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输液厅，孩子哭闹声此起彼伏。
何金生歪靠在墙边，手臂揽着夏明珍，尽量让她靠得舒服一些，旁边点滴架上的药水瓶已经收走了。
窗户外面暮色沉沉，墙上的白炽灯吧嗒一声被拉亮了。
怀里的人动了动。
他脸色一喜，拍拍她的肩膀。
“明珍，你醒了吗”
“我我这是在哪”
夏明珍捂着有些昏沉的头，慢慢坐直身子，“医院吗我为什么雯雯”
她猛地清醒过来，紧紧抓着何金生的手臂，“雯雯找到了吗找到了吗”
转头找了一圈，没看见雯雯，眼圈瞬间红了，“天都黑了，我我”
她捂着心口，眼泪夺眶而出，着急忙慌起身往外跑。
何金生抓起手提包追着跑出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臂，温声安抚。
“你先别慌，我哥和嫂子都出去找了。咱们先去派出所问问有没有人送孩子过去，好不好”
“好，好”
夏明珍脑子一团乱，抓着何金生的手臂走得又快又急，不停地张望四周，期望能看见熟悉的小身影。
城郊。
姜瑞抱着一片西瓜吃得唏哩呼噜，吧嗒一声把瓜皮往桌上一丢，又拿了一片，望着门口嘿嘿一乐。
“嘿，没看出来，小毛头带孩子有一手呢”
景扬捏着西瓜慢条斯理啃了一口，瞥了一眼蹲在门口，一边吃瓜一边喂狗的两个小孩，无奈地垂下眼睛。
一般人家想吃还吃不着，小毛头这熊孩子为了哄小妹妹，拿西瓜喂狗
那可是他精挑细选，准备拿去哄小药罐子的啊
“张嘴，啊”
小毛头举着小勺子碰了碰雯雯的嘴唇。
雯雯蹲在地上，吃着喂过来的西瓜丁，小手捏着一片西瓜喂狼狗。
威风凛凛的两只大狼狗乖乖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张嘴，斯斯文文啃了一点点，黑白分明的眼睛往小毛头脸上瞟。
狗生第一次吃东西吃得这么秀气。
实在是因为脑袋疼得嗡嗡响，嘴巴也疼麻了。
见着陌生人，狂吠两声也是应该的嘛，不然主人该骂它们吃闲饭。
把这个人类小不点吓得哇哇哭，本来很有成就感的。
被打了一顿，成就感什么的完全没有了。
还得乖乖趴着，吃东西只能把嘴巴微微张开一条缝，轻轻地咬一点点，摇尾巴不能停
“哥哥，还要。”
“噢噢，我去拿”
小毛头抱着空碗一溜烟跑回大厅，拿起水果刀把西瓜切成小方块，仔细挑去籽。
正忙得认真，突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被审视的感觉很强烈。
“怎么了”
他抬头看看景扬又看看姜瑞。
“啧啧”姜瑞叹息着摇摇头，“人家叫一声哥哥叔叔，巴巴地什么都往上送，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子”
雯雯哒哒哒跑进来，把黏糊糊的小手举到姜瑞面前，奶声奶气地说“叔叔，擦手手”
“嗳嗳好嘞”姜瑞立刻丢下吃了一半的西瓜，一把抓起衣摆给她擦手，笑得格外和蔼可亲。
迎上景扬似笑非笑的眼神，尴尬地吞了吞口水。
“咳孩子又乖又漂亮，嘴巴还甜”
苍白无力的解释遭到了不约而同的两声轻嗤。
姜瑞扯扯嘴角，忍不住又捏了捏雯雯的小脸蛋。
这娃一点也不认生，只要不哭闹，高兴起来一口一个叔叔地叫，声音奶甜奶甜的。
被她那一笑起来像小月牙的纯洁眼睛一望，下意识地想满足她任何要求。
他嫌弃地瞥了一眼小毛头，为什么这熊孩子小时候就没人家乖甜可爱
同样三岁多的时候，皮得让人吐血，简直恨不得丢到外面喂狗
景扬把西瓜皮丢到桌上，抓了一块布过来擦手，“行了，吃吃喝喝应该喂饱了吧，该给人送回去了。”
“这饭还没吃呢”姜瑞嘟囔了一句，“家里好不容易来个小糯米团子，这么快又要走了”
“喜欢啊”景扬勾起嘴角冲他扬了扬眉梢，“找人生一个呗”
“快得了吧”姜瑞哼笑一声，“小毛头已经养得吐血了，再养一个，感觉命都要短一半。”
娃还是别人家的好，高兴了逗一逗，甩手就走。
自己养，那简直是噩梦。
更何况，像他们这样的人，要是拖家带口的，命门就抓在别人手上了。
小毛头把碗往姜瑞手上一塞，“你先喂着，我去给她装点好吃的”
说完就开始在客厅里乒乒乓乓翻箱倒柜。
“麦乳精，带上带上”
“嗯香辣蚕豆、蒜香花生、香酥米、脆栆、米花糖都带上”
“汽水也带几瓶把，啊，还有水果糖”
小毛头念念叨叨，一股脑地把东西堆在沙发上那张黑白格子床单上。
景扬和姜瑞看得眼角抽搐，双双沉默。
下酒的和他自己的小零食都让他一扫而光，晚上等其他人回来，干喝呗
景扬指着硕大的一个包袱，扯了个僵硬的微笑。
“这包袱比她人还大，有必要吗要是让小团子背着，光看见包袱，根本看不见人。”
“我给她背啊，走吧走吧，先去城里再说。”
小毛头把包袱往身上一绑，把水壶挂在雯雯脖子上，牵起她的小手，“吃饱了吧，带你找娘去”
“嗯嗯”雯雯高兴地点点头，朝姜瑞挥挥小手，“叔叔再见”
姜瑞笑眯眯地挥挥手，垂下眼睛想了一下，赶紧掏兜。
摸了一把钱出来抽出几张大团结追上去，蹲在雯雯旁边把钱塞进她肚子上的小兜兜里，揉揉她的小脑袋。
“第一次来，叔叔给你打发的。”
“谢谢叔叔”
景扬拎起钥匙，扯了扯嘴角。
亲戚家的小孩第一次上门才要封打发红包
就算是打发，那也没封人家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的
小毛头把雯雯抱上侧车斗，怕她坐不稳，挠挠头，果断也上了侧斗。
他把雯雯操作在腿上，不松不紧搂在怀里，“你还小，坐不稳，哥哥抱你吧”
“嗯”雯雯乖乖点头，好奇地左看右看，“跑得快吗”
长这么大，头一回抱香香软软的妹妹，小毛头乐得不行。
“那当然，我景扬哥骑车可快了”
“快什么快，颠着她算你的吗”景扬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咵嚓咵嚓踩着了车子，打开车头大灯。
突突突突开得又慢又怂。
连自行车都跑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