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不求不想去会客。
这种时候,他只想和杜清檀挨挨挤挤地凑在一块儿吃早饭。
多么秋高气爽的清晨那,好不容易可以摆脱枯燥繁琐的事务,心平气和地享受生活,为什么他要去待客
于是他假装没听见罗叶的话,舒舒服服地挤了挤杜清檀“往里让让,吃饭了。”
杜清檀也没把待客当作多么大的事,她的命是捡回来的,享受第一。
于是这夫妻俩舒舒服服地吃着早饭,对罗叶的声音恍若未闻。
武参军站在院子里,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是来赔礼的。
谁也没想到,独孤不求和杜清檀这夫妇俩,居然能有如此圣眷
不但全身而退,还能得到女皇的特别关照。
宫中的宦官和女官因此引发的纠纷,并没有算到杜清檀头上,也没有扯到张氏兄弟。
但是所有参与陷害杜清檀和独孤不求的人,都统统挨了罚,包括他在内。
目前,他只是被停职,但接下来谁知道会怎样呢
圣心难测,只能小心再小心。
他本想和独孤不求赔礼,让这人不要和他计较,但这人也太过傲慢无礼了,居然让他等这么久
自投靠张氏兄弟以来,他已经很少这样受气。
武参军越想越气,几次想要扬长而去,却又想起独孤不求走入宫门时的可怕笑容。
于是他好声好气地再去恳求罗叶“还请再帮我通传一下吧。”
罗叶憨厚“那您稍等,下仆再去说说。”
又过了一刻钟,独孤不求懒洋洋地走出来了,狐狸眼里闪着快活的神气,一时瞅见武参军,立刻热情洋溢地笑了起来。
“贵客临门,真是蓬荜生辉啊快请屋里坐上酒”
武参军被吓了一跳,咋一来就上酒呢
他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来和您赔礼的,说完就走,说完就走。”
“才来就走,是不是生我气了”
独孤不求开始责骂罗叶“话也不说清楚,我还以为是普通人,早知道是武参军,我立刻就得出来接待”
罗叶毕恭毕敬地认错“下仆不会办事儿。”
装得也太假了武参军不敢表露不快,诚恳地道歉并留下若干礼品后,快速走了。
独孤不求摸着下巴,盯着这些东西看了一回,勾着唇角笑起来,跑进屋去推醒杜清檀“圣人不是没追究吗为何这爪牙竟然来赔礼”
杜清檀沉思片刻,很是高深莫测地道“帝王之道,非是我等凡人能够猜测。估计就是觉着我俩很忠心吧。”
因为他们夫妇表现得“很忠心”,所以女皇要让大家知道,她会始终庇护着“忠心的人”。
挨罚的,倒霉的那些人,都是“不忠心的人”。
狮子老了,行事方法也开始变得阴柔小气起来。
至于那些细节,她懒得去想。
独孤不求却是目光沉沉,仰倒在床上想了会儿,突然起身换衣“我出去一趟,要晚些才能回来。”
杜清檀也没管他,跟着起身收拾行李去了。
左千牛卫驻地,阿史那宏正和一群同僚聊天打屁,突然收到消息“阿史那骑曹,您的朋友找你。”
阿史那宏起身向外,看到了独孤不求,便大步走上去用肩膀使劲撞了他一下,半是高兴半是暧昧“歇够啦”
“歇够了。”独孤不求把他拉到角落里,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阿史那宏露出一个狡黠而残忍的笑容“多大点事,也值得你亲自跑一趟。你且等着,半个月之内,保叫那什么武参军死无葬身之地”
独孤不求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我们不日就要离开东都,临行前会待客,记得过来喝酒。”
“我要点菜”阿史那宏一下子支棱起来。
独孤不求不耐烦“说你胖就开始喘上了要吃什么赶快些,我好备菜”
阿史那宏蹬鼻子上脸“我想吃的可多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完,等到晚间我开好单子,再叫采蓝送过来”
“嗤”独孤不求瞅他一眼,转身走了。
走着走着,暮鼓响了起来,他也不着急回家,继续慢吞吞地向前走,一直走到了琅琊王府外。
等了没多会儿,李岱回来了,乍然见到他,眼里露出些许意外,却也平静地接受了“何事”
独孤不求平静地道“想在郡王府上讨顿饭吃。”
就是要久谈的意思。
李岱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地接受了他的恳请“肉管饱,酒管够,请”
两个人就像好朋友似地相携入内,酒过几巡,酒酣耳热之际,独孤不求掏出一个册子,默不作声地放在了李岱面前。
李岱不动,警惕地道“何物”
独孤不求笑眯眯地道“殿下何不打开看看”
李岱盯着那本册子沉思良久,最终下定决心,用力将手搁了上去。
快速翻看十多页后,他抬眼看向独孤不求,难掩惊愕“这是”
独孤不求诚恳地道“这是我这些年来搜集整理的最精华部分,或许,能让这天下太平很多年吧。”
李岱紧紧抓住那本小册子,目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你想要什么”
独孤不求微笑“下官没什么大抱负,平生唯有两个愿望,一是天下太平富足,二是家人平安喜乐。”
李岱若有所思“我知道了。”
他举起酒杯“你我二人满饮此杯,共祝天下太平。”
独孤不求一口饮尽杯中之酒,起身要走。
李岱忙道“天已很晚,出去就要犯禁,不如”
独孤不求微微一笑“实不相瞒,这也不是第一次。”
他昂首离开,李岱喊住他“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不把这个交与”
李岱遥指东宫的方向。
独孤不求淡声道“我和内子的命,只有一条。”
李岱就懂了,这是怨恨太子妃几次三番找事儿,害得杜清檀险些丧命,也怪太子软弱,不能庇护他们夫妻。
他笑了起来“只要我在,只要你们不曾触犯律法,任君逍遥”
独孤不求微眯了眼“不会假公济私吗”
李岱并未因此羞恼,镇定地道“天下为重。”
他选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