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往虎踞送药,罗村长定下了他家罗大、胡大、戚大三个,与闫向恒一同前往。
他家罗大性子稳,戚家与闫家走得近,戚家身体好有把子力气,胡大不光是箭射的准,眼睛也利。
四个人两头骡车,装着八袋子不算重的药材。
闫玉瞄来瞄去,眼看着这一行人就要出发,跑到大丫姐姐跟前,压低声音问“大姐姐,你想去吧”
大丫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还等什么,咱俩现在就跳上车,保准能跟着一起去虎踞。”
大丫有些犹豫,罗村长没安排她们去,而且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有些有些不雅。
“你不惦着大伯吗大哥哥帮着看,和咱亲眼看差着好多呢,到底要自己看一眼才放心,大姐姐,听我的,我说冲,咱俩过去,放心,不会有人撵咱下来的”闫玉驽定的说道。
对爹的想念压过了羞耻心,大丫抿了抿唇,小声道“好。”
“就是现在,冲呀”闫玉一马当先。
抓着闫向恒与村长们告辞的当口,像小炮弹一样冲过去,两只手扶着车板一撑,小腿利索的蹬上去,稳稳当当站在车架上,得意洋洋的看着目瞪口呆的大哥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麻利极了。
大丫快走了几步,双颊嫣红如染,轻手轻脚的坐了上去,垂头敛目,身子僵直不敢动。
“容姨,我的小背篓忘了拿,你帮我拿下来呗。”闫玉喊道。
容嬷嬷回身,将闫玉早就放在一边“忘”了的背篓拎起来,递给她。
猫猫在里面低低的喵了一声。
闫玉拍了拍背篓,让它安静。
别看容嬷嬷拿着轻松,这背篓里满满登登的东西,还塞了一只猫。
闫玉往边上挪了挪,给大哥哥留出位置来。
她都是算好的,骡车坐两个人加那几袋子药太富裕了,就算再加上她和大姐姐也跑的动,大不了挪两袋子药过去另一辆车。
果然,几个人对突然跑上来的姐妹俩都没有说什么。
李雪梅目笑着摇头,她闺女这是沾了大丫的光。
换了是她自己,看恒儿赶不赶她。
骡车走的不算快,车身轻微的颠簸摇晃。
闫玉嘿嘿笑着,从背篓里掏出杏肉干,往大丫姐嘴里塞一个,自己吃一个,再摊开让大哥哥拿。
闫向恒板了半天的脸,还是没有坚持住,泄了气道“你们跟来干吗虎踞城还闹着病呢,咱们去送药,要小心再小心。”
“知道知道。”闫玉讨好的将晒好的泛着金黄色泽的杏肉干又往他那推了推“大哥哥,你拿一个尝尝,比新鲜的吃着还甜。”
闫向恒没有抵挡住他家小二的“糖衣炮弹”,拣起一枚,放入口中,神色又轻缓许多。
闫玉给赶车的胡大叔塞了几个在手里,又将剩下的小半包扔过去给另一辆车上的戚大伯和罗大伯。
喊道“戚大伯、罗大伯你们尝尝,我家晒的杏子,可甜可甜”
戚大憨憨的笑着,大手抓了两个,吃着味果真好,又实在的给不好意思伸手的罗大抓了塞给他。
罗大尝了,甜滋滋的味道,像是能一下甜进心里。
胡大问“小二,你家这杏干真不错,回头能不能教教你大娘咋做的,偶尔吃了甜甜嘴。”
“不难做,等我爹回来,让他再去那有果树的庄子上买些,我胡大娘看一回就能会。”
闫玉加了一句“主要是这杏子甜。”
罗大开口道“这边的杏子是比齐山那边大些,你家种了果核,看着能活吗”
“能”闫玉肯定的答道。
有容嬷嬷在,怎么可能种不活,种下去的果核虽然还没有破土,但容嬷嬷都给她写了,那些种子好着呢,生命力旺盛。
“种下去那么多,总会有能长出来的,就是这么种没有直接种果苗快,不过省钱,嘻嘻我爹说没事就去买点果子回来,果肉吃了,果核种下去,一举两得,划算的很。”
罗大和胡大同时在心里想别说,还是闫老二会算计。
听着真是这么回事,又能吃又能种,自家也应该买上一些,不用多,一篮子就够,既能给家里甜甜嘴,又相当于是留了种子。
几个人又聊起的闫家的房子。
“梁也上了,瓦也贴了,你家的房子快盖好了吧”罗大问。
闫玉摇头道“还差很多活呢,猪圈才刚抹出来,还有地面和院墙,卢师傅说那几道火墙得烧着试试,要是哪里不好,还得改。”
主要是闫家的要求挺多,有了火墙,他们还是想要炕,还想要大炕,屋里地上要铺砖片,院子里的地要拿灰泥找平,最好连院墙都滑熘熘,让那歹人想爬都无处借力。
卢师傅从一开始说好的只管房子,到现在大活小活全都担下。
固然是因为现在整个村子都在排号找他们砌灶砌炕,做完村里的活,他们今年能过个好年,更因为闫家人厚道,饭食做的精心,天天都有肉,给卢师傅几人吃的脸上都有了油光。
眼见闫家顶门的两个男人都不在家,卢师傅自觉不能撂下个尾巴,是以,也没提钱不钱的,但凡闫向恒和闫玉过去找他,他都尽心尽力的给改给想法子。
村子各家的账都是记在闫家头上,闫向恒天天都会和他对一遍,这一点尤其让卢师傅满意。
他开始自己还记一记,后来干脆不记了,直接看闫家的账就行。
“按着咱村子的习俗,谁家起了房子,得温锅,咱各家房子起来的时间都差不多,罗村长有没有提过,咱怎么个章程”胡大问罗大。
罗大道“我爹为这个事头疼呢,得看日子来定,谁家在前头,谁家在后头得排一阵,怕不是要排到过年去。”
闫玉
这么夸张
不过算一算,也挺正常。
别说中间还空几天,就是天天不停的挨家吃过来,也得好几个月呢。
“村子里现在白日都没几个人,罗大伯,不如何村长爷爷说说,咱们别一家一家办席了,咱一起办,又省时间,又省钱粮。”闫玉提议道。
闫向恒也道“也未必不是个法子,要是依着旧例来办,各家抛费不少。”
不光是米粮,温锅总得有肉吧,菜也不能太对付,别管是土坯房还是啥房子,盖了新房的这顿温锅寓意着日子红红火火,越过越好。
人来的越多,越热闹,张罗的饭食越好,得了人真心一声赞,主家脸上才有光彩。
村子里办席是个大事,日子过的是好是孬,关上门看不到,却能在吃席里体现出来。
闫向恒说的抛费不少也是真的。
不光是主家要置办肉菜,来吃席的人也不能空手,得添上些礼,又分关系远近等等,送礼也分了几等。
总之,是个很讲究又很麻烦的事。
作为村子里目前数一数二的人家,闫家要是去别人家吃席,这礼就不能太薄,反过来也是一样,这一来一回,怎么平衡这礼尚之往来,闫玉想想就觉得头疼。
罗大想了想,道“我觉得这法子不错,可我爹和几位村老,不是那么容易说服。”
老人家在某些传统上异常坚持。
未必能同意这般俭省的温锅。
“回头问问大伯,嘻嘻”闫玉状似无意的说道。
能让罗村长轻易退步的只有她大伯,旁的人,谁都不好使。
从实际出发,大伯也会同意这个提议。
他们村子现在是马力全开,忙的像陀螺,团团转。
真就不如大家伙聚在一起,定一天,一起热闹热闹,也顺便松快松快。
远远的,闫玉一行人就将口罩戴起来。
虎踞城还是老样子。
又有了些不同。
城外的草棚多了起来,有的上面还搭了些破旧的布单,是用旧衣和旧被拼接缝制而成,样子虽然丑,但确确实实将隔离当个正经事来办。
这个变化让闫玉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
再细看过去,不少灾民也戴了口罩在忙忙碌碌。
有的帮着熬粥、分粥,有的帮着煮药,还有些担着扁担水桶,不知刚从哪里打了水回来。
几个妇人在吭吭吭的搓洗衣服,她们身后不远的大树中间,挂满了绳子。
好家伙,晾晒的可不少,不光是衣服和被单,还有大大小小的席子,不知是原本就破烂还是被揉搓的破烂,张牙舞爪的晃悠在绳子上,不时被兴起的风儿带走几根草棍
背着药箱的大夫,有了座位,一队灾民排队过来,他问几句,细看了神色,便写下方子,朝人摆摆手。
这人便麻熘的退下,露出后面的人,后面的人捂着肚子,也说了什么,大夫手一指,让他单独站到另一边。
很快看完了这一队人,大夫领着那单独站着的一个,进了一处草棚。
过不多时,大夫走出来了,那人没有,应是留了下来。
看得闫玉在心中不断呼喊分流这不就给分流了么
天老爷啊
她和她爹就明示暗示了几句,安大夫吸收的这么好么,这么快就都给安排上了
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何愁疫病不去
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老闫
“大伯大伯我们来啦我们来送药啦”闫玉高声喊道。
小孩尖细的声音,格外引人注目。
尤其是她话中提到的药,更是牵引着众人的心神。
闫怀文刚刚被衙役告知,远远的有两辆骡车过来,看着像是他家的小二来了
闫玉为了看清楚,老早就站起来,垫着脚伸着头,别提多显眼。
闫怀文一听,便匆匆过来。
想着要好好说说她,怎么又来了
这一回又一回的,虎踞城此时还是个好去处不成
人家躲都躲不及,她倒好,总往这跑。
可真见到人,听到小侄女那欢愉的喊声,闫怀文步子顿了顿,嘴角勾起无可奈何的笑。
“爹,咱们来送药,这八袋已经好了,您找人验收一下。”
闫向恒都不舍得挪开眼,看他爹怎么都看不够。
几日不见,爹又清减不少。
不过他知晓轻重,先将正事办了。
闫玉却不管那个,药已经拉过来了,验收重要吗不重要的是给结钱
大老爷呢大老爷在哪里
眼看着虎踞城外的灾民一扫之前的颓气,现在就该趁热打铁,吃药吃药吃药。
有了生的希望,药才能起效。
闫怀文喊了梁满山过来,道“满山,你先清点一下,我去唤大夫。”
梁满山心里晓得,他是借着这个理由,让自己留下,问一问家里的情况。
心中感激,眼眶微微有些润。
闫玉鬼精鬼灵的,大哥哥和大姐姐还在追随大伯的背影,她就已经和梁叔父搭上了话。
“梁叔父,你看着可瘦了,是不是吃的不好丰年让我带了吃的给你,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等回去检查检查他的功课,他说他都背会了,我可不信,那么多呢,怎么能这么快就背下来,一定是骗我的,哈哈”
她故意说着反话,调节一下梁叔父快要哭出来的情绪。
唉
她爹说的没错,梁叔父,性情中人啊
这眼眶也太浅了。
“小二,家里都好吗我爹可好我娘子呢丰年他的功课真的做完了”
为啥你到了丰年这里就改了问句,明明应该是三段式,层层的感情递进多好,这一转折,情感立时突变。
“梁爷爷现在没事就出来和罗村长他们一起编筐,他老人家手可快了,编的又快又好,对了,我这个小背篓就是梁爷爷的手艺,梁叔父你看,是不是可密可结实了,我特别喜欢”
闫玉的小嘴叭叭叭的絮叨“我婶子现在天天和村里人进山挖药呢,放心,不往深了走,就在山脚下不远。
至于我丰年弟,现在可是重任在身,村子里能写会算的少,我丰年弟现在每天去崔郎中家里,给大家伙记从山里带回来的草药数,那本子我还带来了,等我找一找。”
闫玉从她的背篓里翻出来梁丰年记的工分账本。
梁满山颤颤巍巍的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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