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知道林玉珠不喜欢人前出风头，只是说个事实让社员心里有数，没有大肆鼓吹。
照例念了几段语录鼓舞人心，马上就宣布开始大伙翘首以盼的摸奖活动。
“哎呀，我们来得不算晚吧，啊”
笑呵呵的大队长和书记一来，社员们和生产队干部们立刻站起来了。
轻松的气氛瞬间变得严肃庄重。
“坐坐坐”大队长笑眯眯扬手挥了挥，“我和老宋就是来添个彩头的，不要紧张。”
书记眯起眼睛指着远处看热闹的社员，“去，把你们生产队长都叫来。我们带来的彩头馋哭你们，别说我偏心，让他们洗干净手再过来。”
“在呢，我这算来着了呗我去洗个手”
“嗳我这就去喊我们队长”
跑得快的半大小子说着话已经窜出去好一段路了。
“大队长和书记要不要上来作一下重要讲话和指示”
“老徐，你去吧，我嗓子疼，咳”
“我嗓子也疼，烤烟抽多了，咳咳”
两人对视一眼，一本正经背着手走进大堂看奖品去了。
宋毅抽抽嘴角，下午开会还声如洪钟，这会子就装模作样双双捂脖子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开完会上山对山歌把嗓子喊劈了呢
没见过这种明目张胆偷懒的领导
“要不，我们先开始”宋毅拍了拍木箱。
“别呀队长，我就想知道书记要拿什么馋哭我们”吴辣椒头一个站起来反对，“看看我这手，这辈子头一回洗得这么认真，指甲缝都抠干净了”
“嘁管什么用吧”刘二嫂嗤了一声，拖长调门，“也就摸块肥皂的手气”
“嘿你信不信我挠你一脸”
“都闭嘴”宋毅拍得木箱砰砰响，狠狠扫了她们一眼，“都不愿意是吧，那就等吧”
场面一下就热了起来，大伙纷纷交头接耳，宋毅下了台子径直往大堂里走。
过了一会，两个领导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等待了大概半小时，陆陆续续冲过来几个人。
“我们来了我们来了”
“诶嘿嘿听说三队摸奖不空手哈，这便宜我今天得占个大的”
“队长一定要为我们队争光啊”
“那必须的看见我这手没有用磨刀石蹭得老皮都掉了一层”
一群老中青在台子底下站了一溜，个个脸上喜滋滋的。
路上遇到的时候讨论过了，思来想去，大胆猜测，书记是把他的个人嘉奖拿出来做彩头了。
不然不可能会说出馋哭他们这种话来。
宋毅捏着两个纸团走上台，眼睛亮晶晶的，拉开嗓门大吼“三队的看好了，一个纸团里画的是自行车，一个画的是缝纫机抓到就是你们的都给我争口气”
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整个场面都炸开了。
他把纸团丢进木箱圆孔里，伸手使劲搅了好几下。
捏着哨子用力吹了几下，等大家安静下来。
“今天我们三队是东道主，书记专门把他们叫过来的。来者是客，让其他生产队长先来，大家同意吧”
“行呗”
“可以，快开始吧”
“快快快”
几个生产队长视线交汇，“老规矩，石头剪刀布吧，谁赢谁先上”
在大队开会，有时候派下来一些大家都不愿意干的任务，就以这种方式拼运气。
他们表情激动，喊着号子，头一个胜出的就是第二生产队队长。
“你看，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我给孙女摸一台缝纫机去”
二队长使劲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笑呵呵走上台子，伸手在箱子里使劲掏，表情认真抬起下巴望着远方皱起眉头。
“快点吧你，你手上又没长眼睛”旁边的队长忍不住催他，“人家还这么多人，都像你这么慢，晚上不睡觉了”
“哎知道了知道了”他掏出一个纸团拍在桌上，咽了一口唾沫。
宋毅把他扯到一边，“来，下一个。”
没轮到的都凑过去看二队长的纸团，等展开的时候不约而同咧开嘴，“噫”
“肥皂一块”
“去吧去吧，拿回去好好洗手”
“哼我不走，我看看你们能摸出什么好东西来”
第六生产队长走过来展开纸团，“嗐白砂糖一斤还行吧，比肥皂强”
九个生产队长只有四队长一马当先摸中一个铝锅，其他纷纷扼腕长叹。
他们也不急着回去，纷纷往里走，帮忙登记分发奖品。
三队社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万分心痛那个铝锅。
按照前一天抽签定好的顺序，以家庭为单位集体上台摸奖。
登记好了之后进大堂领奖。
爱凑热闹的留下来看谁中大奖，不爱凑热闹的搬凳子回家。
场面太热闹，宋毅的嗓子已经有些喊哑了，林玉珠心疼得不行。
要是有个手持扩音器就好了。
“二斗，你叫上几个嗓门亮的好兄弟过去帮你小叔喊人。”她扯了扯宋二斗的袖子。
“好嘞”宋二斗干脆地应了，一溜烟往人堆里钻。
天色暗了下来，台子周围点亮煤油灯，几个小小子站在水沟边，宋毅念一个户主名字，他们张开手圈在嘴边朝人群里大吼复述。
“到我们了啊”吴辣椒喜滋滋把喊话的宋家明往台子上扯。
这都过一半了，大奖还没摸走呢
很快，那边传来她嗷嗷叫的哀嚎声。
“我缝纫机呢还真是大钢精锅哇早知道不把话说那么早了呀”
紧接着，她又蹦又跳朝赵红妹挥手大吼，“红妹你心可真大让小兰一个人摸两个她摸中自行车啦”
赵红妹万分激动站起身往上跑，“真的啊”
小兰被团团围住，急得眼圈都红了，看见挤进人堆的赵红妹，捧着展开的纸团又哭又笑扑上去。
“娘呜呜呜咱们有自行车啦呜呜呜还有个热水瓶”
“你这傻孩子哭什么”赵红妹抹了一把眼泪，紧紧搂着她，“自行车给你到时候去大队上学用，这不挺好的么”
“娘，咱们不会骑”
“那有什么，学呗，我给你扶着车座，怕什么”
人群渐渐减少，方淑慧拍拍林玉珠的手臂，让她一会上去摸三份。
“娘，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林玉珠笑眯眯地拒绝。
她要是上去了，那就是开挂了。
藏在污泥里的河蚌都能被她一摸一个准，有塔塔在，那些纸团里的都不是秘密。
人都有好奇心，她也会忍不住作弊，参与感就降低了。
“方淑慧”
那边传来小子们叫户主的吼声，林玉珠拍拍她的手臂。
宋毅期待的目光在方淑慧走过来的时候愣了一下，疑惑地往底下人群里找林玉珠的身影。
可惜天色暗了，只能看见轮廓看不清表情。
纸箱里剩的纸团不多，方淑慧随手抓了三个拿上来，走到一边一个一个展开。
五等奖。
三等奖。
一等奖。
她抿嘴笑笑，拿着去领奖品，把四尺布和两斤红糖放在大铝锅里抱着回到座位。
指指家的方向。
想回去了。
林玉珠看了一眼台子上的宋毅，起身抱上长凳推亮手电筒往外走。
宋毅见母女二人要回去，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
她还没看他摸到什么奖品呢
从台子下路过的小媳妇回过头来冲他抿嘴一笑，眨眨眼。
他松了一口气，她一会还回来的。
“宋冬生”
看着别人都领了奖品回家，宋二嫂等得心都焦了，终于听见他们喊大伯哥的名字。
“快快快，到咱们家了”宋招娣兴奋地扯上宋大嫂和妹妹往前跑。
宋家其他人站起来跟着往前走。
人太多，大大小小的，都没办法一次性往上站。
按照顺序，宋大哥一家先来。
“香皂，唉，行吧。”宋招娣扁扁嘴。
缝纫机还在里头呢
“嘻嘻我去挑花布啦娘，给我做件新衣服噢”宋来娣高高兴兴往里跑。
“行，你去吧。”宋大嫂笑着拍拍宋招娣的手臂，“你弟弟不在家，你帮他摸奖吧。”
“嗳”宋招娣高兴地应了。
宋二哥一家的战绩平平，只有宋三斗乐了，一斤糖豆子是他想要的。
宋三嫂扯了一下要踏上台子的宋春香，“让你弟弟上去，你在这等着。”
“哦。”小姑娘乖乖收回脚，垂头站在一边。
“啧，你拉她做什么，难得孩子们都高兴。”宋三哥抱着小闺女小声地说“春香，上去吧。”
宋三嫂把大儿子抱上台子放下，回头瞪他，“她做姐姐的不该让着弟弟吗”
“三嫂，你在干什么”宋毅沉下脸排开面前的人，走到台子边缘拉小侄女的手臂，“春香上来，我看谁敢叫你在底下等着”
“可是”小姑娘眼圈红红的，怯生生回头看了一眼，“我娘”
“三嫂”宋毅凌厉的眼神看过去，满满的警告意味。
“哎去吧去吧”宋三嫂翻了个白眼，抱着小儿子踏上台子。
宋春香这才吸吸鼻子上前伸手抓纸团。
“噢，是布。”
她没有很高兴，新衣服跟她没什么关系。
刚想把纸团交给宋三嫂，一只大手拦住了她。
“去吧，挑个喜欢的花色，让你小婶婶给你做条裙子。”宋毅拍拍她的头。
“咦真真的可以吗”她有些不敢确定，忍不住又回头看亲娘脸色。
“什么真的假的。”林玉珠笑眯眯走过来捏捏她的脸，“走吧，我带你去挑。嗯做一条裙摆有花边的，转圈很好看的那种裙子好吗”
她直起身子，笑吟吟看着宋三嫂，“三嫂，你觉得怎么样她自己摸到的奖品，很喜欢。”
宋三嫂扯了扯嘴角，“我这带孩子腾不开手，那就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