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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章 二十九章(火葬场二合一)
    殷予怀没有犹豫。

    他形容不出心底的感觉, 只是急迫地想要去寻求一个答案。

    而对于那个答案本身,他却是害怕的。

    殷予怀不敢再给自己一丝希望,他不是一个会自欺欺人的人, 他曾经拥紧那具焦黑的尸骨,曾经亲吻那方白雪下的墓碑。

    脱离了魇, 他接受了鹂鹂的离去。

    殷予怀推开小院的门,静默的巷子让他冷静了一番。但是片刻的冷静, 止不住他已经迈开的步伐, 杨慌忙随在后面。

    “公子,今日的药还未喝, 不若我们喝了药再走?”一遍说着, 杨一遍端着一碗乌黑的药追着。

    殷予怀脚步顿了一下, 接过了杨手中的药, 一口喝下。

    杨轻轻松了口气,他愣愣地看着前方的殷予怀。

    来到幽州之后,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殿下如此失态。

    上次是因为遇见了那位小姐,这次是为何呢?

    杨也没时间多想, 忙放下碗, 追上前方的殷予怀。

    走到一半,殷予怀才察觉自己的唐突。

    如若这番贸然上门,能否见到人都不一定。陡然停下来, 殷予怀对着后面的杨轻声吩咐:“去寻一辆马车,然后去——”

    他的话还未说完, 突然被对面吸引了注意力。

    是那日将梁鹂搂入怀中的男子。

    殷予怀不自觉蹙眉, 抬眸看见“酒楼”的招牌——“迎春亭”。

    一种有些奇怪的感觉在殷予怀心中弥漫,他望了望街的周围,想起那日店小二说的话:“幽王府那位小姐, 平日里最好去那些地方,还有一个人啊,在她身边已经呆了数年,让小的想想叫什么名字”

    那小二一拍脑袋,低声说道:“是那迎春亭的颓玉。”

    殷予怀愣了一瞬,望了望幽王府的方向,垂下了眸。

    迎春亭内。

    贵为太子,殷予怀没有来过这般的烟花之地。

    更别说迎春亭是为贵女们准备的地方。

    看着里面朦胧的装饰,殷予怀轻轻垂眸,走过长廊时,一种奇怪的呢|喃和呜|咽声从四处传来,前方一处房门未关好,掺着笑意的喘|息|声直直溢出门缝。

    殷予怀清清冷冷地走过,一眼也未再看。

    他眼眸淡得有些令人害怕,心中想着那日颓玉将梁鹂搂入怀中的画面。

    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她明媚着笑,在颓玉的怀中,对他挥手告别。

    如此熟稔,已经可以大街上相拥了吗?

    “公子,前方便是了,只是颓玉向来脾气不好,若是冒犯了公子,在下先给公子赔个不是了。”领着殷予怀的管事恭敬说道。

    管事是一个年长一些的男人,在这种地方,看人不准是活不下去的。面前这公子的通身气质都透露着非富即贵,管事的不敢招惹。

    只是颓玉,想到颓玉,管事就头疼,不由得又说道:“颓玉平日里被人宠溺惯了,若是真的冒犯了公子,公子来寻在下,在下定是严惩。”

    殷予怀淡淡看了一眼,管事嘴上说着严惩,但是看管事的样子,哪里是要严惩人的模样。

    被谁宠溺惯了?

    殷予怀轻启唇:“在下知晓颓玉同梁小姐的关系,今日前来,只是有些事情想询问一番,管事不用担心。”

    管事轻松了口气,他怎么敢管颓玉那祖宗,梁大小姐在背后,幽州城哪里有人敢动颓玉。

    见管事没有反驳,殷予怀心滞了一瞬。

    真的是梁鹂。

    那日的刺痛感又是袭来,殷予怀手微微握紧,这种排解不出的郁闷感,缓缓折磨着他。

    他知道自己不该是如此情绪,他甚至不能确定梁鹂就是鹂鹂,这样的情绪毫无缘由且毫无道理。

    但他忍不住。

    因为如若承受这般的痛苦,就能够让他的鹂鹂回来。

    再重百倍,他也甘之如饴。

    管事轻敲门:“颓玉,有位公子要见你,开一下门。”

    殷予怀听见门内的人打了一个哈欠,再慵懒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待到又过了半刻钟,门才缓缓地从里面打开。

    是换了一身衣裳的颓玉。

    见到是殷予怀,颓玉微微挑眉,随后让开身子:“公子请进。”

    殷予怀轻点头,随后看着颓玉为他斟茶。

    动作清雅,有一股君子之风,不像是这中地方的人。

    颓玉递过茶,轻声笑着道:“是为梁鹂的事情来的吗?”

    殷予怀不惊讶颓玉能够猜出来,那日他既然看见了颓玉,那颓玉也一定看见了他。

    殷予怀没有否认:“是。”

    殷予怀望着对面浑身尽是慵懒的颓玉,眼眸中满是慎重,他的声音几乎有些颤抖,手指尖缓缓地贴到温热的杯壁上。

    待到颓玉向他望过来,殷予怀轻声问道:“外面皆传言,你同梁小姐最为熟稔,在她身边已经多年。梁小姐过去一年的行踪,能否告知在下?”

    颓玉眼眸都没怎么动,轻声“呵”了一声:“我与她朝夕相伴,我自然是知晓。”说着颓玉眸微微抬起:“但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一旁的杨恭敬送上一个箱子。

    颓玉挑眉,打开,又轻笑着关上。

    “这件事情对公子如此重要啊,这可是满满一箱的黄金。”像是没什么意味地,颓玉笑着说道:“买几个人的命都够了。”

    殷予怀摇头:“在下没有威胁的意思,只是所询问的事情,对在下至关重要。今日无论能够寻到答案,这箱子都是你的。”

    颓玉手放在箱子之上,轻轻摇动了手中的扇子。沉默半响之后,轻声说道:“个月前,梁鹂曾经离开过幽州,去处我并不知。”

    殷予怀心一怔,有些失态地问道:“是个月前吗?还是一年前。”

    殷予怀楞楞看着颓玉,手中的茶杯下一刻仿佛要裂开。

    颓玉望向殷予怀焦急的眸,轻轻摇了摇头:“讨好恩客,是我们这行最基本的东西。我常年靠梁鹂过活,因为她,不用去接待别的客人,如何会不清楚她的行踪呢。梁鹂这一年大多时间都在幽州,个月前不知去了何处,整整一个月没来见我,但是一个月前回来之后,便又隔差五来迎春亭了。虽然不知道公子为何要问她的行踪,但是可能要让公子失望了。”

    殷予怀失魂落魄地离开迎春亭,今日罕见地,天边有了些光。

    但是殷予怀只觉得冷得可怕。

    他轻轻地咳嗽起来,那两双眼在他心中一次又一次重叠,最后缓缓地又变成两双眼。

    到底是他奢望了吗?

    梁鹂不是鹂鹂

    不是。

    如若鹂鹂知道有一瞬间他曾经将别人认成了她,一定一定会更生他的气了吧。他已经做了这么多让鹂鹂厌恶的事情,现在又多了一件。

    殷予怀颤抖着身子,在喧闹的大街之中,行尸走肉般混入人群。

    他轻垂着眉眼,在大街之上怔了很久。

    便也没看见,迎春亭二楼的窗微微被推开。

    颓玉有气无力地踢着地上的箱子,轻声嘀咕道:“他出手倒是大方。”

    青鸾轻声一哼:“颓玉,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言尽于此,红鹦快回来了。”

    闻言,颓玉脚不自觉狠狠地踢了下箱子,脚陡然有些疼,委屈对着一旁弯眸饮茶的梁鹂说道:“小姐,管管青鸾,她整日便是欺负我。”

    梁鹂轻轻眨眨眼,轻笑着望向了地上那箱黄金,又抬起眸看向了颓玉的脸:“颓玉,下不为例。”

    颓玉摸了摸鼻子,他不就是说的夸张些了吗。

    梁鹂闭上眸,青鸾懂事地去给她放松额头:“小姐,红缨快回来了。信中说,有关冷宫那位嬷嬷的事情,那边查到了一点消息。汴京那边不比幽州,所查到的东西牵涉到了十几年前的大案,如今暂时查不下去了。所以她在信中请示小姐,说想要先回幽州。”

    梁鹂轻轻地点头:“知道了。”随后顿了一会,轻轻说道:“冷宫那位嬷嬷,叫青嬷嬷,和青鸾是一个青呢。”

    青鸾和颓玉都怔了一瞬,随后,眼眸中闪过一丝心疼。

    待到青鸾去关窗的时候,梁鹂缓缓地抬起眼。

    她眼眸中很静,轻轻地喝完了杯中凉透的茶水。

    是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想起来,原来,她连青嬷嬷的名字都不知晓。

    即便红缨查了许久,还是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查不到。

    梁鹂便知道,当初的事情,可能是她“冤枉”殷予愉了。

    事情可能没有她曾经所想的那么简单,可能只是与宋映葭有关,与殷予愉无关。

    宋映葭只是借了殷予愉这样一个借口,看似追究着她和青嬷嬷二人,实则,宋映葭从始至终的目标,都只有青嬷嬷一人。

    那把滴着血的刀,又浮现在梁鹂面前,她轻颤着眼眸,缓缓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不是那个冷宫的小丫鬟霜鹂,她是幽州王之女梁鹂。

    梁鹂才没有那么无用。

    她会一点点查出背后缘由,为青嬷嬷报仇的。

    但是不是现在

    如若牵涉到十几年前的大案,事情便比她想的复杂多了。

    她的势力大多在幽州,汴京那边,暂时她动不得宋映葭。

    毕竟,那是世家和皇权共同笼罩下的宠妃。

    殷予怀混沌之后,归于沉默。

    白雪在近日的暖光下,早已经全化成了水。

    殷予怀向着那颗枯败的桃树走去,静静地坐在了桃树的身旁,轻轻地抚摸着它有些腐烂的枝干。

    他垂着头,轻声呢喃道。

    “鹂鹂,这几日,我碰到了一个同你很像的人。其实一开始,我觉得她和你一点都不像,虽然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我觉得不像。直到后来,我画出了她的眼睛。真的,和鹂鹂的一模一样。”

    “今天出门时,我有些开心。因为如若她是鹂鹂,我的鹂鹂,便还在这世间。”殷予怀轻轻笑着:“但是我问了同她相熟的人,鹂鹂在我身边的那段日子,她在那个她相熟的人那边。”

    “鹂鹂,如若不是真的遇见了,我从前想不到世间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对哦,她的名字叫梁鹂,同鹂鹂就差一个字,是不是很巧合。如若不是鹂鹂失忆了,或许鹂鹂也会成为她那个模样。”

    “她笑起来,同鹂鹂很像。但是其他的,和鹂鹂一点都不一样。看见她,我仿佛看见了鹂鹂可能的另一种人生”说着殷予怀轻轻垂眸:“如若没有遇见我,鹂鹂也会是那个模样吧。鹂鹂,火是不是很疼”

    殷予怀轻轻咳嗽着,这几日的药,只是止住他身体中毒素的蔓延。

    他自小身子不好,十岁那年又被废了武功,身子本就如残烛一般。

    如今这毒素,一点一点在蚕食他的身体。

    他会越来越虚弱,不停地咳血,最后死在春日来临的那一刻。

    故而,此毒,名为——“春谢”。

    这颗树,如今看着好了些,日后若是能存活下来,也是一番造化。

    殷予怀轻轻笑了笑,轻轻地擦拭去唇角的血。

    梁鹂不是鹂鹂,那他也不用乖乖喝药了。

    他轻轻将头抵住枯败的树木,眸轻轻地掩下。

    他其实没有太失望。

    只是一点一点。

    殷予怀轻轻放下唇角,温热的铁锈味被他咽回口腔。

    幽州比汴京天气要好上许多,即便如今是冬日最寒冷的时刻,他只穿着一身长袍,也没有太冷。

    如若鹂鹂来了幽州,一定会喜欢的。

    殷予怀轻轻地想着,思绪断线的那一刻,他昏睡了过去。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杨第一次看殷予怀又不自觉昏了过去,他忙上前,又是炭火,又是熬夜,将人好好地安置在榻上。

    晚间时,殷予怀悠悠转醒。

    他大概能猜到自己昏睡过去了,但是猜到了,也只是一副淡淡的神色。

    杨推门,看见殷予怀神情的那一刻,发觉一切陡然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那个曾经因为梁小姐沾染了些许生机的殿下,在这一瞬,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静得恍若冬日的雪。

    杨手握紧手中的药碗,小步上去:“殿下,到了喝药的时间了。”

    殷予怀摇头:“不了,以后都不用了。”

    杨不敢反驳,轻轻将药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有些热,殿下待凉了再喝。”

    殷予怀眸中没有什么神情,也没有再反驳。

    这时,杨陡然想起那颗桃树,假装欣喜说道:“殿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幽州天气的缘故,那颗桃树似乎好了起来,如若这些日子情况再好一些,可能到了明年春日,发了芽,就能活下去了。”

    殷予怀轻轻点头,闭上了眸:“孤累了,你先下去吧。”

    杨垂眸,点头应是。

    待到关上门时,看了床榻之上的殷予怀一眼。

    一切,好像真的,又变成了最初的样子。

    只是从船,换到了床榻之上。

    杨形容不出那种绝望,明明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今却举手投足都透着死气。

    接下来的几日,殷予怀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

    他没有喜怒,只是偶尔会去院中同桃树呆上一会。他也不讲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棵树。

    最开始杨端上去药,殷予怀还会看上一眼,到了后几日,殷予怀连眼神都不给杨手中的药了。

    杨心中着急,但是毫无办法。

    从前在船上时,殿下便是如此模样,如今不过是又变成了当初的模样。

    殷予怀淡淡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衰败,偶尔会试着在宣纸之上绘画。

    只是还是些零星的片段,偶尔几张,可以折叠地拼起来

    殷予怀没有再出去。

    幽州他已经走遍了,剩下的地方,也不再去了。

    曾经与鹂鹂的约定,如今他也算是完成了。

    他要去见她了。

    他会告诉她,那些曾经的自傲与卑劣,和藏在所有不堪之下,属于他的爱意。

    起码,得告诉她。

    殷予怀是爱霜鹂的。

    幽王府。

    前些日子,红鹦回来了。

    回到幽王府的第一刻,红鹦便去了梁鹂的房间。

    推开房门,却发现,空无一人。

    红鹦眸中含笑,浑身的清冷都散去了些。

    待眼眸转到手中的东西时,红鹦面上的笑散去。她没有再去外面寻小姐,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斟酌说辞。

    青嬷嬷的身份有些奇怪,最初查探时,她只当是一个冷宫的嬷嬷。但是越查下去,越发现事情不简单。待到她查到青嬷嬷从前的身份时,暗中便有了势力在阻拦,而且还不止一股。

    红鹦又多花了很多日子,终于查到了那些势力多番阻拦她的原因。

    原来青嬷嬷,竟然与十几年前那件事情有关。

    那件事情是大殷不能提的禁忌,当年因为那件事情,天子一怒,血洗了朝堂之中将近一半的人。

    这是一滩浑水。

    梁鹂不在府中,她去寻殷予怀了。

    想到监视的人说,殷予怀又多日不吃药了,梁鹂随意拿了些饴糖出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梁鹂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眼眸缓缓弯起,眸中满是温柔。

    总是不吃药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被迫提前计划的感觉不好受,梁鹂轻笑着看着手中的饴糖。

    只是失去了她,便是要自己去寻死了吗?

    那日后可怎么办呢

    青鸾敲门,杨见是她们,原本要阻拦的话被他缓缓咽下:“梁小姐请进。”

    梁鹂轻轻抬眸,路过院子时,看向那颗桃树,手微微一动。

    看着比前些日子好了些。

    不像它的主人。

    待到房门被推开时,梁鹂看见了殷予怀苍白的脸。

    他没有在床榻之上,而是缓缓地用笔在宣纸上勾勒着什么。

    见到她来,也没有太惊讶,只是望着一地的宣纸,抱歉道:“有些乱,如若小姐不介意,之前承诺给小姐的一幅画,今日在下为小姐画吧。”

    梁鹂轻轻弯起眸:“地上都是画的我吗?”

    殷予怀声音很淡,变得比从前冷漠了些:“自然不是。”

    梁鹂放下手中的饴糖,轻笑着望向桌上的药:“喝完药再画吧。”

    即使几日都已经没有喝药,但殷予怀没有再推辞。

    推辞,是一件有些麻烦的事情。

    殷予怀轻轻喝下了药,随后望向梁鹂:“可以开始了吗?”

    梁鹂乖乖坐下,眼眸满是温柔地望向殷予怀:“自然。”

    时间过了许久。

    梁鹂一直温柔地看着殷予怀,殷予怀时不时抬眼看看梁鹂,大多数时间,都看着桌上的宣纸。

    他画得不快,偶尔还会停顿一番。

    直到天色暗沉下来,殷予怀才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缓缓看向梁鹂,轻声道。

    “画好了。” w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