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方志的那本书里,赵朔找到了他在幻象里见到的男人。
把祭司大人从黑色轿车里迎接下来的那个男人。
他是栖云村的村长。
故事的来龙去脉到这里就很清楚。
村长向祭司大人许愿,希望能够让栖云村恢复往日的繁荣。
祭司大人应允了他的要求,代价是后来的游客,甚至村子里的一部分村民都要成为她纸人巫术下的祭品。
现在村子里有了美丽的云海,但已经至少有一半的村民成为了纸人。
“所以这个村长是和祭司勾结蒙骗村民吗”周虎问,“有点不当人了。”
“我倒是倾向于他不知道祭司大人真实的目的,或者他本人就是被祭司大人蛊惑的狂热信徒。”公文包男沉吟着回答,“一个希望让村子重归繁荣的村长,是做不出主动把整个村子献祭给祭司大人这种事的。”
细节究竟如何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巫术的解法。
从地方志里,又找到了和祭司大人相关的记载,村长请来的是一种被称为“纸身佛”的信仰,也就是石室里那尊面目模糊的神像。
这种信仰里所有相关的法器都用一种质地奇异的纸塑造而成,比如那尊神像,还有房间里的剪纸。
“纸身佛”的教义是等价交换,不过他们用了一种更故弄玄虚的说法,叫“神祀”,把自己的东西供奉给神,换取神的垂怜。
从玩家的角度看来,这是很明显的江湖骗子行事方法。
只不过现实中的江湖骗子图财,游戏世界的江湖骗子害命。
可游戏世界里的村民们没有那么多见识,到死都坚信着他们请来的“神”会救赎他们。
祭司大人以“纸身佛”的身份来到村子,实际上她才是这种剪纸巫术的关键,那尊纸身佛像只不过是蒙骗村民的幌子,她把村子里的祠堂改造成自己的居所,诱哄村民们为纸身佛虔诚地供奉,最虔诚的信徒最先被巫术变成她的纸人,供她遣策驱使,外来的游客也成为纸人的一部分。
好在这只是个游戏世界的剧情,如果在现实里,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件事情最讽刺的是,栖云村现在的云海都不一定是祭司大人为村子召来的。
五年前的村子潮湿多雨,云层堆积,所以云海景象极美,后来没有那么多雨,云就散了,这几年雨多起来,云层又聚集,都是很自然的现象。
村民们,甚至包括村长,却就这么白白被纸身佛变成了“信徒”。
虽然心里清楚,这只是游戏剧情,像这样的游戏脚本在游戏里也算比较常见,但可能因为是沉浸式的经历,所见所感都比较真实,新人游戏玩家在一步步拼凑出真相时,还是受到相当程度的震撼。
云霞慢慢爬上天空,小院外面的村道上有孩子在嬉闹,谁也不知道这些孩子到底是真人还是纸人。
赵朔忍不住问“那这整个村子就白白赔进去了”
“真畜生啊。”周虎咬着牙,“关键是我们的队友也”
“所以我们要结束它。”宿月说,“就今晚吧。”
远处的霞光映在他眼睛里,好像跳跃的暗色火焰。
从那本关于巫术的书中,很快找到了与纸身佛和魇镇之术有关的记载。
纸身佛的供奉阵法,一共需要有三个阵眼。
阵眼之一名“玄极”,以死者怨气凝之,供奉以通灵之石,于十丈之室内,使魂魄不可脱,用以将养佛身。
说的就是石室里小女孩所在的那个好像深井一样的房间,那里有被锁在水晶棺材里的巨大纸娃娃。
阵眼之二名“宝相”,以生人活气养之,吸其精血,引其神智。宝相庄严,心相丛生。
说的就是客栈里的客房,每一间客房里都贴着剪纸,没有光时那些剪纸会显现出鬼脸的模样。
阵眼之三名“欢喜”,为阵眼之首,三处阵眼连成一线。
汇阴极,聚煞气,藏真身于其中,虔心供养,无量真佛将现世。
阵眼三应该是破解阵法的关键,小个儿的纸娃娃,也就是第九块鬼纹拼图应该就在其中。
虽然没有明示位置,但提到了“三处阵眼连成一线”,那就很好找了。
宿月打开之前和苍咫在山谷外的那张自拍照。
赵朔和周虎他们刚刚凑过来时,还下意识地拍他马屁“老大和苍哥好恩爱哦”
等到宿月把那张自拍照放大,露出屏幕右侧的栖云村地图,其他人惊讶地嘴巴都张成了“o”型。
周虎喃喃自语“游戏开场就在布局,这就是老玩家的水平吗”
赵朔疑惑地看着他“周哥,你不也是老玩家吗”
“”周虎脸白了白又红了红,“滚”
昨天晚上宿月溜出村子,挑拨得想要来勾他魂的纸村民以及想要来杀掉他的栖息在山里的猛兽打了一架。之后趁着两败俱伤,他施施然地让苍咫把那只猛兽赶走。
倒也没那么气定神闲,因为人偶苍咫毕竟只是个人偶,看起来能打但实际战斗力也就宿月的一半不到,为了把那条不知道是狼还是狗的野兽赶走,袖子都被燎黑了。
宿月自己则把差点被猛兽弄死的纸村民抢救下来,那时候纸村民们已经力气不逮,全都化成了本形,也就是纸娃娃,宿月拿来要挟祭司大人的那些“人质”。
早上宿月拿着这一把纸娃娃,和苍咫回客栈。
路上他注意到,早饭时间,村子里却有不少房子完全没有炊烟。
生活在乡村的人通常晨兴而起、日落而归,生活很规律,所以早饭时间没有炊烟,意思就是屋子里没有人,那这些“人”恐怕现在就在宿月的手里。
于是,宿月在这张表面上是自拍,实际上既是自拍也是地图的照片上,标出了纸村民的住处。
所有的住处连在一起,成了一只纸娃娃的形状。
纸娃娃的心脏是祠堂,也就是小女孩所在的阵眼,一只手的指尖是小村东南角的客栈,直线连下去,指向另一只手的指尖。
位置居然在村子外面。
这个结果出乎意料,公文包犹豫了一会儿,第一个问道“是搞错了吗”
“那个向导说过,第三条守则是不要离开村子。”女生细声细气地说,“是真的搞错了吧,不让离开村子,要怎么离开村子做任务啊”
“本来还不一定对,但是你提到这个,那就说明肯定没搞错。”赵朔说,“我已经发现了,这帮nc说话都反着说,只是为了保我们的纸娃娃。要愉快地观看表演,实际上根本就不应该看表演,晚上不要离开房间,那其实只是为了把我们的纸娃娃养熟,所以她说不要离开村子,也许反倒应该离开村子。”
于是一行人到了村口。
意外发生了,根本就走不出去,穿过村口的牌坊,就又会回到原地,想要从其他地方走出去,就像遇到了游戏里的空气墙,原地打着转。
宿月有点不理解了,这明显是他们缺失了什么重要线索。
可还能缺失什么重要线索呢三个阵眼他们都找到了。
宿月突然想到了什么,拉过他的人工智能男朋友“那天向导说的三条守则,第三条你还记得吗”
苍咫点了点头,一字不差地复述道“三,未经许可,不要擅自离开村子。”
“意思是得弄许可”赵朔领悟过来,“可是得找谁要祭司大人吗她如果不给怎么办”
“不给就逼她给。”宿月轻描淡写地说,“好办。”
一行人跟着宿月再次前往祠堂。
太阳快落山了,刮着很大的风,搭建庆典装饰的广场上,村民们从太阳开始落山时就已经在收拾东西,各自回家。
现在那些旗帜、木棚、脚手架留在广场上,彩色的旗子和剪好的小纸人在空中猎猎飞扬,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地面,有种手舞足蹈的诡谲,仿佛预示着今晚会发生些什么。
走向祠堂时,其他人心情其实很复杂,紧张之余还带着一种微妙的轻松感。
虽然今晚大事发生在即,但一想到宿月那句“不给就逼她给”,实在是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大祭司各种无能狂怒、面目狰狞地喊着“都得死”的画面。
简直是血脉压制。
不过真的到了祠堂,事情还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祠堂的门完全洞开,往里面走几步,那种阴冷气息也消失不见。供桌上的香烛早已熄灭,穿过走道,祭司大人所在的房间已经人去屋空。
“我去看看那边”赵朔说着推开左边的石室门,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叫,“我的妈呀”
深井般的石室里,幽光从极高的天顶落下。
四面一片的黑暗中,一个女人背对着所有人,像鬼一样幽幽地站在那。
宿月走进来时,那个女人刚刚好转过头,赵朔发出一声小鸡子般的尖叫,噌地缩到了宿月身后。
与此同时,苍咫感觉到赵朔的恐惧,理所当然地认为宿月也在恐惧,于是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
一时间,竟然形成了一种老鹰捉小鸡般的画面。
宿月“”
宿月“不是,我还好。”
苍咫“喔。”
他仿佛对于自己没有保护到宿月蛮失落的,郁郁寡欢地让开半个身位,宿月走上前去,女人刚刚好转过身来。
宿月一愣。
这个女人竟然是他们的向导依玛。
只是依玛没有再像平时那样,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也没有露出那张恐怖的纸人脸。她看起来有点失魂落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在这儿干什么”宿月问。
依玛犹豫了一会儿,问“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
她一直抱在怀里的那个孩子,现在确实是不见了。
宿月稍一沉吟“我可以帮你找你的孩子,但是你要带我离开村子,可以吗”
依玛抬起头,望向宿月。
她神情看起来很迟疑,但是过了一会儿,她点了点头说“好,我带你离开村子。”
离开村子的许可就这样得到了。
离开村子时宿月选择了自己一个人去,让苍咫跟赵朔、周虎他们留在客栈。
因为王顺奇,也就是情侣里面的男生还在那边,他现在身受重伤,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如果把他一个人丢在那,万一发生点什么变故,宿月给的那一点神力完全不够保护他。
但苍咫作为宿月的人偶,有一点战斗力,只要主战场是在宿月那边,就不会出太大问题。
依玛在楼下等宿月,跟着她一起离开的路上,太阳开始落山。
阴沉沉的天色让宿月有种很强烈的,今夜会是一场恶战的直觉,考虑到山外面还有那只猛兽,祭司大人现在也不知踪迹,宿月果断地先催动了一点神力,刺激了下耳钉,把聊天屏召唤出来。
在监事z来消息之前,宿月先打字。
宿月我等下可能要打一架,动静会比较大,跟你说一声。
按照宿月对监事z的了解,这人此时会拽上一大堆条例,告诉他这样的行为不妥,并且试图说教。他们古板的上神很多都是这样。
但实际上他收到的是很简短的回复。
监事z先是“正在输入”状态,应该在删掉已经写好的字。然后消息弹过来。
监事z好,注意安全。
宿月愣了愣,有种微妙的异样感,对面的监事在没什么事的时候很有耐心跟他扯皮,真有事情的时候,却又对他的放肆行为毫不阻拦。
好像突然从“同事”变成了“同伴”。
宿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