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徐川带着程宝珠回老屋吃饭。若父母还在的话,这日分家出去的子女们都得回父母家吃饭,
程宝珠嘴巴挑剔,所以只要外出吃饭时有条件,徐川都会接过锅铲去忙活。
今年的年夜饭便是徐川所做。
厨房中,灶台上放着满满登登的菜,不论从种类数量,还是好吃程度,都比之前的年夜饭超越一大截。
李翠芬看了便笑“宝珠啊,你们家一直是徐川做饭也不行啊,你也得学学。”
她早就听白凤婶子说过,说徐川家中三餐的饭都归徐川做,每天经过徐川家门口时,还能看到他哼哧哼哧的搓衣服。
程宝珠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在家里有爹娘宠着,出嫁了怎么还能有人帮忙做事
这徐川也是,当初没分家前可没看他这么勤快。分个家娶个媳妇儿,就跟变个人似的。
她说的这话可不太客气,什么叫让程宝珠也学学。小夫妻都分家出去了,说句不好听的,他们是好是歹都跟李翠芬无关,更何况这只是两夫妻的小事儿,当嫂子的人插什么手
程宝珠先前到处去做调查问卷,脑袋至少从一根筋变成了两根筋,倒也能听懂李翠芬话中是什么意思。
她这人向来不受委屈,歪下头直接说“大嫂,可徐川他乐意做呢。”程宝珠眼睛睁圆了,好似装着点疑惑,“你说说,我每次想撸袖子做饭去,他都赶我出厨房该怎么办。”
李翠芬
她脸色微僵“他不让你做你就真不做”
程宝珠装模作样似的叹气“他让我玩儿就好,说是怕刀切到我手,怕油溅到我身,我也好想试试做菜。要不大嫂你帮我去和徐川说说”
李翠芬
“我哪能说啊,只是谁没被刀割过没被油溅过,你多做几次也就习惯了。”她扯出抹笑来,扯得脸颊发酸。
好气
李翠芬猛然想起自家那个瓶子倒了都不愿意扶的丈夫,心中便忿忿为什么嫡亲的两兄弟差距这么大
她程宝珠怎么就这么好命
一旁的江玉兰嘴角抽抽,大儿媳脸上都快僵成庙里的泥雕塑了呢,小儿媳还抓着她不停显摆徐川在家里的种种事迹。
宝珠每说一句,翠芬脸就多僵上一分。江玉兰忍不住侧过头,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我不会烧火,每次洗澡时都得让徐川帮我点火烧水。”
“我扫地总扫不干净,徐川就说放着他有空去扫。”
“大嫂,你快些去说说徐川吧,我也觉得他天天把所有活都抢过去做,我该一直学不会怎么做家务哎。”
程宝珠拉着李翠芬,圆溜溜的眼睛中满是无辜。
好似她是真的在拜托你,拜托你去说说徐川。但她两只眼睛中,又分明藏着狡黠。
李翠芬胸口起伏,瞪着她“你你你”
“哎呀我啥啊,大嫂你别急,我这就去找徐川学做菜。”程宝珠心中鬼脸直做,面上却嘻嘻笑,冲着快要吐血的李翠芬扬扬眉跑开了。
她起身跑向厨房,边跑边说“徐川,大嫂让我跟你学做菜呢。”
声音甜腻,仿佛藏着十斤花蜜。
“哎姑奶奶千万别来,乖乖坐着等吃吧”厨房中冒出一阵浓郁的香气,伴随着徐川的话。
李翠芬双拳猛握,指甲都掐出印来。
“好的,那要记得糖醋排骨里少放点儿醋哦,我现在闻着都感觉有点儿酸喏”
徐川不晓得外头的事儿,于是问“你都问到酸了”
“对啊,空气里萦绕着一股酸味儿呢。”程宝珠耸耸鼻子。
李翠芬卒
谁说她程宝珠不会说话,这牙尖嘴利的模样叫不会说话。
江玉兰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闷笑出来。
哎呦娘嘞,李翠芬这张贱兮兮的嘴巴终于有人能制得住了。
平常在外头和那些碎嘴皮子嚼宝珠的舌根,真当人家宝珠不知道呢,今儿倒是要好好治治她。
于是今年的年夜饭,虽是菜品种类数量最多的一次,是味道最好的一次,却也是李翠芬最食不知味的一次。
等到要吃年夜饭吃,程宝珠发挥出遗传自她老爹的“长袖善舞”技能,又是给江玉兰夫妻说吉祥语,又是给虎头小谷分糖,惹得虎头小谷在她身边转悠,脸上带笑喊着最喜欢婶婶,差点没把李翠芬膈应死。
等李翠芬瞧程宝珠快吃完,终于要松口气后,程宝珠乖巧地又给她夹了块糖醋排骨“嫂嫂,你好像爱吃酸,徐川今儿醋放多了,你试试看。”
徐河听到直点头,略带欣慰地看着程宝珠抢声说“你大嫂确实爱吃酸。”
宝珠是个好姑娘啊,从前瞧着不爱和他们相处,但都把他们放心上呢。
于是他又看向涨红了脸李翠芬,说“瞧人家宝珠都能记得你的口味,等等给宝珠拿两块年糕回去。”
李翠芬死死咬着牙,点了点头。她自持是徐家大儿媳,是徐家长嫂,在这年夜饭的饭桌上,只能不跟程宝珠计较。
月上树梢头,年夜饭结束。
村里有时有鞭炮响,虽说不让放,但革委会在过年时也不会下乡,管不到他们这地方。
今夜天空上有繁星点点,月色皎洁明亮,能将乡间小路给照亮。
是个好天气,程宝珠心想。
适合盖房子,徐川心想。
吃完晚饭,李翠芬目送着程宝珠离开老屋,为了让她尽快走,不仅搭上两块年糕,更搭上半斤李翠芬娘家送的蜂蜜。
只因程宝珠说“我想在老屋守岁,因为老屋有蜂蜜水喝。”
李翠芬当时的表情就跟割肉一般,将蜂蜜交给她的那一刻眼睛都快充血了。
程宝珠这会儿想起来,还忍不住乐呵出声。
徐川牵着她的手无奈道“咱们家也有蜂蜜,你撩拨大嫂干嘛。你拿她半斤,她能给你记上半辈子。”
程宝珠得意的哼了一声,微抬下巴“我就是要让她记一辈子,想一次就难受一次,看她往后还敢不敢在外头和别人一块儿说我。”
“你怎么知道她在外头说你”
“我去问卷调查时听有些婶子说过,这些婶子们能和大嫂一块儿说我,就能对我说大嫂的坏话。”
程宝珠觉得这里真奇怪,你说我的闲话我说你的闲话,可见了面后还能和和气气的。
徐川终究压抑不住,低笑出声。
他媳妇儿简直就是大嫂的克星。
日子便一天天的过去,好几天都是不曾下雪的大晴天,气温渐渐上升,积雪也早就消融。
乡间老树抽出新芽,消失的鸟儿也重新落在柿子枝头。
在乡下年味很浓,程宝珠在春节那天跟随着徐川到村里的各个长辈家中去拜年,还分出去许多一分两分的压岁钱。
同时,徐川也通知自家将要在正月十六那天动土盖房。
动土日子是江玉兰亲自找人算过的,利财利运的极日。
这个消息震惊不少人,徐川脸色如常地把程宝珠和他妈共同出资的谎话给说了好几次,使得他再次一跃成为村里同龄人以及小孩们最羡慕的人。
谁不羡慕徐川
他没结婚前有爹妈兄姐宠着,不下地干活也有饭吃。
如今结婚成家了,房子都能有媳妇儿和老娘出资修建。
他是上辈子修了多大的功德啊,这辈子让他碰上这种媳妇和老娘
一时之间,人人都唾弃徐川,却又人人都想成为徐川。
正月十六来临,“轰隆”一声,破旧的房子被推倒,重建即将开始。
这是1976年,是辞旧迎新。
昨晚。
程宝珠躺在床上,对着这个破房子竟然心生出些许不舍。
“你就是矫情。从前哭着闹着说要新房,现在准备盖了你又唉声叹气的。”
徐川搞不懂她,觉得她的想法是一天一个样,比虎头还多变。
程宝珠哼哼唧唧地躲他怀里,仰头说“我就是觉得,这里是我来后住的第一个地方。”
徐川没听懂她“第一个”中藏着的意思,只以为她是说这是她来到老坑村的第一个地方。
他笑笑说“你现在反悔也还来得及,我明儿就跟其他人说咱们不建了。”
程宝珠瞪他,将手放在他腰上的那一刻徐川就手疾眼快地握住。
嘿,这姑娘又想着捏人。
只是这手软软的,白白嫩嫩的,每次想捏他时都会被他抓到,然后就握着不撒手。
“我不说了,睡觉睡觉。”程宝珠翻个身,享受在这破屋子中的最后一个夜晚。
明天,她可就得搬到老屋去,得在老屋待上一个多月呢,程宝珠想想就兴奋。
也不知道翠芬大嫂是欢迎她呢还是欢迎她呢。
程宝珠思考几分钟,便进入睡眠。
她这番话说完,睡是睡了,反而把徐川心中的愁绪给勾了出来。
“唉”
一声略带惆怅的叹息。
他将程宝珠抱在怀里,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儿也沉沉睡去。
房子预计要建一个半月,程宝珠住在老屋中,日常作息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
也正是当她住进老屋后,李翠芬才知道她从前说的那些半点儿都不夸张。
不仅如此,程宝珠每天都得洗澡,三天要洗一次头,她还真不会点火烧水,次次都得徐川去干。
每天的衣服是徐川洗,饭是徐川做,连洗脚水都得徐川端就连洗头,都得躺在板凳上让徐川帮她洗
莫名其妙的,李翠芬的心头火就蹭蹭蹭地往上冒。
“娘,你瞧瞧宝珠她这像样吗”李翠芬极力克制脸上的嫉妒,挤出笑来小声对江玉兰说。
江玉兰正在揉面团,面粉又是部队里的闺女儿寄给她的,她一直没舍得吃,等宝珠夫妻俩来了后她才开始做。
做啥呢,做荠菜肉末包。
这时候山上还有荠菜,吃着鲜着呢。
江玉兰没理李翠芬的屁话,她这人最懂得怎么当婆婆。
当初瞧见大儿子夹在媳妇和老娘中间不舒服,也晓得再放任徐川在家中会生出罅隙来,于是便快刀斩乱麻地同意分了家。
大儿媳常常揪儿子的耳朵她没管,宝珠两口子的事儿她自然也不会管。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江玉兰可不爱插手两口子的事儿。
李翠芬就这么告上好几天的状,发现半点用处都没有,婆婆依旧每日和程宝珠亲亲热热的,处得跟个亲娘俩一样。
嘿,这样反倒衬着她是个小人嘞。
于是,李翠芬痛定思痛,开始把目光放在丈夫徐河身上,日日压着他让他跟徐川学,同一屋檐下,她可不想被程宝珠给压了。
又是一天夜晚。
“为啥要我学小弟”徐河很纳闷。
李翠芬怒目瞪他,压低声音说“你不学我多丢人,都是亲兄弟,凭啥你不跟徐川一样。”
徐河心说他若跟徐川一样那还得了,那李翠芬恐怕更能气死。
自己一天能拿十工分,川子一年都拿不到十工分。
他在村尾盖了一天的房子,这会儿累得要死,挥挥手道“睡吧睡吧,你想我学川子,那你是不是得学宝珠。”
李翠芬横他“我学宝珠啥,学她啥也不会干只会吃”
“你只要学她每天笑呵呵的就成”
宝珠这姑娘,每天徐川从老屋回来后都笑哈哈的朝徐川奔过去,又是给倒水又是给递毛巾的,腻歪得他看了鸡皮疙瘩都直冒。
李翠芬语塞。
这她还真学不来。
程宝珠在老屋住满半个月,村尾房子打好石砖。
她曾去看过两眼,石砖就跟一个个“口”字一般,据说石砖打好后,便可以开始盖房子。
砖块一车车地运来,村里和徐川家有点儿沾亲带故的人都来帮忙了。
而程家村的三兄弟呢,自然也匆匆赶来。过年那会儿听人说徐川即将盖新房子,用的还是宝珠的钱后,他们便气的要死。
程大明程二明打定主意往后死都不会再管程宝珠,但程三明还是没忍住跑来问了程宝珠一通。
程宝珠当时咋说的来着,说“这钱不是我出的,我身上的钱还在呢,一分一毛都没少,你要不要看看。”
程三明就问“那钱哪来的。”
程宝珠快速看了眼外头正在和徐川说话的江玉兰,然后眼神躲闪移开,低头不愿再说话。
她的这番作态,成功诱使程三明“恍然大悟”。
我靠,徐川爹妈真够偏心啊,瞧着比他爹妈还偏心。
自以为知道了真相的他彻底闭紧嘴巴,对外做出一副对程宝珠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是啊,钱是我妹出的”
“为啥出,她傻了吧唧”
程家三兄弟中,只有程三明一人知道真相,所以其他两人来这儿走几天过场干几天活后便离开。
哪还愿意待啊,一想到这原本是他们家的钱结果盖了徐家的房,快气炸了都,干脆眼不见为净。
一天天过去,石砖打好,水泥混好,砖头一块又一块地盖起来。
先是主屋,然后是左厢房,等砖瓦房的框架搭起来后,上梁也快了。
老屋。
程宝珠今天不需要上班,难得乖乖待在家中跟着江玉兰学缝衣服。
院子中的太阳很大,江玉兰和李翠芬正在缝被套。程宝珠本也想试试,奈何这次被她们婆媳两人一致拒绝。
江玉兰对程宝珠手上的布头简直没眼看,压不住嫌弃道“你还是玩你的布头吧。”
真是没法教,宝珠脑袋中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筋。她和李翠芬轮流教上好几天,宝珠缝个线依旧是歪歪扭扭的。
按照当地习俗来说,这搬家用的被套该程宝珠来做,奈何江玉兰舍不得让程宝珠那狗爬搬的绣迹安在这么好的布料上。
也不知道徐川从哪里买来的布料,还搞了十斤的棉花,看得人都眼馋。
程宝珠倒是知道,布料是系统满1000积分后抽奖抽出来的,总共只能做两床被套。
棉花是她十分钟抢购的,那天系统被她逼着开了后门,程宝珠就轻轻松松地抢到了十斤棉花。
家里被子不多,程宝珠打算把这十斤棉花做成一床冬被和一床夏被。
这次徐川找人打的床很大,被子自然也得做大一些。
“宝珠快来,收线你来收。”江玉兰招呼说道。
程宝珠学了几天也只学会一个收线,她把线收好后,江玉兰嘴里就不停念叨着“搬家婆婆搬家婆婆,你闭闭眼,就当这是我小儿媳做的,我给你多读两遍经”
程宝珠
好家伙,还有这种神呢
被套做完后,徐川去程家村找人打的家具也差不多打完了。
等到他斥巨资从县城里买的新铁锅也拿回来时,村尾新房子正式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