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喻走后,孟轻晗无声的靠在门口。
钟宜声打完一个电话,习惯性去看她的方向,两人视线相对,如两簇清风猝不及防相撞,深度的糅合了某种情感。
钟宜声觉得孟轻晗的表情不太对,但是孟轻晗迅速收起外露的情绪,一副端庄姝色。
钟宜声笑了笑。
孟轻晗挑着眉,回之一笑。
刚走来的孙特助看到这个场面,脚底升起一股凉意。
好怪异有没有。
这几天孟小姐不太对劲的样子。
而下午她跟着孟轻晗一起去探剧组的时候,她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公司最近在拍一部古装探案剧,去探班的时候正拍到一个大场面戏,两国交战,男主一人战百人。
副导演很上道,知道这剧不是公司力推的剧,曝光肯定不如灯犹可见,自然热度更是没有,他想在孟轻晗这儿混个熟脸,让孟轻晗安排一下后期宣传的事儿。
刚开始聊得时候还好,结果把人带去拍摄现场,孟轻晗一看紧巴巴的五十人交战现场,瞬间就坐不住了,偏偏副导演还上赶子找存在感,问了句“孟小姐,这儿拍得不错吧群演的演技都在线。”
孟轻晗压下去的气立刻提上来,她忍了又忍,还是道“这是两国交战两村交战的场面都比这宏大,要是想省演员,战争场面直接口述就可以了,这么几个人太敷衍了吧”
副导演表情讪讪,就没提让孟轻晗增加本剧宣传的事了。
回去的路上,孙特助终于想通问题在哪里了。
好像是把简喻的那份合同送给孟小姐后,她就开始不对劲了。
虽说孟小姐之前张嘴就不饶人,但好歹也会给人留几分面子,可这几天谁的面子她都不给。
连孙粤都不敢上楼来挑衅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呢
简喻跟孟小姐有过节
不对啊,这两个人完全没有交集。
她思来想去还是在公司的磕糖群里发了消息
你们有没有发现,孟小姐最近有点暴躁
竟然用暴躁来形容我晗姐此群必不能容你
孙特助
我上次把简喻的合同给孟小姐看过后,她就不太对了。
简喻的合同不是钟总批下来的吗我还是那部剧的原著粉呢,看来这次简喻要火了,原著超级好看,只要编剧不作妖,这剧必爆。
我从你这条消息里发现了答案。
钟总除了管过雪词姐之外,还管过谁
所以这是
吃醋了
我靠,脑子里自动生成八千字小论文
孙特助下车的时候脚下一跌。
公司里大部分人都默认宜晗是一对,简喻不会横插一脚吧,不会吧
她心里默默祈祷,简喻你可不敢胡来
c刚甜起来没多久,要是这就开始虐了她会伤心。
只是天不遂人愿,老天这玩意儿就喜欢跟人对着干。
简喻也是。
下午她又来找钟宜声。
孙特助很委婉的告诉她,钟总很忙,没时间见她。
简喻直接往休息室走,笑容恬静,“那我在这边等等。”
孙特助被她搞得想回家开叉车把她叉走。
钟宜声开完会后去休息室,发现简喻在里面。
她淡淡看向孙特助,孙特助想隐遁。
“钟总,她说找您有事。”
钟宜声敷衍的点头,问简喻“什么事”
简喻笑着站起来,表情有点像学生时代班里的小机灵鬼,让人喜欢不起来。
“钟总,我买到了您喜欢的唱片。”
钟宜声看都没看,“谢谢,我不听音乐。”
简喻震惊“可”
孙特助敏锐的感受到了一件事。
她的c危。
默默退出去,正要想个办法把孟轻晗叫过来,谁知一转头就跟孟轻晗面面相对。
她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欣喜若狂,哑然无声的指着里面。
孟轻晗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你干得好,什么人都往里放。”
孙特助“”
她能说自己压根没来得及阻止嘛。
孟轻晗撩起袖子进了休息室。
里面的两个人闻声抬头。
钟宜声瞬间眼尾带笑,“你忙完了”
孟轻晗瞟了简喻一眼,意有所指的道“没忙完也得赶紧过来瞧瞧。”
钟宜声疑惑地看向她。
简喻顿了半天,站起来问了声好。
孟轻晗回了一笑,视线移到她手上。
简喻道“这个是我让人淘来的唱片,钟总最喜欢的歌手唱的,晗姐你不会介意吧”
孟轻晗“当然不介意,不过,钟总并不喜欢听这个,她那是在节目上随口说的,你别当真。”
简喻“啊”
孟轻晗意味深长的笑“我们俩都喜欢听乡村音乐,这种的我俩都欣赏不来,你自己留着听吧。”
钟宜声“”
简喻大约是感觉到对方话里的枪药味,也不打算装了,将唱片放进包里,笑容和煦,浑身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晗姐说笑了,钟总可能就是心态年轻了,毕竟谁都喜欢年轻的不是吗。”
这话听着挺气人。
孟轻晗原先还以为这姑娘是游音那种腼腆类型的,没想到心气儿还挺高。
这不明摆着讽刺她年纪大了
既然都开始攻击年龄了,那可就不能怪她嘴毒了。
正要开口时,钟宜声已经冷着脸下逐客令“你要是喜欢年轻的老板,随时可以解约。还有,你看起来像晗姐的长辈。”
简喻“”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整个人像蜡像一样无神,片刻后,她才委委屈屈的说“钟总我不是那个意思,晗姐”
孟轻晗这几天来的郁结之气散了许多,走到钟宜声身后,伸出手给她捏颈椎。
钟宜声被她微凉的手一碰,身体瞬间紧绷起来,她低下头,无声的笑了。
简喻“”
不过孟轻晗并没有忽视她,“我们确实不如你年轻,所以才要多注意身体,你放心,我以后一定经常看你的剧,锻炼锻炼手脚。”
简喻“”这是在说她演技尴尬吗
她压下心中的不满,勉强撑起笑容“我今天来是想谢谢钟总,那个角色真的很适合我。钟总,我能不能请您吃饭”
钟宜声感觉放在后颈的那只手用了点巧力,让她介于痛和痒之间。
孟轻晗替她回“我们声声没有时间,等会儿她得陪我逛街买东西。”
简喻听到那个称呼,心中冷嗤,面上不显,“买什么晗姐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去。”
孟轻晗面不改色,“买几本佛经静静心,你有什么好的推荐吗”
简喻“”
看来也不是那么坚不可摧,她才用了这么点手段而已,孟轻晗就按捺不住了。
再接再厉。
她继续道“晗姐,你不会是生我气了吧”
孟轻晗还没张口,她自顾自道“要是我哪里做错了,晗姐你可以跟我直说,我一定会改。”
孟轻晗眉头一皱,也不给钟宜声捏颈椎了,直接俯身撑住她的肩,“你觉得我是那种圆寂了会化成舍利子的人吗你做错了我干嘛告诉你,我有什么义务告诉你你觉得你二十岁出头还很年轻是吧,那不好意思,比你年轻漂亮还努力的人的多得是,而你看着就像二十岁就吃低保的,我懒得跟你计较,见好就收的道理懂吧”
简喻“”
好过分
她还想说什么,孟轻晗已经松开了钟宜声,“我先去办公室打会儿坐散散火气,再顺便磨把菜刀,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呢。”
简喻接收到她微妙的眼神,便知道潜台词是让她离开。
孟轻晗走后,钟宜声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平时她从不发火,大家都以为她不会发火。
简喻不太确定她的态度,试探着问道“钟总”
钟宜声道“你当时只签了两年的合同吧也快到期了,不用续约,你直接走就成了。”
简喻顿时失色“可我已经跟韩皙姐谈好续约的事”
钟宜声目光锐利的朝她看过来“合同还没签。哪怕签了,也可以毁约。”
简喻感到不可思议“钟总,是因为晗姐不喜欢我”
钟宜声不由开始反感,她站起身,眼中的怒意快形成漩涡似的,“她凭什么喜欢你你哪点值得她喜欢”
简喻被她吓住。
刚才孟轻晗在的时候她还那么理智又温和,可此刻,她,好凶。
简喻心生惧意。
钟宜声打电话叫了孙特助,让她带简喻离开。
这是在公司,简喻也不想闹,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钟宜声平复了心情,慢吞吞的去了办公室。
孟轻晗正坐在沙发上拧洗手时沾湿的袖子。
她拿了纸巾递过去,孟轻晗没接,“不用这个,我用内力烘干就是了。”
钟宜声“”
孟轻晗道“我这心里一团火,怎么可能连袖子都烘不干。”
钟宜声低着头好一会儿,然后张开双臂从侧面抱住她。
孟轻晗的下巴搭在她手臂上,突然觉得有点痒,“怎么,要锁我喉啊”
钟宜声“”
孟轻晗的嘴唇贴在她的皮肤上,轻轻吻了一下“被我戳中心事了吧”
钟宜声默了半响,说“简喻她哥哥为我姑姑自杀了一次。”
孟轻晗“”
钟宜声怕吓到她,所以之前没说,但现在不得不说,“她哥哥是模特,就在我姑姑的公司,具体经过我也不清楚,总之他频繁给我姑姑发腹肌照,没得到回复以后就自杀了。”
孟轻晗哑然许久。
“咱姑姑”她感叹道“人救回来了吗”
钟宜声说“手腕割得不深,住几天院就好了,但是他家里人要曝光这件事。”
孟轻晗明白了“所以你才给简喻批了那部戏”
钟宜声点头。
孟轻晗的怒火一扫而空,“咱姑姑跟那男的谈过怎么就闹到自杀的地步了”
钟宜声说“没谈过。那个模特自身条件不突出,上台容易紧张,相貌有优势,但身材比例没有其他模特那么优越,所以资源不太好。公司给他争取了一个他拍平面的机会,但他表情太木了,拍了一整天都没出图,那边直接把人退了。”
孟轻晗道“那我觉着他应该是为这事儿心态崩的吧”
钟宜声说“他家人非说是因为感情缘故,给简喻那部戏就是补偿一下,到时候即便事情爆出去,我们也不是过错方。”
孟轻晗道“那我懂了,原来简喻跟我说的家事就这啊。”
钟宜声“她跟你说什么了”
孟轻晗道“你们那会儿谈完事出来,我问她找你干什么,她说是家事。”
啧,好像确实没撒谎。
钟宜声拿纸巾擦了擦她的袖子,“公司不会跟她续约了。”
孟轻晗转过头,往她怀里一靠,“好久没人能气到我了,她可真厉害。”
钟宜声说“这里有衣服,你换一件吧。”
蒋觅最近一直在忙着虐陈题名,连自己失业多天的事情都忘记了。
但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陈题名不经虐,这天夜里离家出走了。
次日她到别墅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她猜测陈题名跑路了,所以立刻给孟轻晗打电话。
孟轻晗却很淡定,“我知道他去哪儿了,不用管。”肯定是去找他的女主角了。
蒋觅挂电话时还有点怅然若失。
她的快乐飞走了。
今天准备的虐人套餐用不上了。
正如孟轻晗所料,陈题名找到了钟月明。
在南灼所在的双子楼中。
而同时在场的,还有奄奄一息的钟东临。
陈题名对此有些惊讶,系统停止运行前钟东临还算意气风发,怎么才这么几天,他就变得有点疯啦
南灼指了指钟月明,“她用了实验室,让钟东临全方位体验了一下她妈妈的人生。”
从出生到被拐卖,再到被家暴,最后病死他乡。
钟东临体验结束后就有点疯。
南灼对此并没有什么异意,她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意志已经无法撼动,双子楼会消失,系统会被销毁,钟月明会成为平凡人。
好像临走前虐一把坏人,也没什么不好。
钟东临鼻歪眼斜,嘴里不停吐出白眼狼之类的字眼,钟月明回复“您教得好。”
她眼梢带笑,“哦对了,徐寅的孩子我让她打掉了,报告就在这儿,您看看。”
钟东临的眼珠子像是要变成液体状从眼角流出来,“贱人”
他不能接受“那是你弟弟的孩子,你就、你就对他没有感情吗”
钟月明冷嗤“我是贱人,怎么配拥有那么高贵的感情”
钟东临开始大喘气,眼珠几乎迸裂,最后在轮椅上倒头晕过去。
那张报告单摊在他腿上。
南灼斜靠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自己的头发。
“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钟东临活不了多久,而这个世界也会正常运行,你或许可以走一条新的路。”
钟月明一点都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茫然的神色搁浅在眉眼,“新的道路”
她要接受自己今后的一事无成,接受从前被系统保送的日子是过去式,经历了那么多,还得从头开始。
南灼本不是什么好人,她也曾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的很多好人受苦却无动于衷,但孟轻晗跟钟宜声好像改变了她一点,这些人并不都是系统中的几行代码,他们的喜怒哀乐都是真实的。
她想着安慰一下,但是钟月明又道“也好,我也早就受够了不停跟一群讨厌鬼为伍的日子。”
既然没有能力,那就让自己变得有能力。
她才不会自暴自弃,更不会一蹶不振。
南灼有些失神。
这一瞬间,她猛然觉醒。
其实这个世界中成为傀儡的不仅仅是配角,还有主角。
陈题名大惊,“钟东临要死了”
南灼一听他的声音就头疼“还没,不过快了。”
他经历了一个可怜女人的一生,可笑的是他吓晕过好几次。他仿佛忘记了施暴者是自己,在钟月明妈妈的视角,他也惧怕自己。
陈题名抗拒这个结果,站到二人中间,企图说服二人,“你们在搞什么钟东临要是不死,他的钱和人脉还可以给月明用啊他死了,月明不就少了一个助力”
南灼叹息。
陈题名继续道“不行,我得向总系统申请,我得把钟东临这个角色盘活”
南灼看到他手忙脚乱的在操作台呼叫总系统,眉头一挑。
也许任务失败跟这个系统也有关系吧一遇到事情只会清除角色记忆,控制角色行为,从未思考过为什么剧情会向预期之外发展。
陈题名快要联系上总系统时,钟月明出声,“行了,我不需要任何帮助。”
陈题名愣住了,他迟钝的回头。
钟月明的轮廓还是那么熟悉,但神色却与之前判若两人。
她走近,像是在谴责似的“如果你真的是为女主角好,是为我好,就应该在一开始就帮我,让我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人,而不是让我吸身边人的血,不停让我去谋夺钟宜声的财产,我相信,如果那几年不是你一直让我的目标放在钟宜声身上,我现在也能名校毕业,也能自己创业,根本不需要你。”
陈题名的思维简单粗暴,他总是想让自己的女主角不劳而获,总是觉得自己的女主角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最好的。
即便这次成为普通角色参与剧情,他的目标仍然放在钟宜声的财产上。
他不明白,这不对吗
过去那几年,他们三个人经常这么相聚,讨论剧情。
陈题名当时胜券在握,不论是强制让孟轻晗失忆还是情感转移,他都认为可以帮到钟月明。
他从没想过这件事会失败。
而现在,钟月明把他之前做的一切都全盘推翻。
她的意思好明确,明确到有点伤人。
陈题名以为今晚的相聚如之前一样,他们三个商量该怎么对付那两个不服管的小角色。
钟月明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份女主角的殊荣请给别人吧,我不需要了。”
陈题名眼睁睁看她推着钟东临出门,背影隐在大楼的黑暗中,逐渐被黑暗吞噬嚼碎。
南灼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对你来讲规正剧情只需要控制几行代码,但对她们而言,那是十几年的人生,钟月明说的不对吗,你也是体验过角色的系统了,这个角色才受了这么一点罪,你就痛苦到跑来这里,她们可是熬了十几年。”
陈题名久久未语。
而此刻,他必须接受事实,剧情早无转圜余地。
这天,姜雪词的电影杀青,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请客吃饭。
钟宜声临时有个会没能到场,只去了孟轻晗和蒋觅两个人。
姜雪词拍电影还挺顺利,遇到了不少好玩的事儿,她说了半个多小时,这才问到孟轻晗的近况,“你跟声声有什么打算吗”
孟轻晗习惯性的转杯子,“这家公司够我们经营的了,不过我们打算做一个谈话综艺,最近正在写策划。”
蒋觅等着她问,谁知姜雪词直接把话题略过去,“上次我跟你说的事”
她打电话过来道歉。
孟轻晗被控制的那一年中,她对她说过不好的话。
不过孟轻晗并不在意,她只是觉得高兴,在那个时候有人站在钟宜声那边保护她,对她而言这就够了。
她道“过去的事,我们不提了。”
姜雪词道“钟月明去国外留学了,我是真没想到。”
蒋觅终于找到插话的地方,立即凑上去“晗晗的那个弟弟也没影了。”
姜雪词和孟轻晗相视一笑。
双子楼也消失了,这意味着,她们再也不会被控制。
蒋觅还有点遗憾,“我那么多治人的法子还没用上呢,人就没了,晗晗,那你的百亿资产岂不是也没了”
孟轻晗笑了笑,“没了就没了,不稀罕。”
三个人吃饭吃到一半,姜雪词临时被叫去补镜头,连夜飞国外了。
孟轻晗一看时间,钟宜声的会也开完了,她得回去。
正要开口,她看到蒋觅一滴眼泪砸进杯子里。
“”
她不明所以,“哭什么”
蒋觅难得深沉一回,捂着眼睛,“晗晗,我觉得你们都在前进,就我还停在原地。雪词都去好莱坞了,你跟声声的事业更上一层楼了,我还跟以前一样。我们以后聚餐都来不齐人了,我好像被你们丢下了。”
孟轻晗微微叹气,伸手抱了她一下。
“蒋觅,这是长大的必经之路,每个人都经历过,你意识到这个问题时,说明你的人生要越来越好了。我们只是不能随时见面而已,过节的时候照样可以在一起的。”
蒋觅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哭。
这顿饭就这么结束了。
两人下楼后,孟轻晗正要给钟宜声发消息,但是钟宜声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我来接你了。”
孟轻晗在街边看到了她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