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看着瘦,实际上一点不轻。
以前每次他跟陆行朝在沙发上做完,陆行朝都要用点劲儿才能把使不上力气的他给抱回房间里,更何况这样整个人一起倒下去。
沙发顿时发出一声闷响。
眼前人闷哼一声,显然是摔得痛了。谢迟愣了一下,立刻撑了沙发准备起来。然而戴弈却忽地伸了一只手,将他又扯了回去。
“戴老师”谢迟看他。
“先把这段演完”他说了一句,又翻了个身,左手撑在沙发上,低下头,拨开了卧在沙发上的谢迟脸颊的碎发,“美人”
距离一瞬间近在咫尺。
光线昏黄,灯影暧昧。方才入戏时尚且还暂不觉得,如今这番距离拉近,连鼻尖与鼻尖之间仿佛快要触到。身边人白皙的脸庞就在眼下,像是牛奶,微微透着健康的红,细腻得连毛孔都难以瞧见。只能注意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卷曲又浓密,唇形姣好,红润而饱满。
他长得真的很漂亮。
是那种靠近了看,就特别容易让人心动的美人。
戴弈微微一怔,下意识夸道,“你长得挺好看的。”
谢迟和他一场戏对完,还想这人欲言又止半晌,是打算要说什么。没想到憋了半天,却冒出来这么一句话,顿时有几分哭笑不得,“嗯谢谢戴老师夸我”
戴弈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他有点尴尬,很快撑着沙发起了身,坐去了沙发的另一边上,有点纠结瞧瞧自己方才那话说的,可实在太像是个流氓了。
可偏偏谢迟又确实长得好看,他也只是实话实说。
他忍不住摸了下鼻尖,起身走到茶几前,拿起了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大口。可偏生在吞咽的时候,脑子里又不由自主浮现出了之前谢迟和自己对戏时,低头咬着纸杯的唇。
他顿了顿,又把纸杯“啪”一下搁回去了。
谢迟在理刚刚被弄乱的衣领。
他穿的是针织毛衣,很薄,这一番折腾下来就弄得有些皱巴巴的,看上去有点尴尬。听到这一声响,他手指凝了一秒,扫到戴弈面前空掉的纸杯,起身道,“我去给老师加点水吧。”
戴弈按住水杯,下意识想说不用。
谢迟没明白他的意思,困惑地抬了抬眼,轻声问道,“戴老师”
戴弈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正当他纠结着的时候,忽然只听门外传来一阵“咚咚”的轻敲,像是有人过来了。
这个点有人
该不会是陆行朝吧
谢迟微皱了下眉,但很快又在心底否掉了这个想法陆行朝把戏看得比命都重,说他敬业谢迟倒还相信,但说他哪儿都不去,顶着整晚上休息不好的可能性在自己门口守大几个小时,谢迟还真就不信。
在一起那么多年没见他多温柔过,仅有不多的流露也只存在于俩人刚上完床之后那片刻的温存。现在却突然一反常态,实在太搞笑了。
他主动走上前去,问,“谁”
走廊里骤然响起的轻敲惊醒了思绪。
陆行朝回过神,下意识抬眼望了过去,却瞧见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站在了谢迟的房间外。
韩楠
戴弈的助理来这里找戴弈么
视线下移,他又注意到对方手中的盒子。
塑料袋层层叠叠,闷着雾气,看样子像是用来打包夜宵的餐盒。
所以,这是
他愣了愣。
好像忽然间明白了对方藏在这行为之后的含义,心脏顿时再度闷闷一坠,割得发疼。
谢迟打开门,在门外看到了一张完全不熟悉的陌生的脸。
对方看见他,脸上立刻露出类似于“找对人了”的表情,冲他露出了一个笑,“是谢迟先生对吧戴老师还在您这儿没走是吗”
谢迟快速回忆了一下。
他之前似乎曾见过这张脸,应该是有过一面之缘戴弈的助理。便点点头,正准备开口回答的时候,房间里听见声音的戴弈走了出来,冲门外的小助理“唔”了一声,走过来说,“那当然还在呢,我肯定没走啊。”
助理“嘿嘿”一声,赶紧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来。
戴弈稳稳接住,又拿起来掂了掂。
这时,谢迟才发现他那助理拿来的是一份类似于打包盒一样的东西。
夜宵吗
注意到他的视线,戴弈咳了一声,“本来还以为今晚上要折腾挺久的,就让小韩先准备了宵夜。没想到进度这么快要不你自己留着”
他说着,又打量了一眼谢迟,迟疑道,“你应该不用做体重管理吧”
毕竟长这么漂亮,一看就是招人的类型。
万一经纪人有三令五申过,他这一大盒夜宵塞过来,对方又不好意思拒绝,那他不是在纯纯坑人么
确实不用。
谢迟和他道了声谢,抬头朝这人笑了一下,却忽然又察觉到了一道似有若无的目光,沉默地望着他,压抑且隐忍。
他指尖微微一顿,抬眸望去。
像是有什么自门后一闪而逝,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那我就先走了,剩下的等上午再继续吧。”
戴弈把宵夜直接放到了玄关的柜子上,又走进屋子里取自己的风衣。衣服套到一半,他视线扫到桌子上的纸杯,又有几分尴尬,便对站在门边的谢迟说,“之前那句不是要冒犯你的意思,要是你不舒服了我就先道个歉。”
谢迟本来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现在乍一被提及,他怔了一秒,又轻笑着点头道,“没关系我才是,今天麻烦戴老师大晚上还跑一趟了,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
“没事。”
戴弈表情轻松了些许,又恢复了来时那副潇洒的样子,“你能当个好演员就是最大的回报了,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那我先走一步,咱俩明早见”
“好。”
戴弈冲他挥挥手,跟自己的助理一同走了。
谢迟目送俩人离去,这才将刚刚移开的视线再次投向了消防通道,朝那片看不见光的黑暗角落瞧了过去。
他只短暂停留了几秒。
然后什么也没说,冷淡地关上了房间的门。
“扑通”。
是房门关上的声音,也是陆行朝紧跟着重重跳动了一下的心脏的声音。
他站在门外,定定地看着门后透出的光。
直到那一丝黯淡的走廊灯也随着远离的脚步声一起熄灭了,才缓缓掏出了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01:19a
手机电池余量还有1。
而随着他又一次按亮屏幕的动作。
手机这仅存的一点电量让手机闪了闪,随后也紧跟着陷入了黑暗。
他确实不怎么会疼人,太冷漠。
甚至说起细心,连刚和谢迟认识的戴弈都没法比过。
对方会在熬夜的时候给谢迟准备夜宵。
而他却大部分时候都只会单方面地享受谢迟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爱。
陆行朝沉默地将手机收了起来,站在楼道里又等了一会儿。直到视野里的那扇房门后彻底没了声响,像是休息去了。他才掏出了口袋里的房卡,沿着楼梯回了楼下。
他打开灯,将身上的伪装一件件扯掉。
这步骤实在繁琐,让他又忍不住又想起了谢迟,每次也是这样,为了自己一遍又一遍地伪装。而他最开始只是想将对方从镜头下藏起来的保护,在长年累月的消磨中,也早已不知不觉成了拖垮对方的沉重的枷锁。
心被无形的钝刀一点点割得发抖。
陆行朝深深吸了口气,将衣服丢到床上,勉强压抑着情绪。忽然间,他视线扫过挂在衣架钩子上的外套,脱衣的动作骤地一顿。随后便几步快速走到跟前,颤着手从里面翻出了包着一串红玉髓手链的塑料薄袋。
他之前放的。
当时塞进去的时候尚还不觉得,现在再拿出来,又一次看见上面那个镀着金的精心雕刻的福字,一瞬间陆行朝连手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
这是谢迟送给他的最后一件东西。
谢迟一直喜欢这样的小东西,经常有种近乎偏执一样的执念。只是陆行朝却从不相信这种玩闹似的玄学
谢迟在买这个手串的时候
是不是也还抱着一丝对他的侥幸,希望他们俩人间能变得更好
陆行朝猛地攥紧了手链,被上面不规则的金属切割硌得手心阵阵发痛。他几乎像是自虐一样地拿着这串东西,过了许久,才勉强松了松手指。将这串并不昂贵的手链戴到了腕上。
他不喜欢任何装饰挂坠似的东西。
但这是谢迟给自己的。
微凉的触感传到皮肤。
陆行朝躺到床上,看着手机里那个不可能再给自己有任何回复的账号,却像个神经病一样,一条条控制不住地发起了消息。
“对不起。”
“之前做了很多过分的错事。”
“你给我的手链,我戴着了,很合适。我以后会好好珍惜它的,谢谢。”
输入完发出去,他又深深地吸了口气。
床头的电子钟显示上,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三点。陆行朝定了个闹钟,甚至没心情去仔细洗漱,只简单冲了冲,便又囫囵躺了回去。
离天亮没几个小时了,他也没打算睡很久。
谢迟和他今天都一样需要早起,去节目组那儿对戏,他走的甚至还要更早一点。
昨天戴弈的行为提醒了他。
他不怎么懂得疼人,也总让谢迟伤心和生气。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错误,那他就得一点一点全部改正回来。
这一觉只睡了两个多小时。
睡眠不足导致的头疼越发强烈,陆行朝睁眼盯着天花板望了一阵,过了几秒,起身换上了昨晚的伪装。
ix酒店服务很好,有给客人送餐上门的选项。但那样会显得太过莫名,怕是又会惹对方生气。
“所以您是要打包外带吗”
“嗯对。”
“好的,那请您稍等。”餐厅的服务人员冲他笑了一下,转身去准备外带的餐盒。
陆行朝四处环顾了一眼,走到前台,从收银那边要了一张便签卡片,拿笔在上面写了一句留言。他没留下署名,只简单写了时间和日期,便拿起了旁边打包好的早餐,将卡片放在袋子上,上楼离开。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谢迟的生物钟注定他不会睡得太晚,陆行朝走到他门前,犹豫了片刻,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
谢迟确实已经醒了。
他正睡眼朦胧地站在清晨的阳光下缓慢套着外衫,白皙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翻看微信号上卓雯给自己发来的新消息。
昨天上演的闹剧已经被解决了。
陆行朝那边出了点血,大概是又和辉尧仔细沟通了一下,投票选择失误的事情就这么给压了下去,让他多录一轮,先拍完这期再说。
不算好事,但也是好事。
毕竟这种事情盘起来错综复杂,只要被人恶意扭曲一下说出去,他就得变成那种风评很差的资源咖,还不知道要挨多少骂。
但好的一面显然也有。
像昨天那种爆炸性的演出效果,只要节目组那边愿意配合,卓雯再稍稍运营一下,立刻就能把他给推到前台一夜爆红。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
谢迟跟她说了声谢,又切回消息列表,点到戴弈的名字上,和他打了声招呼,“戴老师早,我已经收拾好了,过一会儿就出门,大概一个小时后到现场彩排,辛苦您早起了。”
他刚发完消息,房外便紧接着传来一阵敲门声。他不由愣了一愣,放下手机,穿着拖鞋走了过去,“谁”
没人应答。
谢迟皱了下眉。
这肯定不是李晓琳和小梦,这俩虽然一个自信,一个腼腆,但不是那种问了不答话的人。可除了这俩之外,会来这里找他的人选就寥寥无几了。
他顿了下脚步。
陆行朝的名字却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这个可能性让他心情瞬间又差了下去。
谢迟拧着眉开门,做好了和这人再吵一架的准备。没想到抬起头来,却只看见了一片空空荡荡的走廊。
偌大的空间里,空无一人。
他瞬间一怔。
脚边踢到了一个保温包装着的餐盒。
谢迟低下头,发现在夹缝里夹着一张用黑色水笔写着的卡片,上面简洁地写了“早餐”俩字,笔迹遒劲有力,熟悉得让人没法认不出来。
这人写的笔记他看过了太多次,已经快要刻进脑子里。他也帮他改过很多次论文,一笔一划,混在他的一行行字迹里,差别鲜明。
确实还是陆行朝。
但他这次没有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谢迟沉默了一下,弯腰将这份早餐拿起。
透过门与门之间的夹缝,陆行朝看见他额边发丝滑落,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静静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迟他会愿意接受自己的这个认错吗
他忽然一瞬间紧张了起来,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忐忑。
谢迟许久微动。
又过了一阵,他走到外面,四处扫看了一眼,抱着怀里的早餐,来到了刚刚好从电梯里走出来打扫的保洁阿姨面前。
隔着狭长的走廊,模糊的对话声响起。
“阿姨,能麻烦您一件事吗。”清醇温和的低音远远传来,用着像是故意能让陆行朝听清的嗓音,平淡却冷酷地说,“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我不需要了,但是没找到地方丢掉。喂狗或者直接丢到垃圾桶里都行,能麻烦您把东西拿走处理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