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融融,房间寂静。
程宝珠低着头绞动手指,时不时悄悄掀眼看看徐川,又迅速移开眼神。
至于沉默这么久吗
金子如今还不晓得能不能拿到呢,那么大个水缸压着,或许几年过去了他们还找不到机会去拿。
想到这儿,程宝珠轻轻叹息。
原主爹娘将金子藏在水缸下,大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程宝珠,我是真不禁你这么吓啊。”
徐川忽然幽幽道,他刚刚一口气就那么梗在胸口,憋又憋不回去,吐还吐不出来。
金子,这姑娘居然还有块金子在程家
他今儿算是开了眼了,十里八村鼎鼎有名的懒姑娘,身家居然这么丰厚。程家几个哥嫂若是知道,恐怕这几年都不会让她嫁人。
徐川现在就很好奇,不是好奇金子,是好奇程宝珠还有多少事儿瞒着他
“没有。”
程宝珠委屈道“我就这么些事儿,全被你给发现了。”
除了穿越,这事儿不算。
想在徐川面前说谎话,是件特别难的事。你哪怕已经找好稳妥的借口,只要说话时眼睛躲闪那么几下,这人就能迅速感觉到不对劲。
上回程宝珠偷偷买了包系统跳楼价售卖的焦糖曲奇解馋,吃完后也擦嘴漱口。可就是这么严密无失的事儿,莫名其妙地又被徐川给发现。
程宝珠说吃的是烤地瓜,他就冷哼几声,到枕头底下一翻,找出她那装着半块饼干的铁盒子。
后来还全被他给没收了,等三天后,饼干都快软化了才还给她。
呜呜,她太难了
生活不易,宝珠叹气。
夜半农村,本该是寂静无声的。
但村尾的房子中,隐约还能传来嘁嘁喳喳的声音,好似是小夫妻在被窝中说着悄悄话。
徐川“所以你是想二八那天去程家把金块取回来”
“嗯。”程宝珠点点头。
她也是有计谋的,那天是老叔公的生日,还是整七十岁的生日。
到那天,程家几个兄弟肯定是要去老叔公家祝寿。按照往年的过法,到了吃晚饭时他们三个兄弟得每家做上两道菜,然后端到老叔公家中去,大伙聚在一起吃顿饭。
“所以那天家中没人。”程宝珠思索着继续说道,“我就刚好可以偷偷把金块拿出来。”
徐川
不得不说,程宝珠的脑袋瓜子有的时候是真机灵。
若是那水缸轻些,她一个人或许还真能把金子给取出来。
毕竟到那天所有人都在老叔公家,而乡下又没有锁大门的习惯,乌漆嘛黑的环境下,程宝珠悄悄跑进程家也未尝不可。
徐川又问“所以你今天在程家,是去看看水缸有多重了对吗”
程宝珠瘪嘴“嗯,重得很呢。”
别说搬了,她暗暗推了好几下,水缸动都不动。
徐川叹气,摸摸她头“睡吧,到那天我会帮你把你心心念念的金块给取出来的。”
“真的”
“还能骗你不成”
程宝珠这才安心,徐川为数不多的几个优点中就有说话算话。
第二日。
徐川被系统的闹钟叫醒时,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天上星星依旧闪烁。
他眼睛都没睁开,先是长手一捞把软乎乎的程宝珠拉到怀里抱了会儿,又偷亲了人家两口。重新眯会儿后,再次被系统的第二个闹钟给喊醒。
“”
他重重地捏了捏头,稍微清醒些后,把电灯打开,哆嗦着身体赶紧把衣服穿上。
从被窝中出来的那刻,整个人就彻底清醒了。
起床后,先是把厨房的火和土烤炉的火给升起来。没一会儿,锅中便咕噜咕噜的发出响声。渐渐的,甑糕的香甜味儿也弥漫出来。
今天烧完火后徐川没回被窝中睡回笼觉,而是拿出前两天准备好的面粉,开始制作鸡蛋糕。
鸡蛋糕要用到许多鸡蛋,他这天次往返县城时都陆续带了些回来。加上他娘给的,房间床底下足足有三大篮子的鸡蛋。
徐川先把鸡蛋的蛋白和蛋黄分开,用打蛋器将蛋白打成蓬松的泡沫状,又将蛋黄打散,然后混合在一起。
紧接着往其中加糖,再次启动打蛋器,将糖给打融化了。
县城里买糖需要糖票,但系统商城中的白砂糖却很是便宜。
徐川那天随手一刷,便看到一斤白砂糖只需三积分,美得他赶紧下单十斤。
还好他眼疾手快,因为他买完还没三分钟,这个白砂糖就刷没了。等他再次找到时,已经恢复到了十积分一斤。
他心中想着事儿,可手下也没停。
把打发好的鸡蛋放一边,用细筛将面粉筛到鸡蛋中,搅拌均匀后把蛋糊倒入一个大大的、抹过麻油的无盖铁盒里。
铁盒也是他找李师傅请人帮忙打的,一个铁盒大概能做出三十六块标准大小的鸡蛋糕。
最后把铁盒推到烤炉内,徐川便迫不及待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系统,帮我看着。”
系统好的。
到了点儿,系统将徐川喊醒,徐川再次去蒸上一盒后,天色空中的星星也即将消失。
程宝珠特别厉害,在徐川进进出出的情况下,她眉头都没皱过,徐川是真对她的睡眠质量感到佩服。
第二盒鸡蛋糕也已经蒸好,天空远处终于透出些区别于黑暗的颜色。
徐川留下两块鸡蛋糕放在桌子上后,便骑着自行车前往县城。
哎,他这么一整天累死累活的
钱要抽给老班三成,还得给家良三毛钱的自行车租金
敢情这是替别人打工呢。
徐川一路飞速赶往县城,快到县城时再将东西从空间中取出来放在自行车上,放得满满登登的,这会儿骑着就有点儿吃力。
他寻思着得搞张自行车票来,总用家良的自行车也不好。自己整天要载重东西,可别把人家自行车给搞坏了。
隐蔽的院子中,老班正在等着。
自从知道徐川能做出鸡蛋糕,他便无比期待。鸡蛋糕的市场可不是一般的好,供销社每次出现鸡蛋糕时没半天就能卖断货。甚至还有人偷摸找到他,问他能不能搞到些鸡蛋糕。
徐川来了后,照例把货清点清楚教给老班。
老班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拿起一块鸡蛋糕吃了起来。
“你小子可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他啧啧两声,称赞说道。
徐川笑笑“没办法,这不是娶媳妇了吗。天天闹着要住新房子,哎愁人。”
他说归说,但脸上嘚瑟的表情看得人一阵恶寒。
老班顿时不想再搭理他了,谁家没媳妇似的。于是挥挥手说“行,回家陪你媳妇去吧。这些鸡蛋糕我争取给你卖高点儿,你明天可以多做那么一盒。”
这话说得徐川满意,把昨儿的钱点数好后便离开县城。
昨儿他甑糕做得多,还加了点桂花蜜,卖得自然比往常好上些许。
但徐川也不敢贪多多做,这毕竟是独家生意,售卖范围一定要控制住,要不容易顺藤摸瓜摸到他的身上。
如今他甑糕做的都是老顾客生意,每日进账也渐渐趋于稳定。
老班总是问他为何不拼一把多做些。
此时县城环境难得变好,大街小巷的红袖章也不多了,他们上头还有人,正是适合赚大钱的时候。
可他不知道的是徐川也很想拼,但他不敢拼也不能拼。
程宝珠没人带着她可不行,万一他要是出事儿了,程宝珠自己立不起来,娘家也靠不住,那她该怎么办。
徐川再次按压下蠢蠢欲动的心,经过书店时买了两份报纸。
一份全国报,一份省报。
自从开始卖甑糕,徐川每天都得买上两份报纸带回家看。
从前他的世界是狭窄的,可他并不觉得。
当开始看报纸后,徐川蓦地发现连宝珠都比他有见识
这个认知让徐川有些郁郁寡欢。
回到家中,程宝珠果不其然地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我去队长家,你去不去”
徐川推推被子问她,这姑娘把自己裹得跟个蚕蛹一般。
程宝珠没说话,只摇摇头。
“今儿该是老张给队长扎针的日子,你不是对老张好奇吗,你真不去”
嗯,老张
公社那赤脚大夫老张
程宝珠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飞快道“我去我去”
说完她也不觉得冷了,捞起床边椅子上的衣服开始穿。
“徐川你去帮我打洗脸水,倒杯温水还有漱口水。对了,还有再帮我泡一杯麦乳精。”
程宝珠急匆匆说道。
徐川“”
地主老财都没程宝珠会使唤人
程宝珠平常磨蹭,但一到关键时候也不拖后腿。徐川吃完饭,她也跟着一块儿吃完饭。
徐川很是怀疑,怎么有人能在三分钟内穿好衣服、梳好辫子,以及刷完牙洗完脸的
“太快了对不对”
程宝珠也有点儿难受,她嫌牙齿刷得不够久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用上电动牙刷。
徐川无语,拉着她手道“走吧。”
今儿就可以把队上的账给还咯
冬日,暖阳晒得人舒服。
今天队里休息,休息两天后,就得上山准备冬猎去。
这里的冬天是会下雪的,程宝珠从记忆中得知,有一年的雪都下到人的小腿肚上,冷得直让人发寒打颤。
今年十一月便开始冷了,系统监测到今年的温度恐怕将是近二十年来最低的。
程宝珠听完后瑟瑟发抖,要不是系统商城中的棉花实在是贵,她非得买些出来。
系统商城每天都有降价促销活动,宿主可以多试试。
程宝珠特别不爽“你那促销是不定时的,还只出现十分钟。我总不能一天天什么事儿都不干就盯着商城吧”
让系统帮忙监测,刷新出来后提醒她,但系统又不愿意,现在还哔哔。
本来她都忘了,被它一提程宝珠心底的火又冒了出来。
系统不厌其烦地解释系统有规定,不允许对宿主提示每日的十分钟促销商品。
像人家徐川,就抢到了白砂糖。
程宝珠都懒得搭理它,说句不好听的,她们俩都狼狈为奸破了多少所谓规定
连徐川都给拉进来了,现在怎么还怕东怕西的。
系统
道理好像是这个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队长家在谷场附近,谷场是个大广场,平日听戏看电影可都是在谷场上。
这会儿也有好些村民坐在谷场边,边磕着瓜子边聊天。
他们还挖了一个树根来取暖,小孩们偶尔丢几个板栗进去,没一会儿就嘻嘻哈哈地把板栗取走一块儿分了。
程宝珠很害怕这种地方,忍不住拉着徐川加快步伐。
徐川疑惑“咋了”
程宝珠“我怕他们喊咱们。”
“那又怎么样”
徐川更疑惑了,喊了就过去说说话呗,这有什么好怕的。
程宝珠噘嘴“我不去。”
上次她就莫名其妙地被拉到谷场里,还被塞了一手的瓜子儿,然后一堆人凑在她旁边问她话。还有大娘又是拍你手又是摸你脸,程宝珠心里怕极,动都不敢动。
等她好不容易脱身,回头一看那些个人都冲着她背影笑。
笑啥
程宝珠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还搞得她午觉还睡不好。
徐川听到程宝珠抱怨这件事,愣是憋着不敢笑出声。
这姑娘有时候是真呆
“你这什么表情,快点儿走吧。”程宝珠蹙眉,侧头望了眼谷场悄悄推他。
“行行行,往后咱们绕路走。”徐川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路笑着,夫妻俩来到队长家。
队长也姓徐,叫徐兴理。
他跟徐川家倒是没多近的关系,老坑村中有一半的人都姓徐,顶多算同族的。
徐队长把村子管理得不错,曾经还读过初中,所以打心眼里认为读书能使人明智。
几年前他就力排众议地在村里开了小学,经过几年的发展,老坑村小学引来了附近几个村子的小孩儿。从小学开办以来,这附近走出去上初中的学生可比以前翻了一番。
徐川很佩服他,同时也有点儿害怕他。
当初他读初中时逃学,可是被正好去公社开会的徐队长抓到过的。
徐队长那时脸黑的他现在还记得门清儿。
后来没等他爹妈来,徐队长就僵着脸跟旁边的几个干部卖笑道歉,接着拽他回学校,差点没把他抽一顿。
这件事,给徐川的人生留下莫大的阴影。
队长家院门大开,徐川进门就喊“队长在家吗”
队长媳妇许娟正在晾衣服,指指房间说“是川子啊,你徐叔在拔罐。”
徐川惊讶“不是扎针了”
“不是,今儿拔火罐。”
程宝珠顿时没劲儿了,拔火罐她见过啊,她老爹就经常拔。
徐川点点头,抬脚走进去说“那我进去找队长。”
程宝珠自然就坐在外头。
队长家院子大,脚下还压得平坦整齐,几个板凳就摆放在院子中。
许娟对徐川的新媳妇儿好奇得紧,这姑娘不爱出门,她嫁进老坑村得有一个多月了,自己都没见过几次。
“来宝珠,吃些橘子。”
程宝珠接过,笑笑道“谢谢婶儿。”
“哎”许娟没忍住多看她两眼,这姑娘笑起来特别可人疼。
她晾好衣服,拿起竹针和毛线开始织毛衣,边织边问“你跟川子找我家老徐干嘛来了”
程宝珠没瞒着,说道“是来还队上钱的。”
“嘶”
许娟震惊得手一抖,直接把竹针扎在自个儿手指上。
紧接着就惊讶问“还队上的钱”
程宝珠点点头,别的也不多说。
她现在学聪明了,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她都晓得。人家问她事套她话,她就装傻充愣一概不知。
许娟有些恍惚。
娘嘞,村里最懒的懒汉竟然要开始还钱嘞
等她晓得徐川这次是全款还了后,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房间中,徐兴理盯着徐川上下打量“真不是用你媳妇的钱”
徐川无奈再三道“真不是。”
徐兴理又问“钱来得正不正”
徐川脸不红心不跳“正,当然正。”
都是他每天起早贪黑辛辛苦苦挣来的,一分一毛上都有他的血汗呢。
徐兴理这才放心。
那钱是从哪儿来的,无非就两个地方他爹娘那儿,他兄姐那儿。
保国两口子他知道,手里指定还有些钱。至于徐河家,有个小儿子拖着,钱恐怕不多。
徐川能一口气还了欠款,估计是他那在部队的大姐送了些钱回来。
徐兴理让大儿子把账本拿出来,将徐川的账划了后,又让大儿子把钱交给会计。
“徐川啊,都是结婚的人了,你明年拿出个男人样出来。该下地下地,该干活干活,不要整天吊郎当的。”
徐队长再次语重心长说。
他边说着,旁边的老张就边哼哼笑。
徐川会下地
那母猪就会上树
徐川照例应下,然后拉着正收拾东西的老张说“你那儿缺人不”
老张“你什么意思”
徐川“我给你找个免费劳动力你要不要”
老张一个激灵“徐川你心黑啊你,可别害我”
徐川轻拍嘴巴,道歉说“行,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我送个人去你那儿学习成不成”
老张想都不想就摇头“不成。”
“嘿老张”徐川瞪眼,“我在跟你好好商量,你怎么敷衍我。”
老张整理好东西,背着箱子不耐烦道“那你说说,给你一分钟的时间。”
徐川能有什么正经朋友给他介绍
当然了,除了他。他很怀疑徐川身边也就自己一个正经人。
徐川拉着老张,指着程宝珠道“我媳妇,你让我媳妇跟着你一块儿在医务室看病呗。正好你不是说公社女人忍着痛都不找你检查吗,那就让我媳妇帮你。”
老张“”
他头也不回就往门口走。
真是,他忙着呢还消遣他。
“哎,好歹给个准话。”徐川拦住他,然后冲程宝珠招手,“宝珠过来。”
老张本想骂人了,看着这闺女儿满眼期待地盯着自己看,忍忍说“我那是医务室,不是休息室。”
程宝珠反应过来,赶紧站好“我能干活,不是去玩的。”
徐川点头“我媳妇能认草药,你上山随便指一株她就能报出名字。”
老张
程宝珠在场他想骂人又骂不出口,憋了又憋,啥话都不说便快速往前走。
徐川跟上去,边走边说“那就这么定了,我明儿带我媳妇去你那儿,你让她看看就好。她这人好学也聪明,总不能耽误了她。”
老张哼一声,走得更快了。
你来归来,明儿都不要他赶,估计自己就会吓得赶紧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