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着家里那咸菜吃一口就行。

    简舒华到场,风传集团不敢怠慢，总经理冯润年亲自接待。

    简舒华坐在冯润年的办公室，神情悠然地喝了口茶,轻声道“我先前一直在国外，未想到风传集团也是我们的大客户之一,没能亲自拜访，实在过意不去。”

    冯润年上了年纪,头发花白,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

    他的目光从简舒华的衣着移到脸上,不着痕迹地观察了片刻，似乎在心里思考此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开口倒是客气“哪里哪里，简总真是客气了，生意场上各取所需，星云的产品实在是非常符合我们的需求啊”

    “我有几个出于好奇的小问题,”简舒华指尖摩挲着杯口，遣词十分谨慎,“不知道能不能请冯总为我解答一下”

    “您说您说,”冯润年一笑，“只要不涉及保密性的问题，我一定解答。”

    简舒华打开iad看起来“据我了解，风传集团主要经营的是时尚设计、服装等方面的业务,星云ai智能办公协作系统开发初期设计的目标客户群体集中在互联网及高新技术公司，根据合同来看风传集团曾经签下3年的长期合同，对于本次续签的态度也十分积极，那么您能讲一讲我们的系统对风传来说有什么不可缺少的功能吗”

    冯润年掏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这简总倒是问错人了,简总如果多加了解一些,就会知道我这个人比较贪玩,很少在集团办公，这个系统主要是我们的业务部门在使用，需求及采购皆不是我主办的，很遗憾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简舒华的眼神深沉又柔和。

    他怀疑冯润年与手下的人有勾当，但冯润年这话倒也不假。做到总经理这个位置的人，很少会像小职员一样勤勤恳恳地守着一台电脑，蚂蚁搬家般去一点一点做完自己负责的项目。

    就是自己，能用到电脑办公的时间也不多，无非是用大屏幕看看报表报告比较爽而已，与用手机没有实质性的差别。

    半晌，简舒华轻笑出声“是我考虑不周，问得唐突了，那冯总用过我们的系统吗”

    冯润年再次擦了擦汗水，面对简舒华的目光，他没有立刻回答问题，反而笑呵呵道“这人啊，上了年纪就是虚，我这一到夏天出汗就比年轻人多多了。”

    在24c的空调冷风下，他身上的蓝色衬衫领口与前襟都有着汗湿的痕迹。

    反观简舒华白衬衫外套着大接驳领马甲，干净清爽，丝毫看不出热到流汗的温度。

    简舒华唇角微微抬起一个弧度，轻轻点了点下颌，并未应声。

    在短暂的沉默里，他已在无形中向对方施加了压力。

    冯润年率先败下阵来，回答道“用是用过”

    恰逢简舒华摘下眼镜，随手掏出纸巾轻轻擦了擦镜片，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来。

    那道目光太锋利，像是要把人生生剖开，冯润年心中一凛，说话的速度都快了“就是用的不太多，我的事务都是秘书转达，我自己也没怎么关注过。”

    眨眼间简舒华已经重新将眼镜架在鼻梁上，薄薄的玻璃片泛着镀膜淡淡的蓝紫色，藏在后面的深琥珀色瞳仁温和极了。

    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个错觉。

    冯润年已不敢大意，心虚地喝了口茶，主动道“简总不愧是星云的引领者，关注的问题都很专业啊，可惜我这个老头子已经不行咯，每天只盼着退休了，您要真想了解系统方面的问题，不如我找业务部门的相关负责人来为您解答一下”

    “不用不用，我只是出于个人的好奇，可真是太麻烦冯总了，”简舒华摆摆手，肩背靠在沙发中，姿态十分随意，这间办公室倒像是他的主场，“既然您对这方面不太熟悉，那我们聊些别的，我对b市不大熟悉，不知道您能否给我介绍一些特色”

    “好好好，我想想”

    冯润年松了口气，心情跟着轻松了不少，能问出这样无关业务的话来，这到底是个孩子，玩心很大啊。看来方才只是自己多虑了。

    两位老总这一聊就是整整三个半小时过去，待简舒华从冯润年的办公室出来，太阳已经落在了西边，橙红色一片，照得整栋办公楼像是浸在一片燃烧的火焰里。

    方林坐在对方的秘书办公室跟人聊得开心，两个姑娘一个男孩围着他笑得前仰后合。

    看见简舒华出来，他立刻抬腿走人“下次再聊下次再聊，我老板出来了，我走了啊”

    几人冲他摆手，表情还恋恋不舍的“有空约饭啊”

    简舒华余光看过跟上来的方林“聊得不错”

    “他们真的热情，”见简总没有下发指示，方林已经领会今天没有别的工作了，人立刻松懈下来，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结，“一直跟我打听在美国居住怎么怎么样，我说住久了没有国内有意思，他们还惊讶呢。”

    “总经理室的秘书，不了解美国吗”

    “简哥，您以为谁都跟我似的陪着您到处跑，上班像环游世界啊周秘书不也没出国过吗。”

    简舒华点点头“你说得对，那下次我带周时走。”

    方林“不，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这一路上风传都有人看着他们，前台小妹还特意帮二人按了电梯。

    出了办公楼，方林抬手打了辆车，风传大楼在后车窗中变成遥远的风景，交谈的话题转了个180度的弯。

    “拿到了，我发给您的办公邮箱了，”方林道，声音还是很小，像是怕被人听见，“顺便也抄送了稽核部经理。”

    简舒华笑意明显“今年内部稽查的时间已经过了，如果他能理解我的意思的话，过几天我们就会收到临时稽查的文件了。”

    方林叹气摇头“如果要别的部门知道这是咱们开的头，一定要恨死我们了，每次稽查都跟抄家似的，祖传八代的纸质材料都要翻出来看，上次许主任还跟我聊到稽查，说每次现场检查她都害怕得腿肚子抽筋。”

    简舒华眯了眯眼睛，一丝狠厉的光一闪而过“我每次开会都强调工作风险合规问题，偏偏有人要试探我的底线，星云可不会成为下一个华宁。”

    “哦对，”方林想起什么似的翻起手机，“陈涛总那边您让我留意的材料我都查过了，华宁这几年确实有人私下找过他，但是他直接拒绝了，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

    简舒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

    裴宁玉这个小狐狸。

    撼动不了自己，就想从自己身边的人下手。

    心思可真坏啊，可得找个机会好好给他上一堂课。

    车窗外，耸立的高楼与葱郁的树木飞速倒退而去。

    不远处还能看见华宁医药的红色牌子。

    即便是今天，那也是b市最高的办公大楼之一，无论在b市的哪一条街道上，只要抬头去找，总能找到华宁。

    可惜大厦将倾。

    简舒华看向手机，或许是听说他来了b市，简文烨近几日抛出橄榄枝的频率多到令人有些心烦。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比如从未考虑过将华宁交给裴宁玉，比如华宁的名字就取自简舒华的华字。

    这一步是相信感情牌会对自己有用呢，还是实在走投无路了呢

    简舒华忽然出声报了个地址“师傅，麻烦换个地方。”

    方林怔了一下“您不回影帝那”

    “晚点再回，”简舒华道，“你呢，有别的安排”

    他的目光扫过来，方林不自觉的坐得板正“没、没有，就是我们不带东西上门好吗”

    “没事，”简舒华收回目光，“他们不会介意的。”

    车子开到一处别墅区停下来，方林付钱的功夫简舒华已走出有一段距离了。

    方林正要追过去，就看见简舒华又停下来，转身看自己“方林，你去买点东西吧，随便什么都行，还是带点好。”

    “我就说得带吧，”方林立刻招呼出租车停下，对简舒华喊道“等我啊，我去趟市中心买点首饰”

    简舒华转身回去，走进一间院子里种满了菜的小别墅。

    一个老妇人正在择菜，一边唠叨着“你那个拖鞋就别缝啦，十年元老该退休啦，明天带你去买双新的啊，咱也买个名牌的穿穿。”

    一个精瘦，头发金黄的外国老头坐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拿着只快要零碎的拖鞋，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像个孩子一样开心。

    简舒华推门进去“姥姥。”

    “哎哟，”老妇人抬起头看他，半晌有些不敢相信似的问了声“是舒华啊”

    “是。”简舒华张开手臂，给了她一个拥抱。

    他拍着老人宽厚的背，看向坐在台阶上的人“安东，你不开心啊”

    外公是俄罗斯人，对「姥爷」这一地道的称呼没有什么感觉，简舒华从小的教导就是喊他的名字安东。

    “你抱谁老婆谁能开心啊”安东的中文很是流利，“过来，抱我。”

    简舒华闻言又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外婆拾起地上的菜，急急忙忙拉着简舒华进屋“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瘦了啊，晚上在这吃啊，我给你做饭去。”

    “才回来，公司事太多，没顾得上过来一趟，”简舒华换了拖鞋，环视着别墅内的布置，明明是最亲密的关系，这个家对自己而言却有些陌生，“不用费劲了，姥，我就着家里那咸菜吃一口就行。”

    “哎呀，给你炖点肉补补啊”

    “真不用，”简舒华一脸无奈，“我晚上有事呢，还得再吃，人一天吃四顿可有点多了啊。”

    世界上总有个人觉得你瘦了要吃肉那就是外婆。

    哪怕自己腹肌分明，胸肌饱满，二头肌标准，在外婆眼里也永远都是瘦了。

    “啊，”老人脸上露出一丝失望，“那你晚上还走啊”

    简舒华把领带扯下来随意地塞进兜里，应道“走，得赚钱呢。”

    随后他问道“在这过得还行吗要不跟我回s市，我下班就来陪你们吃饭”

    外婆放下刚从冰箱里掏出来的肉，摇了摇头“都在这过了一辈子了，还折腾什么呢，再说你工作也忙不是。”

    “忙也不差陪你们这一会，”简舒华拍了拍她的肩膀，扶着外婆到沙发前坐下，自己也跟他们二老面对面坐，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我来这就是想问问，简文烨还像以前那样控制你们出门吗”

    说话间他抬眼看向客厅一角，一个摄像头正与自己冰冷地对视，闪烁着无情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