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地劝说着“试试吧,试试吧,你不想拒绝他,不是吗”
湿热的呼吸扰乱了应向沂的心绪,他跟随心中所想,对着近在咫尺的角伸出了手。
白龙的角是银色的,比上品的琉璃还要灿烂,沾了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摸起来应该很硬吧。
不像条条的角,刚生出来,青涩稚嫩,摸起来软乎乎的。
应向沂被眼前这条擅长蛊惑人心的白龙“勾引”了,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脑袋里的想法,不然他该发现,自己下意识将梦里的变态和条条联系到了一起。
条条和这条白龙有太多的相同点了。
他的条条,拥有和眼前的白龙相同的湖绿色眸子,比世间最珍贵的翡翠玉还要漂亮。
他的条条,通体白皙,鳞片光滑,脑袋上顶着两个软乎乎的角包,就像是这条白龙的缩小版。
应向沂错过了这些。
他被攫取了心神,从龙角上滑落的水珠砸在他手指上,带来温和的微凉感觉,像微风雨露的轻吻。
在抵上龙角尖尖的瞬间,面前的一切土崩瓦解,如同片片碎裂的雪花,在眼底散开。
梦境骤然被打破,白龙消失无踪。
恍然回神。
凌晨天光微暗,除了被吵醒的一人一蛇,世间万物尚在睡梦之中。
叫嚷声和哀嚎声响个不停,一股脑儿涌进耳中,有如魔音贯耳。
应向沂面色不虞,反手将枕头扔过去“闭嘴。”
百里舒被捆得太结实,努力扭着身体也没躲过,被砸的仰倒“应向沂你什么意思”
突然从梦中惊醒,应向沂还有些懵,下意识捻了捻指尖。
没有想象中硬。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指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百里舒躺在地上,自下而上地盯着他,身上满是蹭到的灰尘,整个人脏兮兮的,狼狈不已。
目光热烈无法忽视,应向沂打了个哈欠,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昨晚救了个麻烦“呦,终于清醒了。”
“应向沂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我松开,我胳膊快要掉了”
堵嘴的布不知怎么掉了出来,百里舒哀声呼痛。
睡梦正酣,刚和小娘子更进一步,猝不及防被这烦人的家伙搅和了好事,千载难逢的机会消失了。
以应向沂谨慎的性格,一旦清醒过来,就不会再上当。
龙角都给人摸了,却没个说法,亏到家了。
迟迢气得牙痒痒。
在听到百里舒说出应向沂的真名后,这种不爽到达了顶峰。
应向沂刚准备下床,就被变大的小蛇勾住了腰,他回头看了一眼,小蛇一言不发,赌气似的拦着他,一双大眼睛里藏着愤懑。
应向沂微怔,挠了挠尾巴尖“做噩梦了,闹脾气”
不等小蛇做出反应,他先垂下眸子,轻轻笑了声“我倒做了个有意思的梦。”
可惜被打断了。
也不知今晚能不能续上。
即使在昏暗之中,也不会影响迟迢的视物能力,他清楚地看到了应向沂脸上的意犹未尽和期待。
似乎,也没有亏太多
“好了,条条乖。”应向沂拍拍腰上的尾巴,温和却不容置喙。
迟迢没有松开,顺势盘到了他身上。
这样也行,应向沂向来宠着自家蛇崽崽,用胳膊托着鳞尾,下了床。
百里舒挣扎到没有力气了,奄奄一息地瘫在地上,看着应向沂怀里的大蛇,表情扭曲。
他明明只看到应向沂躺在床上,这转眼之间,怎么凭空多了条蛇
绿油油的竖瞳满是凶光,蛇信子在应向沂颈间滑动,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一种警告。
百里舒打了个哆嗦,感觉头皮都要炸了。
那条蛇虽然缠着应向沂,但眼珠子始终都看着他,是在警告谁,可想而知。
夭寿了,应向沂怎么惹上这么个鬼东西
百里舒看着条条发愣,目光中没有痴迷,却依旧令应向沂不爽。
他没有解开绳子,顺势踢踢百里舒的腿“说说吧,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你先给我松开啊”
“不行。”
百里舒傻眼了“”
应向沂老神在在“绑着是为你好,你是不是不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什么”
“昨晚”百里舒拧眉思索,半晌点点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确实不记得了,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应向沂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在心中快速盘算着“你被人绑架了,我去救你,你非但不领情,还对我大打出手,打伤了我。”
“我对你大打出手,还打伤了你”
百里舒眼睛瞪得溜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就他这三脚猫的功夫,就他这体型,就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能打伤应向沂
百里舒想到应向沂通天的本事,当即反应过来,一嗤“我要能打伤你,还真是祖坟上冒青烟,我长能耐了。”
活了几百年,就没人敢跟暴虐的妖尊开玩笑,以至于迟迢现在还是一条没有幽默感的龙,听到有人对小娘子不敬,下意识想收拾。
他调了个头,冲着百里舒威胁似的张了张嘴,牙尖锋利,闪着冷光。
血盆大口堵在面前,百里舒面色苍白,冷汗直下“应,应兄,这蛇想吃了我,你快救我,快救救我啊”
应向沂连忙抱着条条向后退,笑着打圆场“它这是喜欢你,跟你打招呼呢。”
百里舒“”
百里舒“”
他很想问问应向沂,他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前有大蛇虎视眈眈,为了小命着想,这话是不能问出口了。
应向沂对迟迢说了几句话,将蛇放回床上,体贴地盖上了被子。
百里舒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表情古怪,欲言又止。
安顿好自家蛇崽,应向沂才去找吓懵了的百里舒“别乱动,我给你解开绳子。”
捆了大半夜,百里舒浑身发麻,解开绳子后不敢动,小声“哎呦哎呦”地叫唤“应兄,这不是昭南城吧”
应向沂在探灵司不辞而别,他在昭南城找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人影。
“不是。”应向沂把地上的碎瓷片踢到一旁,扶他坐起来,“你不知道这是哪里”
“不知道,我就记得自己在城里喝酒听曲,然后被一个孙子打晕了,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绑了。”
他顿了顿,揉着手腕意味不明道“你在哪里救的我”
应向沂没好气道“客栈,这里是妖界,看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发生的事,还不记得时间。
百里舒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妖界你来了妖界我,我也来了妖界”
他扭头看向床榻,哆嗦着举起手“这,这不会是阿鱼吧她怎么从鱼变成蛇了”
应向沂习惯了他跳脱的思维,等他冷静下来,才简单解释了几句“阿鱼已经被我送回家了,它叫条条,是我捡的。”
“原来如此。”百里舒揉了揉肚子,从地上爬起来,“有吃的吗”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天已经彻底亮了,街上陆续有摊子营业,叫卖声不绝于耳。
应向沂拍拍衣袖“收拾收拾,出去吃吧,对了,你记得把这身衣服换了。”
他把无影给他的衣服找出来,给了百里舒,抱上条条,带着人出去吃饭。
百里舒是孩童心性,一路上都在偷偷看变回小蛇的条条,好奇不已“这条蛇会变大变小,好厉害。”
小蛇崽雪白软糯,没有攻击力,看着不像大蛇一般瘆人。
见应向沂撸蛇撸得欢快,百里舒跃跃欲试,伸出手,想撸一把。
还没碰到,就被一声呵斥止住“滚”
小蛇盘在应向沂手腕上,整条蛇凶得要命“敢碰我一下,我咬死你。”
百里舒“”
百里舒“应兄,条条脾气还挺大的,你怎么不找条乖一点的养”
应向沂将小蛇按回袖子里“条条很乖,只是不喜欢别人碰它,它有剧毒,被它咬了必死无疑,你要是不想死,就离它远点。”
百里舒“”
得尽快赶到白虎族遗址,应向沂退了房,在客栈附近挑了个馄饨摊,准备吃完就赶路。
日头已经出来了,两人坐在阴凉的位置。
馄饨是现煮的,等出锅的时候,应向沂照例逗小蛇玩。
百里舒莫名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应兄,你从哪里捡的蛇,也打算送它回家吗”
一人一蛇都愣住了。
迟迢殷切地注视着应向沂,他有预感,对方会说出他很喜欢的话。
应向沂回过神来,啧了声“不打算。”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是从小蛇家里把它拐出来的。
百里舒“嗯”
应向沂“不打算送回家,我和条条是一家人,相依为命。”
百里舒“你疯了,要和一条蛇相依为命”
细瘦的蛇尾卷起茶杯,满满的一杯水,全都泼在百里舒脸上,一点都没浪费。
迟迢冷声道“活腻了的话,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百里舒“”
应向沂怔了下才回神,安抚性地揉了揉小蛇“百里开玩笑呢,条条乖,不生气。”
妖尊脾气大,一怒便得人命和鲜血来偿,在应向沂面前的迟迢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出乎意料的好哄。
小蛇拱进应向沂掌心,蹭了蹭“我要和你相依为命,一辈子不分开。”
应向沂心里又软又暖“好,都听条条的。”
一旁被“孤立”的百里舒愤愤地拿起勺子,一边搅馄饨一边小声嘟哝“脾气那么差,还不如阿鱼可爱。”
迟迢刚得了应向沂的话,心情正好,没搭理他的闲言碎语。
应向沂眯了眯眼睛,突然想到百里舒之前说的话。
在昭南城的时候,他对灵力的控制还太差,剪纸也用的不熟练,为了保护应鱼,一直小心翼翼的瞒着她的身份。
他不记得自己有告诉过百里舒,为什么百里舒会知道应鱼是妖,还知道她是鱼妖
应向沂吃着馄饨,心中疑惑不已。
百里舒很快就适应了自己来到妖界的事,上蹿下跳,恨不得把这座城逛遍。
应向沂不得不拿出撒手锏“我还有事,要离开这里,你要逛的话,咱们就分道扬镳。”
百里舒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登时蔫了“我一个人哪里敢在妖界乱跑,不逛了不逛了,我和你一起。”
往城外走去,一路上百里舒四处张望,东瞅瞅西瞧瞧,生怕少看了一眼。
“这妖界和人间果然不一样,处处都是新鲜玩意儿。”
“这些妖还挺有意思的,明明会长耳朵长尾巴,还非要变成人的模样。”
应向沂瞥了他一眼“有耳朵和尾巴不好吗,比人可爱多了。”
百里舒咧咧嘴“应兄说的是。”
小娘子喜欢有耳朵和尾巴的妖吗
迟迢若有所思,想到自己只有粗壮尾巴和发育不完全的龙角,陷入了自卑之中。
得想个办法,弄个耳朵出来。
妖尊大人蜷成一团,开始回忆上古秘术。
出城要穿过一条街,昨晚的客栈恰好在必经之路上。
怕什么来什么,应向沂刚祈祷完,千万别碰到斗篷人,抬头一看,从客栈里陆续出来十多个斗篷人,和百里舒之前打扮得一模一样。
“应兄,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应向沂心道我中墨菲定律了。
万一对方认出了百里舒,免不了一场恶战。
应向沂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悄悄摸向储物戒,计算着剩下的剪纸能不能阻挡这群人。
不等他得出结论,斗篷人就越过他们,朝着城外而去。
全程没看百里舒一眼,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应向沂“”
怎么回事
同样疑惑的还有迟迢,他死死地盯着逐渐走远的斗篷人,眸底闪过一丝暗色。
他出手向来不留情,昨晚为了帮小娘子脱困,他直接弄死了那群斗篷人,今日对方竟然跟没事人一样,又出现了。
这群人身上有古怪。
百里舒不明所以,挠挠头“应兄,你看什么呢那些人的衣服好奇怪,穿成这样也太引人注目了吧。”
应向沂语气微凝“确实引人注目。”
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似的。
他思忖片刻,带着百里舒悄悄跟了上去。
斗篷人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前进,期间众人没有交流,跟上了发条的人偶娃娃似的。
应向沂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的保持距离,生怕被他们发现,注意到他们的奇怪反应后,大着胆子跟在队伍末尾。
如他所料,斗篷人依旧没有注意到。
百里舒懂得察言观色,压低声音“他们是谁,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他们”
应向沂睨了他一眼,轻飘飘道“他们就是绑架你的人。”
百里舒“”
少年郎瞪圆了眼睛,满面惊骇之色。
从客栈出来,应向沂将在街上看到他,去客栈救他的事都讲了一遍,百里舒顿时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程度。
他是被人从昭南城绑到妖界的,期间经过了很长时间,但他一丁点都不记得,可见绑架他的人有多难对付。
百里舒胆子小,怂的要命“他们看起来就不好惹,要不我们还是别跟了吧。”
“不行。”应向沂拨了拨手腕上的小蛇,确认了方向,“我有件要事得办,这些人赶路的方向,正好和我一样。”
之前骑龙而行,赶了大半的路,已经到了白虎族遗址附近,距离百里有余。
迟迢本来想着带应向沂在附近山里绕圈子,恰好碰上这形迹可疑的斗篷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从斗篷人的赶路方向来看,他们要去的地方也是白虎族的遗址。
傀儡咒的出现,让迟迢没办法不将他们和白虎族遗址的怪事联系起来。
见劝说不动,百里舒苦着一张脸,跟上了应向沂的步伐。
傍晚,暮色四合,山林中一片漆黑。
出乎应向沂所料,这群无知无觉的斗篷人并没有摸黑行动,而是找了个山洞歇脚。
应向沂等人没跟进去,在山洞外不远处。
百里舒一身金贵少爷的病,赶了一天的路,体力消耗巨大,倚着树干喘粗气。
应向沂把之前准备的烧饼扔给他“凑合一下,垫垫肚子。”
没敢生火,他掰碎烧饼,蘸着水,一点点喂给小蛇。
迟迢不饿,还是乖乖吃了喂到嘴边的饼。
他喜欢应向沂无微不至的照顾,无论出于何种原因。
百里舒费力地啃着烧饼,看到小蛇的待遇,酸得牙根疼“这群人进了山洞,怎么也不生火”
他们是怕被发现才没生火,山洞里阴冷潮湿,斗篷人没理由不生火。
“确实很奇怪。”应向沂拍掉手上的食物残渣,将小蛇揣进怀里,又拿了一张饼,边吃边说,“不仅不生火,还不说话,没有任何反应,只知道赶路,一点都不像是活人。”
明明昨天还不是这样。
昨天在街上碰到这些斗篷人的时候,他们会相互交流,会去客栈住店,会在听到动静后出来查探。
奇怪。
和昨天相比,像换了一群人。
迟迢又将身体缩小了一倍,从应向沂的手腕绕到指尖,将他的中指当成柱子来盘。
他有个毛病,想事情的时候时候盘柱子,将身体绕成一圈又一圈。
他确定自己昨晚杀了人,可今天这些人又活了。
还活得很不像人。
迟迢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夜深,困劲上涌,赶了一天的路,不休息扛不过去。
应向沂和百里舒商量了一下,轮流守夜,应向沂守前半夜,百里舒守后半夜。
前半夜无事发生,山洞里没有一点动静,只有山林间的风吹动树叶,和着不知名的鸟叫声,衬得月色愈发温柔。
后半夜,百里舒没有赖床,被叫醒后尽职尽责地盯着山洞“应兄你快睡吧,我盯着,一定不会出事的。”
应向沂颔首,打了个哈欠“有事就叫我。”
心绪不宁,越来越多的事情压在一起,应向沂本来以为自己睡不着,想闭目养神,结果合上眼睛没多久,就睡沉了。
梦里青山绿水,鸟语花香,阳光温柔地照拂着大地,草木生灵欣欣向荣。
应向沂长长地吸了口气死,紧绷的心情逐渐放松。
不知从何时开始,让他困扰的梦境,逐渐变成了逃避现实的世外桃源。
一双胳膊从背后揽过来,喑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累不累”
应向沂愣了下。
“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没休息好”
梦里的人不会知道现实,但作为条条的迟迢知道应向沂这一天是怎么过的。
“还好,我这不是在睡觉做梦吗。”
话音刚落,他就被按进背后的怀里,一只手在他耳垂上摸了摸“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今天过的太匆忙,忘了这茬,应向沂偏了偏头“你给我戴了什么”
在那个缱绻的轻吻之前,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穿过他的耳垂,那一定不是错觉。
“不告诉你,等你睡醒后自己看。”
旁边就是水潭,应向沂推开他的胳膊“不说算了,我自己看。”
迟迢追上去,将他扣回怀里,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听话,醒了再看。”
小娘子当着他的面看了,肯定要问是什么,他不好意思说。
应向沂不喜欢被控制的感觉,下意识想挣扎。
迟迢好声好气地哄“水潭里的水不干净,看不清”
声音戛然而止,他盯着水潭里映出来的脸,心情激荡。
从入梦开始,他幻化成人形,脸从来都不一样,大多平平无奇。
可今天,在梦里的他,赫然用的是自己的脸。
迟迢不愿承认“妖界第一美人”的称号,但也知道自己的相貌有多出众,见过他一面的人,肯定不会忘记。
应向沂抓住他的手腕“松开手,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迟迢捂得更紧了。
他对应向沂隐瞒了身份,不能让自己的脸暴露。
“出去再看,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如何”
应向沂停下动作“真的”
迟迢松了口气,从衣摆上撕了块布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行,松开手吧,我不看。”
“不行,等一下。”
迟迢用布条遮住他的眼睛,赶在他开口之前,道“两件事”
应向沂“”
草地软软的,两人席地而坐。
应向沂摸了摸眼睛上的布条,语气略有些复杂“你这什么癖好”
迟迢清了清喉咙“咳,这样的你别有一番风味。”
应向沂“”
神他妈风味,这变态是把他当菜了吗
“两件事。”应向沂伸出两根手指,“我也不为难你,问你两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迟迢皱眉“除了名字身份,都可以告诉你。”
应向沂从地上薅了把草扔过去“一口一个喜欢,一口一个小娘子,啧,结果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
迟迢连忙纠正,颇有几分讨好“没有不愿意,我现在有苦衷,以后一定全都告诉你。”
草叶的汁液流到手指上,黏黏的,应向沂随手摸在旁边人胳膊上“你到底是不是白御”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迟迢又气又委屈“你怎么能这样,我就喜欢过你一个人,你怎么能拿我和那条老淫蛇比”
哦。
看来小变态确实不是白御。
应向沂咂摸着他的话,似笑非笑“行了,白御不是蛇峰十三少吗,听说样貌极好,你也不算吃亏。”
“谁说我不吃亏”迟迢气急败坏,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我比那条丑蛇好看多了,不信你自己摸摸。”
“梦里的相貌又做不得真,你每晚的脸都不”应向沂往回收的手停下,捏了捏他的脸,语气微妙,“我说怎么蒙我眼睛,合着今日用了自己的脸”
迟迢向后仰头,支支吾吾“没,没有,你快坐好。”
应向沂追着摸过去,两只手都按在他脸上“小变态,知不知道你每次撒谎的时候,都会变结巴”
迟迢“”
好气,为什么要叫他小变态
应向沂不管不顾地扑过来,迟迢两只手都用来护住他的身体了,没办法推拒“你继续投怀送抱,可别怪我对你动手动脚了。”
应向沂跨在他腿上,双手顺着眉骨往下,一寸寸摸着“我劝你考虑清楚,现在可是我在上面。”
迟迢没听明白“在上面怎么了”
“还真是够纯情的。”应向沂轻笑,拍了拍他的脸,“我怎么就把你当成那淫蛇了,还白白浪费了一个提问机会。”
从眉骨到下颌,应向沂摸得出来,对方骨相极佳,相貌定然不俗。
心里烧起一簇火,应向沂突然无比好奇,想瞧瞧对方的真实面容。
“摸完了吧,赶紧坐好。”
迟迢掐着他的腰,想把他抱到一旁。
应向沂没怎么犹豫,当即按着他的肩膀,将人推倒“打个商量,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迟迢心里一惊“不行”
“你还欠我一个要求呢,说话算数。”
“你说了是问问题”
察觉到他的推拒,应向沂只觉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你不愿意就算了。”
他松开手,想要起来,猝不及防被握住了手腕。
迟迢抓着他的手咬了两口,愤愤道“给我点时间,你先把剩下的问题问完。”
梦里梦外,总归是要见面的,在梦里见了,外面就得瞒着,意味着妖尊不能和应向沂见面,条条不能化形。
会很麻烦,而他向来讨厌麻烦,所以一开始就选择了蒙住应向沂的眼睛。
但麻烦和令对方失望比起来,又显得微不足道。
应向沂张了张嘴,语气变得坚定起来“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
迟迢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叫我相公。”
应向沂“”
一种植物。
应向沂俯下身,摸索着掐了掐他的脸“正常点的称呼。”
迟迢鼓了鼓脸,不怀好意道“你我的缘分姗姗来迟,你就叫我迟哥哥好了。”
应向沂被土到了,两秒后才缓过来,揉了揉他的头“乖,以后就叫你小迟了。”
小迟。
比小变态顺口很多。
迟迢想解开蒙住他眼睛的布条,却被拦住了。
应向沂翻了个身,躺在地上“留点悬念,免得我对你失去兴趣。”
迟迢“”
我心理准备都做好了,你跟我说这个
“看了我的脸,你保证不会失去兴趣。”
说着,迟迢就去扯他脸上的布条。
应向沂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顺势扣住他的后颈,语气无奈又嫌弃“话都听不明白,怎么能傻成这样”
迟迢“”
本尊受不了这委屈
无论多么强硬的人,后颈也是软的。
应向沂捏了捏那里的皮肤,将人压在自己胸口“我没休息好,你乖一点,陪我睡一觉。”
“梦里怎么能睡觉”
“”
这话莫名的耳熟。
应向沂咬了咬牙“我说能就能,睡觉。”
胸腔震动,心跳一声接着一声,透过皮肉传进耳中。
变成小蛇的时候,迟迢没少窝在应向沂胸口睡觉,可没有一次像如今这样,令他有一种亲密到极致的感觉。
迟迢安分下来,静静地枕着。
他开始思索一个严肃的问题原形和人形的感觉差异有多大。
没等他思索出个所以然,眼前的一切就消失不见了,唯一还存在的,就是他的小娘子。
天还是黑的,他们又被叫醒了。
迟迢从人变回了小蛇,趴在应向沂胸口,恍惚之间,有种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感觉。
应向沂揉揉眉心“出什么事了”
百里舒满脸惊色,声音颤抖“山山洞里有妖怪,吃人的妖怪。”
山洞不知何时亮起了光,诡异的血红色将洞口照亮,像一只巨大的眼睛。
有模糊的人影,隔两秒便出现在光后面。
人影最开始只能看出头和身体的轮廓,十分模糊,过了两秒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能辨认出是人形。
这还不算结束,轮廓逐渐削薄,变瘦,变得不像个人形。
百里舒压低声音,喃喃道“妖怪把人吃了,只剩下了骨头架子。”
没错,就是骨头架子。
轮廓削薄,变细变瘦,最后变成一具医用标本似的骨头架子。因为光线的照耀,骨架清晰,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
周而复始的循环,光里不断出现模糊的人影,变成人形,再变成骨架。
骨架不断缩小,变成一个点,直到消失。
应向沂呼吸发紧“百里,你看最开始的人影,像不像披着斗篷”
百里舒攥紧了他的衣摆,干巴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挺像的。”
山洞里的斗篷人变成了骨架。
这个未经证明的猜测,令两人一蛇都变了脸色。
此处距离白虎族遗址不远了,翻过山就是。
古怪的斗篷人变成了骸骨,是否和凭空出现在白虎族遗址的尸骨有关
迟迢眸色微沉,从应向沂怀里钻出来“我过去看看。”
“不行,太危险了。”应向沂一把搂住小蛇,满脸不赞同。
迟迢“我悄悄过去,不会有事的。”
应向沂摇头“我不放心,我们一起过去。”
“山洞里不知道有什么,你只是一个凡人,太危险了。”迟迢道,“你不能去。”
应向沂毫不示弱“你只是一条小蛇,过去了,被变成蛇骨架子怎么办”
一人一蛇争论不休。
百里舒看看山洞,又看看他们,弱弱道“你们别吵了,山洞里的光灭了,要不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天色微亮,四周的景物变得清晰起来。
应向沂和怀里的小蛇面面相觑,哭笑不得“那就一起过去吧。”
山洞很深,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应向沂捡了块石头扔进去,没有反应,他和百里舒对视一眼“我先进去,你跟在我后面,放轻脚步,别发出声音。”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山洞,越往里走越黑,应向沂撩起衣摆,让百里舒抓着,继续往里。
又走了一阵子,他停下脚步“不对劲。
山洞能有多大,他们走了这么久,不可能还不到头。
顾不得其他的,应向沂指尖燃起一簇灵火,照亮了山洞。
百里舒倒吸一口凉气“这看起来,也不像是山洞。”
四周黑漆漆的,没有想象中的骸骨,也没有石头,像是一个黏稠的密闭空间,看不到尽头。
应向沂面色发黑,掉头就往外跑“这里有古怪,快离开。”
迟迢从他领口中钻出来,沉声道“别跑了,出不去的。”
周遭没有光亮,也没有一丝声音,压抑又昏暗,令人窒息。
百里舒舔了舔嘴唇“为什么出不去”
迟迢冷笑“因为我们被人算计了,这里根本不是山洞。”
应向沂面沉如水“条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别急,我不会让你出事的。”迟迢爬到他肩膀,尾巴尖蹭过颈后的印记,“有人精心准备了一场戏,来都来了,我们看看吧。”
白光乍起,驱散了黑暗。
他们正处在一片村落里,面前有一座高高的、未完成的白虎石像,石像旁边放着一座巨大的灰白色棺材,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那石像和棺材一样,也是灰白色的,远远看去,上面有很多缝隙。
随着走近,一切越来越清晰。
百里舒咽了咽口水“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如果你想的是那些尸骨的下落,恭喜你。”应向沂看着石像底座的头骨,“答对了。”
这座石像是用尸骨垒成的,底座和外层是头骨,内里密密麻麻的填充物都是其他部位的骨头。
一旁的棺材上画着繁复的纹样,和梦里重叠起来。
应向沂一脸麻木“我猜,接下来还有一场屠杀。”
话音刚落,嘈杂的喧闹声就响起来,兽类的吼声和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交织在一起,听得人心肝俱颤。
转过身,刚才还是一片空地,现下就立了无数刑架,上面都吊着人。
四周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跪倒的人。
白虎环绕,锋利的爪子破开胸膛,将内脏掏出来。
入目处尽是鲜血,灼人眉眼。
“这是传说中的灾祸,是当年那场屠杀。”百里舒深吸一口气,“是白虎族被天道灭族的原因。”
迟迢懒洋洋地趴在应向沂颈窝,闻言冷哼了声。
让他猜猜,接下来该骂了吧,丧心病狂,罪无可恕,活该被灭族
“简直丧心病狂,罪无可恕”百里舒气愤不已,恶狠狠地骂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凡人骂四族的那些话,还是没变。
迟迢倒背如流,早就没了感觉。
他们围观了一整场屠杀,死去的人被剐去皮肉,洗干净的骨头成为了石像的一部分。
屠杀结束,便是熟悉的一切。
应向沂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梦到过的战场。
巨大的白虎将尸骨铸成棺材,利用血阵吸收万千生灵的魂魄,最后引来了神君,双方展开了一场恶战。
对于刚看过一遍的故事,应向沂没有太多兴趣,揉了揉肩膀上犯懒的小蛇“乖,很快就结束了。”
和梦里一样,神君举起剑,劈向了棺材。
就在应向沂以为一切要结束的时候,那把劈碎棺材的剑没有收起来,转而砍下了白虎的头。
不一样
和他梦到的不一样,梦里的神君并没有将剑对准白虎,有人篡改了这一段历史。
直到现在,应向沂才明白迟迢为什么说这是一场戏。
一切都消失了。
睁开眼,他们正站在山洞里,旁边散落着几件斗篷,没有人,也没有尸骨。
百里舒拍着胸口“吓死我了,诶,那些人都去哪里了,该不会被拿去做石像了吧”
应向沂揉了揉眉心“能确定的是,他们都活不了。”
迟迢嗅了嗅,确认了心里的猜测。
这是在傀儡咒的基础上研究出来的邪术,那些死人被操控来到这里,以自身血肉魂魄为力量,等到一切燃烧殆尽,成为傀儡的人也就消失了。
这是存在于大荒传说中的邪术,迟迢也只是有所耳闻,没想到真的存在。
他还亲眼看到了。
此时此刻,迟迢终于确认,那场害四族被灭的阴谋,又重新开始了。
幕后那只黑手,依照千百年前的顺序,将矛头先对准了白虎族。
应向沂和百里舒检查了斗篷,没发现有价值的东西。
百里舒心有余悸“若没有应兄救我,我也要死在那山洞里了。”
应向沂随口道“你福大命大。”
翻过山,到了白虎族遗址止戈。
迟迢目光一凛“有人。”
妖族的人早就被他调开了,附近不该有人。
应向沂捏紧了剪纸“阁下躲躲藏藏,是见不得人吗”
话音刚落,清垣便带着人从天而降,笑道“这不是龙道友吗,自落枫海一别,我们许久未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