱拖出来的,苟延残喘的废物。”

    “陛下之所以会低头忍着屈辱与占星鉴、与世家合作,登上帝位,不过是因为他想要为边境的盛家军一个交代,给满门忠烈的盛家一个忠义之名罢了。”

    “陛下也并不是做不到,他若是真想将二十年前的案子翻出来论一论,早就可以了。但陛下不甘心,他不想用顾家人的身份来参与这场平反,他想走下金銮殿,用盛沉归的身份、代替盛家军七万英魂亲眼看一场迟来几十年的平反昭雪。”

    “当年的少将军多么惊才绝艳,反转夺权的晟明帝手段又是多么雷霆果决,可阁下看看眼下的天晟又好到哪里去了呢他根本就不想做皇帝,他不过是当自己暂且留在那个位置,袖手旁观着如今的平衡,等着他心中真正继承天子之位的人来接过代表皇权的玉玺。”

    早些年陛下甚至动过传位给原亲王的念头,吓得原亲王差点自请常驻封地。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钟暨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可他明明就是如今天晟最合适不过的帝王。”

    所以,他们当年才会在偶然找到二皇子遗女之后,决定将其送离京城,这些年来虽然暗中教导保护,却一直难以抉择是否该让已经结婚生子的二皇子遗脉进京。

    同钟暨谈完,洛南姝揣着心事低着头,沿着窗户外的窄台迈着猫步往占星鉴走去,一边走一遍回想方才钟暨说的话。

    结果一不留神脚下一空,整只猫朝着下方栽下去

    洛南姝心中一个咯噔,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完了

    猫能不能在这么高的距离摔下来后平稳落地啊没人不对,没猫教过他啊

    洛南姝死死闭着眼,正当认命准备死了之后回去身体之时,周身一暖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男人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着好心情的笑意“瞧瞧我接到了什么洛洛,你就是这么回占星鉴的,嗯”

    “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