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嗯”了一声。
他翻开通讯录,给卓雯打了过去。卓雯把他电话挂掉,存起来。俩人做完简单交接,她手一挥,对小梦说“走了走了,回去睡觉。一会儿去帮你哥定间房,改明儿记他账上。”
小梦有点无语,下意识看了眼谢迟。
谢迟倒是没什么。他其实更习惯跟卓雯这种相处模式,记明账,无论什么都跟你掰细碎明白了。不用挨个算人情账,反而轻松。
“好。”他说,又冲小梦笑,“麻烦你了。”
小梦没怎么跟他打过交道,只听说过,但见面还是头一回。她进圈也不少时候了,也几乎没见过纯天然便能长得如此完美的脸。连睫毛弯曲的弧度,都是最勾引人的模样。
小梦被他笑得有点脸红,微微窘道“哥不用客气啊,我应该的。”
心里却忍不住想。
难怪雯姐一直念念不忘,这长得,确实是圈子里独一份的好看,一瞧就是能大红的料。
就是
她视线扫过眼前人的额头。
一片狰狞的伤痕突兀出现在光洁而白皙的皮肤上,微微渗着红,让人看着有几分心惊肉跳。
太可惜了。
这样漂亮的脸,却偏偏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而且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恢复到受伤前的模样。
小梦在心里叹了口气,出去开车。
卓雯摇摇晃晃搭着谢迟的肩,跟他一起站在门口,吸着口服液等车。
四下无人。
她忽然冒出来一句“分手了”
谢迟正扯着毛衣,试图将半边脸挡住。
b市太冷,他这么多年一直没习惯,过敏得厉害。以前有口罩挡着还好,现在素着,多少有点冻鼻子。
他听到卓雯的话,动作顿了顿。
忍不住笑“雯姐,你怎么这么敏锐。”
卓雯哼了一声“姐又不是母胎o,这辈子没恋爱过。以前我就是猜,觉得你俩好像有点那个意思。但你俩谁都不认,我就当我圈子呆久了,看人都带颜色,没想到你俩居然来真的。”
谢迟说“也没那么真,假的。”
“嗯”
“我跟陆老师没谈过。”
说男朋友和分手是他给自己贴金。
说白了,从始至终,他就只是陆行朝选的一个床伴罢了。没有他,也可以有别人。
想上对方床的人海了去了。
陆行朝只是恰巧选择了他而已。
卓雯没说话。
她“咚咚”两下,怼了怼高跟。又一口猛吸,把瓶儿丢进垃圾桶里。最后,一巴掌拍他肩上,豪气万丈“没事,谁没年轻过。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姐以后带你搞钱啊。”
“行,搞钱。”
谢迟被她弄笑了,
低头想了会儿,又解释,“我觉得交个底比较好说,免得日后麻烦。不然这事儿扒出来挺大的,到时候焦头烂额。”
卓雯“嗤”了一声。
正巧,小梦开着她那辆嚣张的大g回来了。她便推了谢迟一下,催促说“走了走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先回去睡觉。”
一行人来到酒店,给谢迟开了房。
卓雯酒劲上头得厉害,办完手续,把卡往谢迟手里一塞,记就扶着小梦,醉得七荤八素地上楼去了。谢迟自助惯了,也不娇气,和这俩人道完晚安,便自己拉着行李去了房间。
卓雯不是b市人,只在这边买了个小套。但偶尔出行一趟,也实在懒得打扫,便干脆只住酒店,把那房子当成了储物室用。
她要求高,住的地方自然档次也不低。
谢迟放下箱子,终于空出了属于自己的时间。难言的疲惫感顿时席卷了全身,他闭上眼,长长地吐了口气,仰头倒进了床里。
太累了。
但好在也终于切割掉了。
记忆像是梦境。
他当初到底是怎么承认得下去的
太傻了。
傻得仿佛无药可医。
黑夜漆漆。
跑道两侧灯光飞速后移,逐渐变得黯淡,化为一片渺小的亮点,仿佛星海。
陆行朝望着窗外夜景,渐渐缩小,变成一块块切割的画布,忽然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过去。
谢迟刚来b市时就水土不服,过敏了一个多月。脸上起了好多红疹,逼得他不得不戴了很久的口罩,还被人追着打趣了大半学期,笑他是个娇滴滴的“病美人”。
这人脾气好,从不在这种事情上生气。
但大热天戴口罩实在郁闷,把他弄得无精打采了半个学期,才终于在北方入了深秋后,重新活了过来。
但老天却偏要跟他作对。
才入冬天没过多久,谢迟就又过敏了b市太干,他对冷空气适应不良。
于是整整大学四年,过得生不如死。
临到快毕业,才勉强适应了下来。但时不时还是得遭上几次罪,难受得很。
陆行朝一直以为他毕了业就会离开。
这人显然不属于这片地方,强行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但谢迟还真就硬呆了下来,还适应得越来越好,让人不禁大呼信念的奇迹。
想到这里。
陆行朝揉了揉眉心,深吸了口气。
他最近确实太忙了。
剧组高强度的拍摄弄得他分身乏术,耐心也下滑得厉害。如果是以前,他心情再差,倒也不至于把谢迟弄得这么生气。
傅长野提的方案
是被他搞砸了。
他还是得想想别的办法。
至少,得先把谢迟人给哄住了,之后才能再说,事有轻重缓急的道理。
本来最近他还在接洽一部新戏。
都已经看完了剧本,有意准备签字了。只是现在这情况,还是推了最好。
就当是给自己放个短假。
顺便再陪陪对方,也不怎么妨事。
陆行朝闭着眼想。
飞机落地时,已经接近天亮。
这一班飞了个通宵,连机组人员都不可避免地露出了些微疲色。
陆行朝坐在车上,低头打开手机。
他本来想给谢迟报个平安落地的消息,但视线落在自己起飞前发的那条短信上,灰色的已读便显得有些刺目。
谢迟又没回他。
这人自然是还在生他气的,毕竟昨晚上他也没把人哄好,只是看起来火气没那么记盛了。
但以前,谢迟哪怕生气也不会不理他。
当然也不会拿分手威胁他。
两相对比之下,他心里总免不了那股郁沉沉的落差难受得厉害。
s市太潮了,潮冷潮冷的。
陆行朝不怎么喜欢这片地方,哪怕他将近一半的童年都是在这边渡过的,姑且算相对美好的时光。但他还是相当反感这里,能少回来,就尽量少来。
他长出了口气,仍觉得闷。
靠在椅上,沉沉地想算了,大概是谢迟又玩着玩着手机睡着了,忘了回复。
毕竟对方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这人经常喜欢窝在沙发的垫子里,侧着脸,一边刷着手机,一边等他回来。
有的时候,他从书房里出来。
朝楼下一望,就能看到谢迟困得迷迷糊糊的脸,连手机都掉了,跌在他身上披着的羊绒毛毯上,亮着黯淡的光。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偏偏跟他做的时候又很有精神,总能在他怀里坚持,每次都是撑到最后撑不住了,才哽咽着哭出来。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是装困装乖,还是真的很累了才那样。
应该是看完睡了。
他昨天也做到了谢迟要求的事,最后对方也没有和他再提分手。只不过是人还在气头上,不想说话。只要他之后再多哄哄,应该也就好了。
陆行朝收起了手机。
算了。
还是让他再多睡一阵吧。
大雪下了一夜,到中午便停了。
谢迟难得睡个懒觉,没人来烦他,手机更是连震动都没一下,舒服得要命。
他睡到日上三竿,才彻底清醒。
太阳光透过玻璃,暖洋洋投入室内。他窝在被子里又翻了个身,过了好久,才伸出手,把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拿了起来。
屋内暖气开得足,特别暖和。
谢迟点开手机,发现卓雯已经拉了个微信小群,里面有他跟小梦。大概是估摸着这会儿他人差不多该醒了,便发消息道“醒了没”
“醒了,刚醒。”
“哦,那你去洗漱一下。我帮你约了人,大概一个半小时后见。你不是要卖房么,走,带上手续证件,姐姐今天就带你搞定。”
“”谢迟有点懵了。
他以前倒是知道卓雯一向雷厉风行,但能雷厉风行成这样,这速度也委实有点太快了。
虽然这对他来说,该是一件好事。
谢迟揉了下额头,坐起身来。
他给卓雯回了个“好”,便放下手机,走去盥洗台前洗漱。
昨晚撞到的擦伤已经浅浅结了疤痕。
就像是曾经的他应当受的教训。
等脱落了,就和以前再也没有一丝瓜葛了。
谢迟简单打理完,便直接下了楼。
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酒店大厅里人来人往。他碎发多,发丝又软,乌黑细密地垂落在额边耳畔,挡住了擦伤,只露出线条优越的侧脸,顿时便吸引来了大片目光。
卓雯老远冲他招招手。
谢迟走近过去,便瞧见了站在她身边的陌生脸庞。
“芳姐,我那房子当初就是找她买的。”
卓雯简单介绍了一记下,领着进了地下车库,边给谢迟说道,“你家那地儿还挺抢手,我今早上刚说,没多久她就跟我说有人想要。但具体情况如何,她得亲自去看一下,再发给客户确认。要是你们俩边都拍板决定了,就去帮你签合同了。”
谢迟没什么异议,“行。”
倒是芳姐先笑了,“毕竟价格压得低,地段又特别好,想要的人太多了。只要卖家爽快,就是走个流程。”
谢迟“嗯”了一声。
卓雯便踩下油门,直接一脚蹿了出去。
这买卖进行得确实快。
谢迟当初决定买下这套房的时候,这附近的房价蹿得还不像现在这般厉害。多年过去,价格翻了少说近一倍,直接就多了几千万到手。
等到了晚上。
房本上原本留着的名字,就已经彻底换成了另一个人的。甚至于连之前买下来的车位,谢迟也顺手一起给卖了。
钱到手的一瞬间,他只觉得好笑。
心里升起了点可有可无的安慰陪陆行朝免费睡了那么多年,也不算是全无收获。
至少,赚得比赔得要多。
他折起合同,收进口袋里。
卓雯从另一边的阳台走出来,关上门“那以后就跟我去s市混了”
谢迟点头“嗯。”
卓雯说“不会水土不服吧”
谢迟失笑“那边是我老家”
卓雯便“噢”了一声
“那不挺好,跟家里人团聚了。”
谢迟说“嗯。”
可太好了。
他再也不想过以前的生活了。
短信通知到账的时间,是在凌晨四点。
谢迟没有把钱转到陆行朝平时会关注的那个私人账户上,而是将他那份应得的钱,转到了另一张只是拿来当做应急备用的卡上。
那张卡由秦东朝保管,轻易不会动用。
就算是收到钱,对方发觉了不对,也不会和陆行朝说些什么。
这个人贯来明哲保身。
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不会主动报告。
陆行朝收到消息,是在早上七点。
拍完一夜,他正在睡梦中。却被耳边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给吵醒。
他皱着眉,气压低沉地接了电话“喂。”
下一秒,秦东朝带了几分疲倦的声音出现耳旁“行朝,你最近给谢迟打零花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