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31
天晴了半天。将要下班时,又下雨了。
池翮打电话说“我来接你。”
姜临晴“不会又是黑帽子黑口罩,一身黑漆漆吧”
他笑了笑“我坐车去。”
“你不要老去借车。”
“我坐出租车去接你。”
“好啊。”
细细的雨,落在地上溅不出水花。姜临晴迫不及待地想下班。
姜临晴被部门器重,其中一个原因是,她热爱工作。其实不是热爱,她一个人无聊,觉得自己得干些什么才充实。
直到这天,知道池翮来接她,她无心工作了。
将要下班,姜临晴收拾了东西。她平时在办公楼的西门出入,那里离她去的地铁站最近。
但西门停车比较麻烦。
南门有一个宽敞的绿化广场。出租车驶进来,能直达大堂门前。
姜临晴去了南门,见到一个男人走进来。她愣了下,这不是在温泉山庄替她解围的瘦削男人吗
男人发现了她,颔首示意。
她也向他颔首。
又等了一会,一辆出租车停在南门。乘客没下来。不过,姜临晴接到了池翮的电话,立即出去了。
池翮没有戴帽子,用口罩遮了大半张脸。直到车子驶离办公楼,他才解下口罩“又下雨。”
她望着他“今天休息得怎样”
“休息好了,有好心情请你吃晚餐。”
见他连眼睛都弯了,她也笑“去哪吃啊”
“我中午发现了一家西餐厅。”
“花你的钱,还是我的钱”
“你的不就是我的”
“除了给你的,我还要留私房钱的。”
“行,今晚花我的。”
当车子停在西餐厅的楼下,姜临晴心疼了。她被他拖了进去。“这里好贵的。”她告诉他。
直到坐下来,池翮也没理她。
她用菜牌挡住嘴,悄悄地说“我们就点一份海鲜炒饭,分着吃。”
他学着她,也用菜牌挡嘴“花我的,不花你的。你省什么”
她反驳“你的不就是我的”
他笑“有道理。”
她明白过来了,他们都认为,对方的就是自己的。
池翮向服务员报一道菜,姜临晴的心跟着跳一下。她又悄悄说“其实我只吃海鲜炒饭就行了。”
池翮突然说“今晚有件事。”
“什么”
“吃完饭,我们回家说。”
无端端的,她想起他的天赋异禀,他不会是要她咳一下“你想怎样”
“你以为呢”他痞里痞气的样子,十分贴合她的想象。
她坐正了“谅你也不敢怎样。”
*
姜临晴偶尔有错觉,池翮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他表现得贪财。然而除了财,他对吃穿用度没有太大的苛求。他对十九块大裤衩的不满,仅仅因为尺码。
他早上的天赋异禀,是正常生理现象。这是睡眠周期的荷尔蒙变化,与他的无关。
总结下来,他不纵欲。
好比,两人吃完西餐,他拉着她回到家。关掉了大灯,只打开落地灯。
小小的空间除了灰黑,就剩浅浅的黄色。
姜临晴奇怪“你干嘛”
“我一直不喜欢恐怖电影。”落地灯从他的侧面照过来。他一半身子被钉在阴影里,一半露在光里,“我想要克服这一个习惯。”
对付极端的弱点,池翮挑了一条极端的路。昨天是他第一次没有用药。他从前的发作,常常来自回忆。如今,通过媒介刺激记忆,他才会复发。
一旦没有媒介,他与常人无异。
他不愿意留这样一道命门给自己“我看到恐怖电影,有时会变得不是我自己。”
她恍然明白“原来你是胆子小。”
池翮坐在沙发床,拍拍旁边的座位。
姜临晴问“你要锻炼胆子吗”“惧怕”的情绪到了这等程度,肯定是深重的负担。她理解他想解脱。
池翮点头。
她坐下来了“不怕,我在。”
姜临晴不是夸大自己对池翮的重要性,而是通过话剧,通过昨晚,她隐约明白,她的一双手有莫名其妙的威力。否则,他不会让她陪着看戏。
大学时候,她记得,男同学在外都表现得英勇神武。
班上曾经流行过一段时间的恐怖电影。
当时听说,男生宿舍个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生宿舍这边,有抱着玩偶瑟瑟发抖的,也有闭上眼睛不敢直视的。
姜临晴可能比较漠然、无趣。有时候代入情绪,她会害怕。但她知道那是演的,假的。
她和池翮的默契,在于知道彼此的界限。
这个时候,她绝对不会嘲笑他的胆小。她想了想“恐怖的东西,有人更怕画面,有人更怕音乐。或许我们再研究一下,对症下药”
池翮告诉她“我都怕。”
她笑“没关系,我们逐个击破。”
池翮的想法还是太激进。从昨天到现在,只经历了二十四小时。于他而言,画面以及音乐,潜藏在意识里,他来不及忘掉,听到一阵音乐前奏,他就竖起了汗毛。
他的左边有人。他用左手紧紧地抓住这个唯一的人。
电影色调有一种森然的灰白。
姜临晴觉得,池翮选的这部电影,级别太高了。对比之下,话剧就是小儿科。
她留了一半的心思分给他。
池翮跟那天一样,呼吸突然静了。或者说,是熄灭。
她开始害怕,不是害怕电影里的凶杀,而是担心他又陷进无声的世界。
这种训练方法太残忍了。
她用另一只手,挡在他的眼前。
池翮想闭眼,但他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眼睛不由自主地,非得将惊悚画面尽收眼底。
现在,他的面前有一只柔软的手。手指并得紧,连缝隙的光都不漏给他。他耳边听到的,不止电影的鬼乐,还有她说“不怕,我在。”
他的耳朵抓住了她的声音。
她又说“克服习惯是要一步一步来的。比如说今天晚上,你不要去看,也不要去听。我上大学的时候做过义工,常常去福利院给小孩子讲故事。他们说,我讲得绘声绘色。童话我说过,恐怖电影,也大同小异的。我先跟你讲,你听我的,不要怕。”
池翮真的没有再听到鬼乐。
“故事就是,发生了一件凶杀案。至于凶杀案的细节,今天暂且略过。”姜临晴用一句话,将这几分钟的剧情说完了。
池翮眼前所见,只有她小小的手。
惨白的光,浅浅落在他的脸,照出他的冷汗。他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像要说话,但没说。
姜临晴突然见到他脖子的伤疤。伤疤躺在那里,躺成了一片阴影。
池翮的喉结滚动几下,他终于闭上眼睛,人向她靠了过来,把头埋在她的肩。
姜临晴环住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夸奖他“你真勇敢。”
这个晚上,池翮能说,但不多话。他也弯了弯嘴角,眼神却不是慵懒肆意。他还是喜欢拉起她的手。
有了昨夜的同床,今天姜临晴再睡在这里,倒是顺其自然了。
她在床上扭了扭腰。难怪池翮说要买她的这张床,因为真的很舒服。
*
第二天,姜临晴要出外勤。她穿了加菲猫上衣,搭一条宽松的牛仔裤。
她到公司楼下,和几个同事汇合。
无意间抬头,她望见对面的男人。她灵敏迅速,闪到雨蓬柱子后面。
杨飞捷停下时,他向这边望了一眼。
她又缩了头。庆幸,他应该没有见到她。
他向着路口而去。
她刚呼了一口气,又见一个女孩,追着杨飞捷而去。女孩的白裙子在空中翻飞,大腿迈得很大。女孩和他差一步距离,就拽住了他的手。
杨飞捷没有回头,只是甩了甩手。
女孩被甩开了,她不罢休,上前拦了他的去路。她不知在说什么,可能音量比较大,路人纷纷向他们望过去。
杨飞捷绕过女孩,走过马路。
女孩又追过去。
姜临晴不再望过去,一切与她无关了。
她跟几个同事在外跑了一天。五点多的时候,算是下班了。
她接到了宋骞的电话。
“雀神。”宋骞不止对她的微信备注做了修改,他连嘴上的称呼也改了。
“宋先生,我不是雀神。上次只是运气好。”她不知道吴嘉的情况如何。
宋骞说“那个女人,那个讨厌的女人又来了。我需要雀神的鼎力相助。”
“宋先生,你和那个大美女有什么恩怨,不要波及我。”姜临晴还是问了,“她摔下楼梯的伤,没事了吧”
“磕到了额头。说得多凶险,什么摔下楼梯,其实就是滑了两级台阶。虚张声势。现在伤养好了,她又能作妖了。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能打败她。”
“我不去了。”
“上次很抱歉,今天我一定会把你平平安安送回家。而且今晚我要重重酬谢你。”
“我不去了。”
“我请你那么多顿饭,多少念点旧情吧。”
“”又来了,早知她当时就去吃快餐。
另一通电话切过来,她说“宋先生,我有非常重要的电话。”
是池翮“金主,我有一个朋友,上个月回国了。我太忙,还没跟他见面。今晚他请客。”
“好啊。”姜临晴一直都是大方的金主,是她定下的规则,二人互不干涉对方的生活,她给了他大大的自由。
没了池翮。她早早回去,怪无聊的。
她问宋骞“是不是真的有重酬”
说实话,家里多了一个人,多了许多开销。尤其她还得给池翮发红包。如果能凭麻将小赚一笔,赏给家里的小白脸,也是好事。
宋骞立即转账过来「这是定金。」
姜临晴叹,自己真是一个抠门金主,她每回给池翮发红包,就是两百,两百的。
宋骞的阔绰才能进富婆通讯录吧。
*
姜临晴和同事道别。她生怕自己的私生活被同事窥见,把约定的上车地点,定在两个地铁站外。
她走出地铁站。
宋骞的车早就等在那里。
姜临晴东张西望,虽然同事不是搭乘这一条线,但她难免心虚。
她上了车“宋先生,你好。”
宋骞看一眼她上衣的加菲猫,再看她“雀神,你好像变了。”
“变了哦。”姜临晴低头望着自己的衣服,“今天跑外勤,比较随便。”
宋骞摇摇头“不是衣着打扮。”
“那是”
“人不一样了。”他没有立即开车。他初见她的时候,她是漂亮,清纯。但神态有些木然,不生动,拘谨得很,说话也不动听。
今天,人的五官还是柔和的,但眉宇间有了焕发的生机,像是被什么点缀得发亮。
宋骞“变漂亮了,是谈了恋爱”
姜临晴有些惊讶“宋先生,你真会开玩笑。”
“你不是跟我说,你有发展对象了。”
“哦,正在发展,还没有成。”她偷偷在车窗照自己。她变漂亮了不知道池翮发现没有。
*
上回的麻将局,吴嘉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想起那张刻薄脸,宋骞问“雀神,要不要带你去换一套衣服”
姜临晴扯了下上衣“太麻烦了吧”
“你觉得麻烦的话,那就算了。”
她开玩笑地说“难道我登不上台面”
“不是,只是。”宋骞略有迟疑,“我一个朋友也有这件加菲猫t恤。”
又来一个。但对方是谁,她不感兴趣。
*
今天聚会的地方与上次不同。说是请吃饭,其实是在归国朋友的别墅里。
宋骞说“你随便吃。”
这里备的是自助餐,中餐西餐,甜点水果,咖啡酒饮,样样俱全。请的客人大约十来个。
宋骞跟朋友介绍“这位是姜小姐。”
那两个男人了然一笑“是女朋友吧”
宋骞说“不是。”
姜临晴说“不是。”
二人异口同声,然而别人不信。男人们打量她。其中一人望着沙发方向“吴嘉早来了。”
宋骞淡笑。
姜临晴从他的笑声中听出了“阴阳怪气”。
宋骞低头跟她说“等会,你去把她打个落花流水,上演一出雀神2。”这会儿,“阴阳怪气”又变得“咬牙切齿”。
姜临晴没有追问宋骞与吴嘉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她来这里是为了赚外快,养自家的小白脸。
吴嘉在沙发坐着,跟友人聊天时,喜笑颜开。但目光一对上宋骞,她的嘴脸就变得尖利。她抱起臂,斜着腰,走了过来“怎么又是她还没换人吗”
宋骞“姜小姐,江湖人称雀神。”
吴嘉的面色不大好看,她放下两手,甩在腿边“那就来两局吧。”
姜临晴想问,不吃饭吗但速战速决也好。早点回去,见自家的小白脸。
吴嘉喊了另外两个人。这两个陌生面孔的女人,有着和吴嘉一样的娇气。
姜临晴跟上次一样,坐在那,眼观鼻鼻观心。
吴嘉的指甲长了不少,涂着五颜六色的指甲油。小指上的美甲片特别长,尖尖的,翘起尾指的样子,像极了清宫戏里的宫斗嫔妃。
上回的是自动麻将桌。
今天的,却需要四个人用手搓。
这时候,吴嘉的美甲片朝姜临晴戳了一下。
过了两秒,姜临晴觉得疼,低眼望去,手背破了皮。
吴嘉垂眼,瞥过姜临晴的上衣“有些人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瞧瞧这打扮。”
另一女人笑“这样幼稚的衣服,我在学生时代也穿过。”
姜临晴装作没听见。幼稚怎么了她家池翮可喜欢了。
这个时刻,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粗犷的喊声“哟,池翮稀客啊,终于把你请来了。”
姜临晴搓麻将的动作停住了。
这又给了吴嘉一个机会。
姜临晴的手背被狠狠划了一道,她缩回手,却没有看吴嘉。她向外望。
走来的那人不只是同名同姓,他身上的那一件t恤,与她的一模一样。他与粗犷男人说了两句,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
姜临晴怔怔的,僵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