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席,井闼山和同样进入四强的狢坂坐在一起看比赛。
饭纲和桐生都是国青合宿时期英美里手下的难兄难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虐出了斯德哥尔摩,此时都有点忍不住想撸袖子自己上。
“哎呀,就是个一年级的小孩打成这个样子,牛岛也不嫌丢脸”饭纲急得上火,“濑见也是刚刚那个球对面手都要伸到牛岛脸上来了,怎么还盯着牛岛一个人传啊,他就是走了另一个极端啊。”
佐久早忍不住向另一侧偏了偏脑袋,躲开他的声波攻击。结果饭纲一个转身,伸手向后去抓住桐生,狠狠拍着对方的大腿,“你说是不是桐生,你说说你评评理”
桐生原本还觉得至于吗看个比赛而已但随着比分的变化,白鸟泽的情况似乎并没有大的好转,他的脸色也逐渐沉了下来。
传球集中在牛岛一个人身上倒是还能理解。桐生也是狢坂的绝对超级王牌,这支队伍的攻手实力不均堪比白鸟泽。因此饭纲不能理解的部分,他反而理解了。
在面对鸥台这种拥有超强拦网的队伍时,传给其他攻手的得分可能性不高,甚至迷惑作用都起不到,当然就会拼命给牛岛一个人传球。桐生经历过,所以评价起来也很容易,“这是一种可行的战术,但也是一种危险的战术。”
狢坂曾经也面对过这样的困境。不过当时他们的对手比之鸥台,在进攻上又要稍差一些,因此被打开了突破口,让狢坂看见胜利的曙光。两相对比,看着白鸟泽的处境,桐生忍不住摇头。
“局势总是此消彼长。进攻或防守无论哪个方面,只要能稍微压过鸥台一头,白鸟泽都能够找到机会一力破敌。但现在想要用进攻打破对面的防御可能性不大,就只能加强防御,尝试着阻拦对面得分,但是”
他话没说完,两个队伍的其他选手却能充分理解到他的意思。
但偏偏,白鸟泽的防御在高中排球界的一流球队中,别说顶尖,恐怕连上游都算不上。
“喂,走了训练都结束了,再不走的话一会儿英美里又要骂你,谁让你阻拦她准点下班”
天童靠在白鸟泽训练馆外的一棵树上,两手交叉在脑后,姿势闲适“话说这个月你也太勤奋了吧。好
本人决定代表魔女大人,以亲密家属的身份授予你加练之星的称号”
山形背着包,慢吞吞走出来。冬天训练就是这点不好,每次结束换衣服都要花很长时间,但又不能不多穿一点,因为太容易生病。一旦有选手生病,期间英美里的脸色总能让濑见都安静如鸡。
他隔着厚厚的棉服给了天童的后背一巴掌“行啊你,魔女大人的表哥,那你也使个魔法我看看。”
天童点头“好啊”说着,笑嘻嘻地往旁边一闪,露出身后的人,“大变活人之魔女大人闪亮登场”
英美里翻了个白眼,“我谢谢你,你们俩可以更幼稚一点。”
鹫匠最近甩手掌柜当得越发顺手,给训练馆上锁这样的事都扔给英美里来做。不过她本来每天走的也最晚,偶尔还能逮到像今天山形这样的加练狂人。
“不过山形是突然准备走勤奋路线了吗以前你明明不是这样的吗”
“嗯,可能。我也不知道。”他憋了半天,找不到借口,才说,“不想承认,因为有的时候我会觉得特别努力的去训练是一件蛮搞笑的事。”
天童严肃点头“确实,我也这么觉得,”
山形踹了他一脚,继续说,“因为这说到底就只是个社团活动,之前合宿的时候那个谁不是也说过吗区区一个社团活动而已。搞得太认真反而显得输不起”
英美里走在两人中间,不置可否“然后呢不想看上去输不起、太狼狈,然后呢”
然后
东京中央体育馆。刺眼的照明让山形有一瞬间的恍神。
“山形”一声高喝,他分辨不出来是谁,但他知道对面的攻击来势汹汹。
那一瞬间的走神,让他来不及用视线去寻找超高速的扣球球路,只能勉强根据声音和自己的直觉判断。
应该是在右后方
但即便是半秒的迟疑也差之千里。又有人叫了他一声“山形停下”
声音传进耳朵里,他堪堪站住脚。到这时山形才回神,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就差一点点他就要和大平撞在一起了
按他们俩的速度和力气,不说撞出个好歹,估计也要下场休养几局。
来救场的s将这球接了回去,紧接着又是一轮新的攻防。直到牛岛凭借扣杀拿下这一分,众人才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对不起,我刚刚”山形垂着头。
大平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反应过来了就行。”
山形抬头看向他。
对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疯狂加练的山形想起来了,就是因为这家伙。大平狮音,明明是个s,但每场的一传到位率几乎都可以跟他这个自由人相比。
当然,s的职责本来就是攻守兼备,像牛岛也已经在英美里的强权压迫下逐渐往这个方向转型。山形当然不会怪大平的一传到位率太高,他只是责备自己。
明明是专职防守的自由人,却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比不过一个主攻。
一开始,是朴素的竞争心促使他加练。
山形眼睛一眨,神思回到眼前的比赛上。
“白鸟泽濑见发球这球落点很好,打乱了鸥台的一传,不过很可惜”
英美里的视线和解说的一起落在鸥台的场地。
濑见这个发球已经可以算得上无懈可击,是这次ih大会以来他发的最好的一个球。
快速、到位、力道十足,直接发到了鸥台b白马的手上。
白马从高中才开始接触排球,显然在接一传方面经验欠缺。落点给得很糟糕,距离鸥台一传十万八千里。
但星海光来,一个s、一个一传拦网进攻都做得几乎完美的s,此刻面对着这个相当糟糕的一传,沉稳地向斜后方退了两步。
简单的两步,就调整好了起跳的方向。
他上手传球,一次卸力的同时保证了传球距网的远近和高度。网前昼神将球扣下,鸥台得分。
“2423局点”裁判宣布。
变态吧。英美里忍不住想。
一传、一传、扣球,星海光来同学是不是不打算给别人留活路了
山形喘了口气。他感到一切声音和景象都是朦胧的,反应了两秒才扭头去看旁边的电子计分牌。鸥台的局点了吗上一局已经被鸥台拿下,这是ih决赛的第一局好在无论ih还是春高决赛都要打满五局,所以就算这一局也输了,20也
也没关系
他妈的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啪的一声,白鸟泽众人纷纷往发出声音的源头看去。
山形顶着两个红彤彤的巴掌印抬头,表情很平静。
“下一个球,我会接起来的。”他说。
“接不住不行啊。”木兔将刚吃完的饭团包装袋丢进身边的垃圾袋里,“2324,这个比分对白鸟泽来说其实有点高攀了。”
木叶“注意用词,什么叫高攀啊”
木兔不理他。
木兔也许很难在口头将这些想法表露出来,但以他的战术眼光,站在第三视角看清楚比赛情况是轻而易举的。
一般来说,比分比较相近的话,这说明场上局势是整体平衡的。
目前在场上,牛岛一个人的进攻勉强能够打破鸥台的拦网,因此在白鸟泽进攻鸥台防守这一组对立面上,暂时形成了一个平衡;星海昼神白马,这三人的进攻白鸟泽也能用拦网和一传组合在一起勉强接住,不至于丢分太多,这也是一个平衡。
他向椅背上靠去,灰白竖立的短发随着他的动作一摇一晃,“如果这个平衡被打破”
星海一记强劲的发球,直直冲着大平飞去。大平勉强接起,但这一球的落点并不到位。好在濑见对于处理这种球已经很有心得。
“若利。”他一边喊,一边将球给出。
牛岛起跳的瞬间便判断出自己的高度不够,比起打穿拦网,他更应该选择其他方案。
他的余光扫过星海,心里微微一动,手臂弯曲的弧度倏然变小。
“打手出界2424”
没有说话的时间,天童走到后方发球。鸥台接起,一传给到昼神。昼神作为边攻手本就身高惊人,何况这个球时机和位置实在都很好。对面的b天童还在后排来不及上前,光靠大平和牛岛两个经验不足的s是根本无法拦住他的扣杀的。
“看来这个球又要得分了。这么算来就是2625哎呀,怎么看也看不到白鸟泽的赢面”木叶话没说完,就被木兔踢了一脚,“你干什么”
木兔的视线却没有离开场内“白鸟泽的自由人”
接住了
山形感受着双臂传来的麻木、疼痛与重量,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今天回去肯定要淤青了。不过这群人这么惊讶干什么他清晰地看见天童牛岛几个人的表情,忍不住都要笑出声了。他本来就是自由人啊。
如果连对手的扣杀都接不住,还叫什么自由人啊
濑见精神大振“接得好”
看台也跟着激动起来“接得好接得好山形打得好打得好山形”
完美的一传带动了完美的一传,球给到牛岛,扣杀得分分不清是观众席、解说、还是白鸟泽替补席的尖叫在场地里响起,9d环绕式吵得人心生震撼,忍不住想要站起来一起狂喊。
“2524白鸟泽局点”裁判宣布。
这个局点,他们硬生生地从鸥台手里抢回来了。
白鸟泽连续得分,因此依然是天童发球。他的发球依然平平无奇。
鸥台顺利接起,这一次一传选择将球给到星海。星海心知肚明,这是希望他能够一举得分。在对手的局点将球给他,是对他最沉重的信任。不过
来的正好
他深呼吸,助跑四步,运动鞋在地板上摩擦出细细的声音,原地起跳
“根据数据统计,星海虽然在直接扣杀上也很有作为,但他打手出界的得分率是最高的。”解说高桥将手里的资料翻得哗啦作响。
搭档点头“的确,打手出界这种球比起一般的扣杀来说会飞得更远,即便反应过来也不一定能接到”
该死,他又要打手出界
高强度的对战中,白鸟泽选手已经能从星海细微的姿势变动中判断出他的进攻选择。在网前掩护的天童忍不住回头看去,他明知道这个已经打中拦网高高飞向后场的球是接不住的,但是但是啊
“山形啊啊啊”
这家伙为什么会在那
山形感觉不到自己双腿在奔跑,他只知道眼前这个球一定要救起来。不能够回到平分不能够回到平分不能够让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局点因为他接不到球又轻轻松松地被追平
眼前就是边界的广告牌,他却浑然不觉,只顾着伸直了手去够即将落地的球。在碰到的那一刻,他大力地向后挥臂,人却滚落在地上。
没有任何躺倒休息的时间山形就地一个翻滚起身,又疯狂地朝场内奔去。
濑见看着朝自己飞来的排球,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句脏话。该死的山形这个球接得这么漂亮,要是不得分,他濑见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强烈的自我意识在这一刻占了上风。仔细观察濑见他告诫自己。该给谁这个时候鸥台的拦网已经有了充分的时间准备好,不过网前的攻手众多,只有两个人挡在若利面前。给天童或者大平也不失为一个选择,但是
他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冷静,所有人的动作在他的眼里都变成了慢动作,像滑稽的科幻片。而濑见自己则成了英雄主义的男主人公,上下左右全方位扫描着对手的漏洞。
“2624,白鸟泽拿下此局总比分11”
星海眼睁睁地看着濑见轻轻一拨,球被他推落过网,轻飘飘掉在自己眼前。
他忍不住狠狠锤了一下地面“该死该死的一次进攻”
而与他的愤怒形成鲜明对比的,正是白鸟泽这边犹如过年的欢庆氛围。
英美里看得浑身发麻,忍不住回想起春高时候被抛高的恐怖回忆。她悄声对旁边的鹫匠说“一会儿如果要是能赢的话我提前离场,先跟您报告一声。”
鹫匠无语,“你就这点出息。”
英美里摇头“鹫匠老师你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有本事你被他们抛几下试试。”
不过这只是拿下了第一局。白鸟泽众人很快安静下来,走下场在教练席边或坐或站。山形笑着接受天童夸张的恭维,难免就想起那个加练结束的傍晚,也是天童走在他旁边。
那时候他说,为了社团活动太过努力,是一件有些可笑的事。
就算是现在,山形也是这样想。在场的选手里有多少会走上职业道路呢应该不会有很多。高中毕业后,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讲,排球就只剩一个兴趣爱好的标签。最多就是上课工作之余,再拾起这项兴趣,偶尔约上朋友打一打。
这么一算,为了一个即将迎来终点的兴趣爱好付出太多,确实有些好笑。
但是在这里,在东京体育馆的中心球场,站在明亮的灯影下,橘红场地的正中。他仿佛又从这片鲜亮的橘红里看见了宫城县白鸟泽学园体育馆外,斜斜落下的夕阳。
“只是区区一个社团活动而已。弄得太认真的话,反而显得输不起。”
那时候的他说。
山形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环顾四周,兴奋之色还没来得及消去的濑见;今天扣了不说一百也有八十个球的若利;被打手出界太多次以至于双臂发麻的天童;还有在防守端表现始终亮眼的大平。
以及
教练席上,表情始终平静的英美里。
没办法了。山形想。
就是输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