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向沂兴致冲冲地去找客栈掌柜,询问买奶的相关事宜。
迟迢盘在他手腕上,思考「爸爸」是什么意思,他对人间了解不多,难道这是什么新的爱称
他暗暗记下来,准备找时间让人去查查。
客栈掌柜给他指了条路,隔壁开饭馆的是夫妇一个是羊妖,一个是牛妖,他们肯定有奶。
应向沂被这个通俗的形容震到了,连连道谢,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小蛇“妖界还挺好玩的,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迟迢想问你想的是什么样子,苦于幼年期无法开口。
许是心有灵犀,应向沂接着说了下去“我以为的妖界没有这么和平,妖是邪恶的存在,他们危害人类,是大反派。”
迟迢蔫蔫地垂下脑袋,尾巴也不动了。
他虽然听不懂应向沂的一些措辞,但能拼凑出话里的意思,无外乎妖是坏的。
人间与仙界交好,凡人向往成仙,对妖界的看法基本都是这样的。
迟迢做了这么多年的妖尊,早已经看惯了这一切,本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了,但听到应向沂也这么认为的时候,还是很难过。
他横行霸道,也存过想改变世人的想法,自上任以来就单挑仙界高手。
谁知非但没为他的臣民赢来尊重,反而使得世人畏惧,以讹传讹,将他们更加妖魔化。
妖族也曾与人族和谐共处,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千百年前那场灾厄,毁掉了象征着祥瑞的神兽威名,无数供奉的庙宇被捣毁,四大神兽成了人人喊打的凶兽,被天道覆灭。
他是龙族最后一脉,纯种白龙的后裔,虽比不得青龙的血统,但也是万妖敬仰的存在。
只可惜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妖族不被各界的人围攻,他连自己的血脉都要隐藏。
一想起这些事,迟迢就生出无尽的悲哀。
他活了太久,责任心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最难过的还是小娘子对妖的态度。
这是他刚刚发现,唯一喜欢的人,如何能不在意
应向沂没发现他的心情,扯了扯嘴角,略有讽意“以前总看一些故事里描写妖族天性善良,人类利欲熏心,我以为那只是故事,没想到却是事实。”
嫁衣鬼一事给了他很大打击,他看不惯九宝阁的肆意妄为,也不能接受探灵司的袖手旁观,甚至于仙界的插手,他都觉得恶心。
“是我想错了,善恶从来都不是根据阵营种族划分的。”应向沂摸了摸小蛇,话锋一转,“小家伙,你是妖吗”
迟迢还在伤心,没搭理他。
应向沂也不介意,笑笑“我很喜欢妖界,咱们以后一起在这里生活,好不好”
迟迢“”
蔫头耷脑的小蛇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晶莹的眼珠子亮亮的,像盛满了星星。
应向沂笑开了“能听懂我说话那看来是妖了。别晃尾巴了,我知道你愿意,乖乖的,爸爸去给你买奶喝。”
失落一扫而空,迟迢恢复牛逼轰轰。
他偷偷打量应向沂,越看越觉得自家小娘子合心意,试问有哪个人敢大摇大摆跑到妖界,还敢闯进结界,把妖尊偷回家。
得意一秒,两秒猛龙陷入沉思。
他似乎忽略了什么事。
应向沂来到饭庄,说明来意后,小二人都傻了“买,买奶”
“有什么问题吗”应向沂笑意温和,“我听说你们这家店的掌柜是牛妖和羊妖,所以想买他们的奶。”
小二“”
小二跑进后堂,应向沂戳了戳小蛇“我刚才会不会太冒犯了,老板不会把我们打出去吧”
直接说买人家的奶,总觉得有些猥琐变态。
迟迢努力偏头,躲开他的手指,用软乎乎的小牙包啃了啃他的手腕。
放心,有本尊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这是多久没吃饭了,饿成这样。”应向沂心疼得不行,把手指伸到小蛇嘴边,“先啃着玩吧。”
迟迢“”
放肆,你把本尊当什么
见小家伙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应向沂福至心灵“咬吧,爸爸不怕疼。”
骗子。
当初咬你脖子的时候,也不知道谁疼得嗷嗷直叫。
迟迢哼哼唧唧,张开嘴含住了他的指尖,用软嫩的牙齿磨着,试图留下一个印子。
幼小的龙崽牙齿并不锋利,磨了半天,都没咬红。
应向沂按了按它的牙包“好了,不玩了,爸爸的手太硬了,再咬把你的牙都磨坏了。”
他剪纸多年,指腹上有茧子,不适合用来磨牙。
迟迢面无表情,恨不得立马变回原形,张开嘴给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看看,自己的牙有多么锋利。
小二把掌柜叫了出来,一男一女气势汹汹。
他们开了几十年饭庄,挑剔的客人数不胜数,但从未见过这种找茬的方式。
应向沂先发制人,抢在他们开口前拿出一袋银子“我来买奶,喂我家崽崽。”
这是他这半月摆摊赚来的所有钱,苦什么都不能苦孩子,应向沂从小在孤儿院吃不饱穿不暖,不想让自家小蛇也跟他一样。
掌柜面面相觑“你认真的”
应向沂将小蛇往前一递,不无骄傲地炫耀“我家崽崽是不是很可爱”
即使变回了幼年期,成熟大妖的威慑力还是不会消失的,迟迢心神微动,气势就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震慑住了面前的妖族。
应向沂感觉不到,掌柜和小二,以及饭庄里的其他妖族,一瞬间都被压制住,无法动弹。
迟迢得意地挠了挠应向沂的手腕,晃着脑袋,眼睛滴溜溜的。
诡计多端的小娘子,还不赶紧给他一个亲亲吗
显而易见,应向沂并没有接收到求吻信号。
他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打量着面前的掌柜,心下疑惑。
迟迢怕露馅,收敛威压,饭庄里的妖族瞬间恢复正常。
掌柜们心情复杂,看着小蛇的目光中满是敬畏“你说这是你的崽崽”
夭寿了,崽什么崽,这分明是只惹不起的大妖。
应向沂警惕地看着他们,将小蛇拢进怀里“它是我的。”
掌柜们“”
放心,没人想和你抢。
迟迢志得意满,骄傲得恨不能把小娘子抱起来亲。
话本里说了,只有用情至深才会特意当着大家的面宣示主权,小娘子真的好爱他
应向沂拧紧眉头“你们到底卖不卖奶”
不卖就说一声,他还赶着去给崽崽喂饭。
掌柜们看看他怀里的小蛇,表情扭曲“卖,银子你拿回去吧,我们最喜欢帮助别人了。”
话音刚落,女掌柜就进了后堂,没多久拿着一碗奶出来。
应向沂将小蛇换到右手,接过碗,示意了一下桌上的银子“这碗就算我买了。”
迟迢尾巴尖下意识往他手腕上盘,遇到了红绳的阻碍,他扭过头看了一眼,整条龙都呆住了。
他知道自己忽略什么事了。
这不是做梦的话,小娘子为什么能闯进他设下的结界
结界只有他能开启,与他的妖力息息相关,就算小娘子身上有他的血脉烙印,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闯进去。
迟迢绕着红绳,趴在鳞片上嗅了嗅,心中了然。
毫无疑问,这是他的鳞片。
有他的鳞片和血脉,结界识别不出,将小娘子当成他了。
这种巧合都能出现,说他们没缘分,谁信
迟迢并不太在意结界闯进人的事,他现在比较好奇,小娘子是怎么得到他鳞片的。
白龙五百岁才会成年,成年之前有蜕鳞期,他没成年的时候就成了妖尊,每次蜕鳞期都会躲起来,生怕鳞片外泄。
迟迢很宝贝自己的鳞片,掉的鳞片都会好好收起来,他不记得自己有遗失过鳞片。
应向沂端着奶回了客栈,将奶倒在茶杯盖上,小心翼翼地伺候小蛇用饭。
迟迢看着眼前白白的奶汁,满心无奈,没心思去想鳞片的事了。
他破壳时,族人就死光了,没喝过一口奶。现在都成年了,让他喝不知什么妖的奶水,他实在受不了。
应向沂趴在桌上,目光中满是担忧“乖乖,你怎么不喝呢”
他没养过蛇,只能凭感觉照顾小家伙。
“我是不是不该把你带出来”应向沂有些失落,“你在山谷里睡得好好的,我把你带出来,本来是想照顾你,结果好像弄巧成拙了。”
迟迢见不得他这副模样,急得去蹭他的脸。
他的伤慢慢养也可以养好,只不过山谷是龙族的遗址,在水潭里养伤的效果会更好一些,所以他习惯去那里疗伤。
“我没事,送你回去吧。”应向沂笑意勉强,“我有时间就去看你。”
迟迢“”
诡计多端的小娘子,绝对是故意惹他心疼。
一口能吞了半条河的凶猛白龙愤愤地甩了甩尾巴,转过身,一头扎进碗里。
是羊奶,味道很腥,带着一股子膻味。
迟迢捏着鼻子,封了自己的嗅觉和味觉,一脸麻木地逼自己喝奶。
应向沂被它吓到了,反应过来的时候,碗里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奶汁了。
小蛇的脑袋泡在奶里,他连忙去捞,手忙脚乱地给它揉肚子“乖乖,你是想吓死我吗”
小蛇长长一条,应向沂不知道它的肚子在哪里,从头到尾都捋了一遍。
喝了大半碗奶,也没长胖一点,还是细细的。
迟迢委屈巴巴地蹭到他手边,仰着头去碰他的脸。
本尊都为了你做这么没有尊严的事了,你不给个亲亲说得过去吗
应向沂被逗笑了,任由它蹭,从储物戒里拿出软布,沾着清水,将它身上的奶渍擦干净。
然后捧起小蛇,在它的小脑袋上亲了一口“这么喜欢喝奶,干脆叫你小奶包吧。”
迟迢“”
小蛇扭过头,不理人了。
应向沂挑挑眉“不喜欢这个名字吗那叫你粘人精、娇娇、软软、小白乖乖,你倒是给个反应,最喜欢哪一个”
最喜欢你叫我相公。
迟迢又想起对方没认出他的事,心里窝火,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
应向沂一点都不担心它伤害自己,笑意温柔“叫你小白好不好,你白白的长长的一条,唔,条条也不错。”
小蛇一愣。
应向沂挑了挑眉“喜欢这两个名字”
迟迢心情复杂,刚才的一瞬间,他以为对方是在叫“迢迢”,连心跳都快了几分。
从来没有人给他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的名字能够这么动听。
应向沂捏捏小蛇的尾巴“跟爸爸姓,大名应白,小名条条,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迟迢“”
我怕一开口吓死你。
应向沂越看它越喜欢,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耳根有点热“我怕照顾不好你,刚刚着急了,条条喝那么多奶,是想告诉我,不愿意离开吗”
迟迢哼哼两声算你聪明。
你一个人跑到妖界来,本尊不跟着保护,你被不长眼的妖伤到怎么办
伤慢慢养总会好的,小娘子只有一个,不能出丁点差池。
应向沂心满意足,他猫嫌狗厌,在今天之前,根本没想过会养什么宠物。
见到小蛇的第一反应就想带回家,现下看来养的没错,小家伙比想象中要乖,还很喜欢他。
迟迢爬到他肩膀,头搭在他脖子上,舔了舔颈后。
淡光闪过,那块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一个血色印迹,正好聚集在凸出的颈骨上。
感受到自己的气息笼罩着应向沂,迟迢心里满足不已,心里的不爽稍稍被压下去。
这个人穿了他的嫁衣,是他的小娘子,不是在梦里,他们真真切切地见面了。
虽然小娘子没认出他来,但他们亲亲了,实打实的两次。
然而还没开心几秒,迟迢又开始生闷气了。都是他的人了,还随便亲别的妖,小娘子多少有点不守妇道。
不行,得好好惩罚一下。
迟迢思前想后,觉得凭他的魅力,一定可以让对方再爱上他一次。他可以隐瞒身份,等对方爱上自己后,就说自己有家室了。
小娘子会不会难过得哭出来
迟迢想象了一下对方泫然欲泣的画面,登时跟打了鸡血似的,装蛇装得更起劲了。
应向沂戳戳小蛇的脑袋“条条,撒个娇给爸爸看。”
迟迢忍气吞声,配合地蹭蹭手指,又软又糯,乖得一塌糊涂。
小蛇一点都不怕生,是个粘人精,喜欢蹭他亲他。
应向沂心里欢喜,突然表情一僵,觉得似曾相识,梦里那条变态淫蛇也喜欢蹭他亲他。
应向沂啧了声“条条,你们蛇是不是都喜欢蹭人”
迟迢心道我不是蛇,别问我。
片刻后他仰起头,眼里满是愤怒除了我,难不成你还养过其他蛇
门被敲响,一声接着一声,应向沂皱皱眉,站起身。
迟迢烦躁地甩着尾巴,感觉自己喝的不是奶,是醋,他一口锋利的牙都要气倒了。
来人是无影,应向沂没让他进屋“有什么事吗”
无影的原形是鹤,鸟类和蛇似乎天生不太对付,他怕吓到条条。
“能进去说吗”
无影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表情很焦急。
应向沂转过身,让他进门“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他快步走到桌边,抱起小蛇,将之塞在怀里,拿袖子遮得严严实实。
迟迢还在醋着,一点都不配合,拼命晃动脑袋,从他怀里钻出来,耀武扬威地宣示主权。
他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东西敢来抢他的无影那张看了几百年,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迟迢龙躯一僵,如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