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淅沥沥,一阵风携着沁凉水雾拂在脸上,林玉珠的大脑飞速运转。
来都来了,是该好好打算怎么在物资匮乏的时代保证最基本的吃饱穿暖。
宋毅从小道转到林家外面的晒坝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漫天雨帘,雨雾弥漫,少女修长的双腿交叠,双手插兜闲闲地靠在斑驳的土墙上歪着头望天,脚边放着两筐猪草。
依旧是昨天那套洗得发白的灰外套灰裤子,一身衣裳大大小小的补丁很显眼。
屋檐瓦楞雨滴垂落成帘,她像一只准备振翅高飞的鹤,姿态从容。
他的瞳孔震了震,加快脚步穿过晒坝停在林玉珠面前。看了看她脖子上的那道紫红色勒痕,又看了看她的脸色,英气的眉毛拧得厉害。
“你你不是已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昨天他亲手探过鼻息,没气了的。
后来,他姐姐又把跳河的林玉兰背了回来。
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一晚上睡得不安稳,赶早过来看看情况。
尸体不能一直放在家里,得安排下葬。方淑慧又是个不能主事的,这事还得他来牵头办丧事。
以前也听老人讲过别的地方奇闻异事,人都躺进棺材还能坐起来,又活了十来年。
不管怎样,能活过来就好,幸好昨晚动静不大,除了他和姐姐知道,没告诉别人。
“队长。”林玉珠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轻启红唇不疾不徐地说“昨晚,是你把我抱下来,又抱到床上去的”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一手烂牌她都不知道怎么打,干脆明牌加倍吧
眼前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年轻男人二十出头,斗笠下的脸和脖子因为常年劳作晒成健康的小麦色。
虎目剑眉,鼻梁直挺,薄唇紧抿,下颌线刚毅。
和记忆里一样,不爱笑。
高大健硕的体魄在大块补丁单衣上勾勒粗犷的线条,腰背板正挺拔,浑身透着英武阳刚。
宋毅怔住了。
眼前的少女和他印象里文静害羞的林玉珠太不一样了。
那样气定神闲倚着土墙,一双桃花瓣一样的漂亮眼睛要笑不笑地睨着他,微微上扬的眼尾好似带了小钩子,钩得他心尖颤了一下。
继而一股恼怒地火气从心尖窜上头顶,眉头一皱,脸色冷了下来,厉声呵斥“你这种思想非常肮脏,这是要不得的我作为生产队长,对社员的生命安全是有责任的,当时那”
“我说什么思想肮脏的话了么嗯”林玉珠弯起唇角打断他的话茬。
声音不大,略有些沙哑。尾音上扬的嗯轻柔得像根羽毛,刮红了他的耳朵。
她的五官长得很精致,那汪山涧清泉似的清澈春水眸波光粼粼,春意漫漫晃花了他的眼。
眉梢微扬,眼里含了促狭的盈盈笑意,在苍白的脸上大放光彩。
上吊之前折了红纸抿在唇上,残留的朱红让唇色娇艳亮眼,唇角漫不经心弯起来,神情又娇又媚。
宋毅在村里向来没人敢反驳,被她这么一反问,心头像被猫爪轻轻地挠了一下。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张了几次嘴也没说出什么义正言辞的话来。
“你、你严肃点”他窘迫地收回目光,避开对视她的眼睛,视线落在她下巴上。
“所以。”林玉珠弯下腰凑到他眼前,语气轻得像在他耳边呢喃,“抱过没有”
她靠得极近,近到可以数清那两排浓密卷翘的睫毛,一垂视线对上娇艳红唇,他的心跳顿时漏跳了一拍,热意从耳根开始蔓延。
昨晚生产队例行组织学习,他整理核对完公分簿子去村学堂发现林家姐妹没到。
让周知青继续给社员教知识,打了手电筒回去准备批评这种不积极不爱学习的错误思想。
半路上遇到跑得趔趔趄趄的方淑慧,一见到他就抓着他的衣袖嘴里咿咿呀呀地往家里跑。
他听不懂意思,不过听得出来很急。
手电筒的光照在地上,也照见了她跑丢了一只鞋的脚沾满泥巴。
林家的情形历历在目,到现在他都心有余悸。
他抓着蓑衣边角使劲攥在手里后退半步,眼里的怒意毫不掩饰,瞪着她压低了声音,“我是抱过你,那种情况不抱下来能怎么办你娘有力气吗”
他对男女关系的态度是严肃的、谨慎的、不允许任何人恶意歪解
“还有,你做这样的决定有没有想过你娘上吊能解决问题吗你要反省,要深刻意识到错误,要”
“呃”林玉兰扒着门框凑在林玉珠耳边小声嘀咕,“这人谁啊,怎么把你骂得跟孙子一样”
“还有你你也没事了是吧”宋毅训人训习惯了,看见不把他当一回事连招呼都不打的林玉兰更是火气蹭蹭往上冒,严肃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一个上吊,一个跳河,胡闹”他指着林玉兰气得火冒三丈,“林玉珠上吊是因为作风不端正,你为什么跳河这几天插秧,你们表现还可以,正想给你们提一提工分的事现在一闹,影响多不好知道吗”
“他在骂什么,听不懂”林玉兰瘪瘪嘴,继续在林玉珠耳边嘀咕。
也不知是哪里的地方话,叽里哇啦跟外语一样,气势凶得很,感觉有被骂到。
“你这是什么态度”宋毅头顶都快冒烟了,凌厉的茶色眼瞳冒着熊熊怒火。
林玉珠纤长的手指按在林玉兰肩上,拎着她的衣服往后推了推,高挑的身躯顺势挡在她前面,温声开口,“我妹子脑子进水了,现在头脑不是很清醒,不太会认人。队长消消气”
说话间,她把手绕在背后,反手在林玉兰肚子上写了一个滚字。
傻缺没事过来添什么乱
没见她正忙着强行攀扯生产队长么
宋毅,既是生产队长也是关系还不错的邻居,只要咬住不撒嘴,在必要时候总会因为愧疚偏帮一二的。
毕竟,她不是原主那种被人欺负只会哭的软包子。
风情娇媚的眉眼软软地往他脸上撩,沙哑的嗓音透着若有似无的暧昧意味,“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好不好”
温软撒娇的语气亲昵极了,村里一百多号人,还没人这样不正经的同宋毅这样说过话。
他心头一阵发热猛跳,严肃的脸不自在地别了过去,抿了抿嘴,深吸一口回过头来严厉地看着林玉珠,“你们两个下了工各自写一份检讨交上来必须深刻反省错误”
“那”林玉珠言笑晏晏,“昨晚你抱我的事情经过也要写吗”
“咳”宋毅差点被口水呛到,感觉自己头都大了两圈,气急败坏地低吼“不用写那么详细着重反省作风问题和对生产队的影响”
“哦”林玉珠食指轻敲下巴,又冲他扬唇一笑,“我有很多字不会写,可以来请教队长么”
“不可以我不是借了字典给你么自己查”宋毅严肃吼完,转身踏进雨里大步离去。
急促的脚步有着落荒而逃的意味。
林玉珠伸了个懒腰,左右晃晃脖子,望着高大健硕气急败坏的年轻背影和通红的脖子,勾了勾嘴角,“啧,感觉有点欺负他是怎么回事。”
林玉兰惋惜地摇着脑袋探出头来,“嘶没看出来你连自己都敢骗呢被骂得跟孙子一样还觉得自己欺负了人家就服你这种心态好的”
“大人的事,你这种缺心眼懂个球。”林玉珠嫌弃地把她的脸推开,“你除了破坏气氛还能干点什么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