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禾”
为什么
赎罪
钻营
敲登闻鼓的风险极高,此事若成,其他人暂且不提,李青禾必将成为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成,触怒陛下,流放千里之外,迄今为止的努力便要付之东流。
他已中了进士,只待选官,子孙后代也不会落魄到连区区一两半银子都拿不出
但因“舞弊”案影响,李青禾只是同进士,且家世平平,若按部就班等待选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从前几次他的举动来看,并非甘于平庸之辈,故而此番主动出击,也在情理之中。
他自己就是寒门出身,又是因保银闹出的系列惨案受害者之一,振臂一呼,既合情,又合理。
今日过后,民间“李党”已成
在场众人都不是傻瓜,且长年累月见多了京中大人们明争暗斗,略一琢磨就品出味儿来。
宋推官啧了声,“那小子,当真是一肚子算计。”
却听谢钰忽道“那又如何”
众人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谢钰还在低头看着刚才整理出来的周巡一案的线索,口中却漫不经心道“大谋谋国,小谋谋利,阴谋阳谋,都是算计,自古以来青史留名者皆是如此。”
天下之大,真正因公忘私鞠躬尽瘁者又有几人
李青禾喜欢算计,就让他去,他得到了想要的名望地位,寒门得到跻身的机会,朝廷得到了更多栋梁,而陛下,也得到了贤名
百利而无一害,有何不可
世人总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讥讽的便是读书人瞻前顾后,有贼心没贼胆。
这次的事若没有李青禾这么个人挑头,还真未必能成。
看着谢钰轻描淡写说出这番话,马冰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哪怕他平日再怎么随和,终究是与旁人不同的,别人还在笑话李青禾的小心思时,他想的却是朝堂和天下
自始至终,谢钰都在以掌权者的身份冷眼旁观,以上位者知人善用的本能做事。
想来也是,他有那样的出身,有在禁军和开封府历练的资历,或许要不了几年就会正式进入朝堂
马冰正思绪翻飞,就听谢钰忽然来了句,“马姑娘有话要说”
她瞬间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太久,被发现了。
不过灯下看美人这话说得还真不错
“啊,没事,就是想大人您真是深谋远虑,眼光独到佩服佩服”
她顺口胡诌。
此言一出,屋里顿时一片死寂。
众人都面色古怪地盯着他看,元培更跟霍平窃窃私语,“二两是不是累傻了,你看都开始说胡话了”
霍平深以为然。
平时你都小斗鸡似的,小嘴儿叭叭扎这个扎那个,突然说这些肉麻的话,肯定有问题嘛
马冰“此乃肺腑之言”
你们怎么回事儿,我夸他还有错了
众人齐齐露出嫌弃的表情,谢钰本人更是半张脸都皱起来了。
夸得很好,以后不许再夸了。
谢钰捏了捏眉心,索性收了卷宗,“罢了,都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马冰深觉被侮辱,我觉得我马屁拍得不差啊
回去的路上,马冰绞尽脑汁想着扳回一局,脑中灵光一闪,“谢大人,你去过青楼吗”
谢钰“”
还没走远的众人“”
不是,二两,你究竟怎么回事儿
马冰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啼笑皆非道“你们想什么啊,明天不是要去青楼找线索嘛,就问下嘛。”
她觉得谢钰应该很想翻白眼,但出于从小到大的礼仪教导,还是硬生生忍住,改成叹了口气。
“没去过。”谢钰认真道。
众人“”
哎,您还真就老实回答了
马冰哈哈大笑,笑中明显带了不怀好意。
像谢钰这种矜贵又漂亮的公子哥儿,必然极其抢手,而以他的修养,恐怕也不会对女子下狠手忽然好想看
结果就听谢钰继续道“所以明天我也不会去。”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众衙役,平静的眼底翻滚着寒意
谁敢再多嘴,杀
众人“”
关我们什么事
次日一早,谢钰就吩咐道“我去皇城那边看看情况,你们继续查案。”
涂爻一夜未归,他有点担心。
走出几步后,谢钰又想起来一件事,“让马姑娘提着药箱跟上。”
静坐一夜,估计不少书生熬不住。
谁知那衙役就道“可马姑娘一早就去青楼了呀。”
谢钰“”
与此同时,百花楼。
百花楼是开封城内有名的青楼,几位当家娘子的笙管琵琶尤其出色,据点心铺子的黄婆交代,这里正是周巡生前最爱来的地方之一。
“哎呦呦没想到衙门里竟然还有女捕快,当真是开了眼了,”老鸨翻来覆去看着马冰的腰牌,再看看她的脸和身段,十分稀罕,“您里面请,想找哪位姑娘作陪呸,瞧小人这张嘴,不知您想找哪位姑娘问话啊”
说完,双手将腰牌奉还。
马冰笑道“妈妈不必紧张,我只来问个话罢了。听说有位叫周巡的秀才是这里的常客”
见她和气,老鸨越发不敢放松,官府的人多得是笑面虎,况且她一介女子还能在衙门里吃得开,说没有两把刷子谁信
“周巡,啊,是他啊,不错,他的曲儿写得极好,我家几个姑娘和客人们都十分喜欢,故而时常请他来玩。”
说到这里,老鸨忐忑地看了她一眼,“姑娘,啊大人,那周巡不是犯了什么事儿了吧这可跟我家姑娘无关啊”
马冰的脚步一顿,似笑非笑看着她,“你前头刚说你家姑娘和客人都爱煞了他写的曲儿,怎么也算份恩情吧,怎么,刚有一点苗头就迫不及待撇清关系未免太过凉薄。”
怎料那老鸨丝毫不为所动,一边殷勤地替马冰打帘子,一边大大方方陪笑道“瞧大人您说的,这一码归一码嘛,他写得好曲儿,我们也不白要啊,或是给润笔,或是留他在这里住宿吃喝,分文不取,不过各取所需罢了。您请雅间坐,”她推开门,又冲马冰一笑,被脂粉覆盖的脸上便挤出几条明显的细纹,“难不成您没听过一句话”
马冰走进去坐下,“愿闻其详。”
老鸨亲自帮她倒茶,云淡风轻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嘛。
我们这些做婊子的,若一味情深义厚,那就离死不远啦。”
一语毕,茶已斟好,老鸨将茶杯放到她面前,行了一礼,“大人稍坐,小人这就去叫人。”
说完,又是一礼,扭身款款去了。
马冰被她直白的话震得半天回不过神来,许久才扭头看去,就见老鸨面上又堆满了笑,说着各色或隐晦或露骨的荤话,游刃有余地行走在一干嫖客之中,衣袂翻飞,竟像是一朵开至荼蘼的花了。
不多时,果然有个穿黄纱裙的清秀女子款款而来,她手里还托着一个瓷罐,进门便笑,“大人好呀,奴家张抱月,这厢有礼了。”
她的长相或许算不得多么倾国倾城,但身段极佳,尤其是那截细细的腰肢,便好似岸边摇曳飘荡的细柳,婀娜多姿。
再一开口,嗓音娇且脆,当真好似黄莺出谷,叫人恨不得身子都酥了半边,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
饶是马冰同为女子,也不禁有些心神激荡,“姑娘便是琵琶大家的那个张抱月么”
来之前她就打听过了,说是百花楼一位叫张抱月的歌姬一手琵琶穿云裂帛,技惊四座,乃是各色宴会上的座上宾。
张抱月娇笑出声,用葱白似的手指打开带来的瓷罐,以小银勺挖了一勺里面琥珀色的蜜状膏体放入空杯中,一边向内注入热水一边道“大人谬赞,不过雕虫小技,贵人们赏脸罢了。”
她轻轻搅动着,那团膏体就在热水中迅速化成丝絮,云团般萦绕翻飞起来,颜色由深及淡,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这是奴家才买的荔枝膏儿,听说是南边来的一样佳果做的,冲水喝可比蜜甜,大人若不嫌弃,尝一尝”她款款道,眼中似乎满是情谊。
荔枝运输不易,往往只有达官显贵才能得一二,于是便有人将荔枝肉加蜂熬制成浓膏,如此就不怕坏了。
马冰已经嗅到空气中弥漫开的淡淡甜香,顺手接过,“多谢。”
她浅浅啜了一口,果然又香又甜,较之北方果品别有一番风味。
“张姑娘知道我的来意了吧”
张抱月歪头搅动手帕,眼波流转,风情便自然而然流露出来,“妈妈都说了,所以大人,周巡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