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上去好像憔悴了很多。”
坐在轮椅上的窟卢塔人将手中的书本放在了膝盖上,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青年。
“憔悴我吗”
四宫佑月拍了拍自己的脸,他尝试着让自己的微笑更加自然一点很显然他失败了。
“嗯。”
麦尔维尔将手中的书本合上,同时放在了一旁的桌面上,语气颇为忧愁,
“请不要认为我是多言了,只是我比起一般人更能看清楚一个人内心在想些什么。你现在的状态很差,我认为你不应该继续透支自己了。”
“可实际上我只是在海滨小镇住了几年。”四宫佑月无奈地笑了笑,“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有些事情不是我明说了你才能明白,我认为你的心中比谁都要清楚。”
“”
有时候和太聪明的人对话也是一件苦恼的事情。更何况这位太聪明的人和自己的关系还不错。
四宫佑月再一次拍了拍自己的脸,却被对方伸手抓住了。
“其实没有必要这么拘谨。”麦尔维尔微笑道,
“我自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还算可以了,而且我认为,能够和那位大人成为朋友的人,总归不会是坏人。”
“如果觉得压力很大的话,不妨和我讲讲说不定我会有解决的办法。”
窟卢塔一族的人们大多数性格都很温和,也不是很好战。不过他们也确实拥有一定的战斗天赋,脑子通常也很好使。
麦尔维尔就是其中的典型。
和一个高情商的人说话总是会很舒服,而四宫佑月在和麦尔维尔对话的时候,也确实有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被照顾到。
“麦尔维尔先生,应该知道我曾经对黑船组织复仇的事情吧”四宫佑月问道。
“我知道。我听金先生说过。”麦尔维尔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心结也确实在这里。我承认,那时候的我有些失去理智,约莫是被仇恨占据了头脑”
四宫佑月捂住了自己的太阳穴,表情有些疲惫,
“可当我清醒过来之后,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波及到了太多的人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杀害我的人大多也早就进入了坟墓。我的愤怒让很多和我无关的人被杀死。”
“在回到流星街之前,我曾遇到了一个男人,他和我说是我害死了他的家人,也是我夺走了他的家庭。”
他停顿了片刻,语气却骤然低落了起来。
“或许我也意识到了复仇并非让我的内心解放,反倒是让我更加痛苦了起来。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忘却一切的,但是现在看来,我好像错了。”
一些从未说出口的话也被他渐渐说了出来,眼前的窟卢塔族人沉默了一会,继续道
“那么,四宫先生以后想要以怎样的方式活下去呢”
“我希望自己能过上平凡且幸福的生活吧。”四宫佑月笑道,
“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志向,如果能用我的念能力换取一份平凡的生活,其实我是愿意的。”
“你这样的人其实就不应该出生在流星街啊”麦尔维尔叹息道,
“如果无法放过自己,那就让那份感情好好沉淀吧。不是每一个人在杀了人之后都会拥有你这样的自我反省和良知。你可以逃避,可你无法逃避一辈子。”
“去接受他,但是不要借此惩罚自己。”
“那我应该怎么去接受”四宫佑月有些茫然。
“如果你能找到一个爱着你的人,或许会好很多吧。”麦尔维尔笑道。
“那种事情可能有些难”“我认为不难,你是值得被爱的。”麦尔维尔抚摸着自己的手指,他看向了不远处正在劳作的女人的背影,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了起来,
“在遇到玛雅之前,我也以为这辈子不会爱上任何人。可是爱情这种东西从来都难说但是我相信,它是可以治愈一切的创伤药。”
“多去外面走走怎么样总是待在一个地方也不好。就好像你当初遇到了费米一样。”
“我明白了。多谢您的指教。”
他是有听进去的。
可四宫佑月内心搪塞的更多的是错综复杂的情感。
爱么
不是他不想,估计更多的应该是不敢吧。
不敢相信自己所得到的爱是真实的,或者对这个词本身就带有莫名的恐惧。
四宫佑月闭紧了双眼,只觉得脑袋有些发胀。
“如果让你回忆起不太好的过去,那我就不说了。”麦尔维尔叹息道,
“既然你都出来了,不如带着酷拉皮卡出去走走刚好我也觉得他需要历练从刚才起那孩子就站在门口偷瞄你呢。”
“嗯”
四宫佑月立刻看向了门口,穿着窟卢塔族服的少年顿时将脑袋缩了回去,捂着嘴坐了下来。
“你开始就是打着这种主意让我过来的吧”四宫佑月看向麦尔维尔的视线里带着冷漠。
“噗,我看你也不是很抗拒的样子嘛。况且酷拉皮卡很懂事,他跟着你完全没问题的哦。”麦尔维尔笑道。
“倒也不是不行”
四宫佑月再一次看向了站在门口的酷拉皮卡,大概是被点名了,他也只好不好意思地走了出来,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酷拉皮卡,你想和这位先生出去走走吗”麦尔维尔问道。
“想我可以出去吗”酷拉皮卡的眼睛亮了起来。
“当然可以。不如说,我是希望你能跟着四宫先生学到点东西的。”麦尔维尔笑道,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强求,主要是看你的意愿。”
“我当然想”酷拉皮卡点点头,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现在可以叫师父了吗”
“你这是否有点快了”四宫佑月冷漠脸。
“呜哇我这不该是惹老师生气了吧”酷拉皮卡有些害怕地缩了回去。
“倒也没有。”四宫佑月故意板起了脸,
“跟着我修行可是很苦的,你难道想和我吃苦吗”
“我可以”酷拉皮卡点头如捣蒜。
“那好,现在绕着房子跑100圈,跑完的话我就答应带你出去走走”四宫佑月敲定了主意。
“一,一百圈”酷拉皮卡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一百圈哎”
“这点体力都坚持不下来的话还是算了哦,我的训练是很辛苦的。”四宫佑月认真道。
“那好吧”
酷拉皮卡顿时沮丧地走了出去,而麦尔维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看,你现在不就很开心嘛,偶尔能露出这样的表情难道不是很不错吗”
“你就别调侃我了”
四宫佑月其实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很害怕孤独,也渴望着能够被人重视,但是他过于漠视了自我的感受,所以才忽略了这两点。
至于库洛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库洛洛总是让他感到不安。
分明看上去和以前并无两样,可他的身上却给了他一种怪异的危险感。但事实上,库洛洛每次在面对他的时候态度都很温和,一度让四宫佑月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库洛洛确实不再需要自己了。
他可以带领着幻影旅团走更远的路,这和四宫佑月的平凡梦想完全是不同的道路。
大概缘分到了这里也差不多该尽了吧。
不过,按照麦尔维尔所说的,带着酷拉皮卡出去正常地走走,好像也不差。
等待夕阳渐渐落下山腰,浅金色的光芒笼罩着整个窟卢塔族的山脉,酷拉皮卡的100圈也终于跑完了。
金发的少年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只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可他还是死命支撑着手肘,眼巴巴地看着四宫佑月。
“这样可以了吗老师我已经跑完一百圈了”
“干得不错。”四宫佑月笑道,
“想必完成训练后的一千圈也肯定没什么问题吧。”
“一千圈”
酷拉皮卡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老,老师,您以前的徒弟也是这样吗”
“不,他们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跑一万圈应该都不会累的。”四宫佑月思考道。
可恶感觉好像被比下去了
酷拉皮卡忍着肌肉的疼痛感站了起来,他有些头疼地拍了拍衣服的下摆,最终还是摇摇晃晃地向着屋子里走去。
看来他以后的道路还有很远啊。
和麦尔维尔达成协议后,对方也给了四宫佑月一份旅游指南,大概是希望他能到处走走。
“我觉得训练倒是次要的,你只需要教导他基本的自保能力就行了,至于念之类的,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慢慢来。”麦尔维尔道,
“重要的是你自己,你需要在这场旅行中慢慢放下自己,偶尔用普通人的视角去看看这个世界,或许会更加不错吧”
“嗯,我会去试试的。”四宫佑月点点头。
果然,是很相似的感觉啊。
他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麦尔维尔有好感了,在某些特征上,他和费米之间确实拥有着很强烈的相似性。
温柔,包容,以及总能够看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酷拉皮卡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包,他将包裹挎在了身上,同时也将自己常用的双刀塞了进去。
“老师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酷拉皮卡握紧了拳头,心情很是不错。
“地点有些多呢”四宫佑月翻了翻旅游地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就这样慢慢走过去吧,我刚好也要见以为好久没见的朋友。”
“好久没见的朋友”酷拉皮卡很好奇,“老师的朋友一定也是很强的人吧”
“嗯,大概比我要强一点吧”四宫佑月道。
无论是从品质还是心性来说,都比他强太多了。
一颗拥有明确目标的纯粹的心才能追求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时候四宫佑月也很羡慕这样的人。
可他从来都不是。
离开窟卢塔族的族群对四宫佑月来说并非难事,可对于酷拉皮卡来说就有些困难了。
主要是四宫佑月走的基本上都是最短,也是最为艰难的路段。光是那些悬崖峭壁就足够酷拉皮卡吃苦的了。
“老师认真的吗直接从这里下去,好像有点难”
虽然他很擅长走山路,也知道该怎样从这些崎岖的路段中穿梭,但是如此陡峭的悬崖,就算是他也很难下去。
可四宫佑月却相当轻松,他甚至用一只手就能支撑起整个身体,简直就像是变魔术。
“不用担心,你要是掉下去的话我会接住你的。”四宫佑月笑。
“我努力试试。”
酷拉皮卡沉思着,开始寻找下去的方法。
那些不平稳的凹槽,那些长出了悬崖的峭壁,攀爬在石壁上的藤蔓,都是攀岩最好的助力。
他需要用的不是蛮劲,而是巧劲。
酷拉皮卡就这样慢慢地向下爬去,他的动作极为轻巧,伴随着攀爬的距离越来越多,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熟悉的很快,显然这孩子的天赋相当不错,而且是动脑派的。
四宫佑月观察着酷拉皮卡的动作,表情很满意。
可下一秒,金发少年攥着的那条藤蔓却突然断裂,酷拉皮卡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也不稳地从峭壁上直接向下摔去。
糟了
不等酷拉皮卡闭上双眼,耳畔肆意的狂风便乍地停下来了。等到他反应过来,银发男人已经稳当地抓住了自己,并且轻巧地落在悬崖底下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
酷拉皮卡的表情有些愕然,然而他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不好意思地和四宫佑月道了歉
“抱歉老师,我可能后面有些操之过急了,下一次会小心的。”
“你的学习能力很快,这是好事。”四宫佑月将他放了下来,脸上倒是没有露出其他的表情,
“拥有探索的心是不错的,你只需要知道,有我在的话,无论什么事你都可以放手去做。”
“嗯我会努力”酷拉皮卡点头点头。
“明白的话,晚餐就交给你了。”四宫佑月笑道,“马上就要夜晚了,生火的事情交给你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吗”酷拉皮卡开始思考。
“没错,你也可以当做是修行的一部分。”
“唔我明白了。”
酷拉皮卡真的陷入了沉思。
他大概是去思考野外求生是否也是修行的一部分之类的话题了。
四宫佑月一时间忽然很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
虽然和麦尔微弱的那一番谈话也让他明白了很多,可心结也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有些东西是自很久之前就种入了骨髓之中的,像是吸血的虫豸,就算强行将其拉扯下来,尖锐的嘴钩也依旧会卡着他的皮肤,硬生生撕扯出一行血渍来。
四宫佑月讨厌命运论,可他一直被困在自己的命运里。
他真的有办法从中逃出去么
银发的男人闭上了双眼,困倦感让他不禁疲惫,又陷入了沉睡。
结果又是一夜无梦。
四宫佑月已经确定好了航线,按照他先前的计划,他应该会先前往埃珍大陆的卡丁国。再从卡丁果的港口乘坐船只前往ng自治国。
之前带着库洛洛四处跑的时候,他一般都待在巴托奇亚共和国,毕竟那里距离天空竞技场很近,训练起来也很方便。
但酷拉皮卡并不需要这样高强度的训练。
按照麦尔维尔所说的,他只需要放松自身,当做这是一场旅游就好了。
实际上四宫佑月不是很理解麦尔维尔的想法,按照他所说,他的身上拥有着某种诅咒,那么他难道不是距离酷拉皮卡越远越好吗
还是说,麦尔维尔认为他的诅咒并不会对酷拉皮卡造成什么影响
四宫佑月不理解,但是麦尔维尔的话却让他莫名感到安心。
既然想做,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好了。
不必拘束自己,也不必过分去制约自己。
那样一来,或许他能看到更远的东西。
卡丁国的文明程度相当发达,四宫佑月带着酷拉皮卡四处游历,也买来了不少书送给了他。
少年似乎对于书籍很感兴趣,他热衷于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去分析这里的民情和族群习惯,无论是怎样枯燥的书,他都能捧着在那里看很久。
“或许你未来很适合成为遗迹猎人啊。”四宫佑月偶尔也会感慨道。
“遗迹猎人”酷拉皮卡好奇地咀嚼着这个词。
“毕竟我看你好像很喜欢看书,或者当图书馆猎人也不差”四宫佑月思考着,
“不过我也不是想强迫你当猎人,这只是我的建议而已。”
“嗯,我也觉得可以慢慢来,目前的话,我还和师父差得远呢”酷拉皮卡合上了自己的书,很认真道,
“我也想过要成为师父这样强大的人,可在那之前,我也希望能够成为一名博学的人。”
“酷拉皮卡一直都是在自学吗或者跟着麦尔维尔先生学习。”四宫佑月好奇道。
“是的。”酷拉皮卡点点头。
也对,麦尔维尔本身也是很喜欢看书的类型,他家里的藏书堆起来都快比他高了,酷拉皮卡有这样的爱好也不奇怪。
不过当酷拉皮卡日常说出一些连他都不知道的冷知识后,四宫佑月也有认真思考过自己是不是太疏于学习了。
毕竟他对这片大陆的了解大多来自于他的实战经验,大多数时候,他都不是很在意和自己的任务目标无关的地方。
“啊,就是这里了吧”
四宫佑月抬起头看向了那艘相当豪华的游轮,一时间有些感慨,
“突然想起去暗黑大陆的那艘船足足有五层呢,光是船只的内部设施就足够让人惊叹了。”
“暗黑大陆那是什么地方”酷拉皮卡听到了这个词汇后很快露出了极为感兴趣的表情。
“不是什么好地方,能不去就别去了。”四宫佑月摇摇头。
“好哦。”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去,但是看到四宫佑月骤然黯淡的目光,酷拉皮卡也很知趣地停下了询问。
这艘豪华游轮的名字叫做剑鱼号,颇有种乘风破浪的气概。只是在四宫佑月跟着那群人走上船只后,天生的直觉便让他下意识地一顿。
有人在注视着他。
那样的目光就像是一只藏匿在黑暗中的猫,并无敌意,但是却让颇为不适。四宫佑月向着后方看去,尝试着寻找那只人群中的猫,却忽的对上了一双毫无高光的猫猫眼。
那是伊路米
居然是伊路米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远了,四宫佑月没办法立刻挤到他的身边去。但是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以及对方极为怪异的服饰。
这传达品味怎么和西索那么像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是审美被西索荼毒了吗这是病毒传染吧
大概是注意到了四宫佑月的目光,伊路米只是点了下头,随即就消失在人群的海洋之中了。
是有任务目标吧。四宫佑月想着。
揍敌客家的任务与他无关,杀手的世界他还是少掺和比较好。
“这位先生您好您是带着弟弟来旅游的吧”
等到四宫佑月拿到自己的房卡,打算带着酷拉皮卡去房间休息的时候,一个男人却忽然叫住了他,并且格外热情。
“你是谁”
四宫佑月的态度冷淡了下来。
“别这么警惕嘛老爷,我只是想和您说件事情,”男人搓着手,同时在四宫佑月的耳畔小声道,
“您应该也是念能力者吧来这艘船上的念能力者都有着同样的目的我知道的。”
四宫佑月“”
什么目的他怎么不知道
“来,这是您的房卡,记得晚上来1122号地下房间,有惊喜在等着您”
热情地将卡片塞入四宫佑月的手中后,男人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四宫佑月莫名其妙地望着对方的背影,一时间没想清楚对方是来干什么的。
难道说,剑鱼号本身还有着其他的目的
他的运气不至于背到这种程度吧
“你的运气确实很差哦,师父。”
伊路米清冷的声音响起,酷拉皮卡惊吓了一下,一转头,却发现那双毫无高光的黑色眼睛居然在看着他。
他什么时候到自己身边的
而且他居然叫四宫佑月师父这是他大师兄
酷拉皮卡直接缩在了四宫佑月的身后,警惕地快炸毛了。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四宫佑月问道。
“嗯,知道的。毕竟我也是为此来到这艘船上的嘛。”伊路米伸出了一只手指,很认真道,
“实际上这是一艘用于地下拍卖的船只哦,并且参与者只有念能力者哦。您应该是被人误解了,所以对方才推销给您这样一张票了吧”
“运气果然很差呢,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