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一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但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比如他家少爷那无处安放的美貌。
美人转过头来,玄黑的外袍衬得人愈发单薄,他唇瓣没什么血色,偏偏桃花眼里蕴着水光,让人恨不得凑上去亲吻一番。
可惜这位大美人身量不低,未束冠也比普通人高出大半个头。
慕长渊毕竟吃了十几年的天材地宝和各种补药,除非是假药,否则总得补在哪里才对。
等沈凌夕也看过来时,大堂里所有人都愣住,包括凤起语。
神魔同框在上一世极为少见,只有三界出了大事,上神才会从三十三重天下凡。魔尊倒是经常顶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在人间鬼混,所以玄清上神和地狱魔尊的法相在三界中的讨论度不是一个级别的。
高山之雪折射耀耀日光,没有人会对神圣的太阳生出亵渎之心,但欲望永远在光明背后的隐秘角落里疯狂滋生。
天道中,上神代表纯洁无瑕,魔尊代表欲海恶念。
只要慕长渊愿意,他随时能勾动起人的恶念。
但魔尊可以用自己的良心发誓,他还没想起兴风作浪的事,单纯只想先祭好自己的五脏庙。
凡胎肉身可不比过去的魔尊金身,根本经不住饿。
更何况慕长渊还是个弱不禁风的病人。
凤起语目光在这俩人之间流转,尤其多看了沈凌夕两眼。
对方的修为应该是金丹后期,凤起语心想,稍微有点棘手。
凤起语是玄宗门的少主,他前阵子获得一件上古神器“招魂阵”,据说是墨宗上神铸造的四大神器之一,能唤醒前后五千年最强的邪祟为自己所用。
然而邪祟返回阳间得献祭一具“躯体”,命格必须是纯阴的天生魂元体。
玄宗门的长老算了一卦,得知合适的祭品最近会在云城出现,于是凤起语提前带门徒布阵,顺便在城中蹲守。
果不其然,让他等到了“祭品”。
那华丽的车队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可凤起语不知道对方身边有仙修,更不知道“祭品”竟是如此绝色。
他迅速改变策略,好在这俩人刚才的话引得众人不满,凤少主隐藏在人群中不太明显。
也可能是他单方面认为不明显,反正慕长渊一眼就认出仙修中混进了几个异端。
恶道各自为营,魔尊看谁都是异端。
凤起语主动攀谈“两位道友应该是第一次来云城吧不知者无罪。”
慕长渊呵。
凤起语见美人似笑非笑,更是心潮澎湃“我第一次来时也不信,后来才发现这里的灵泉果真对修炼大有裨益,活泉水更没有不干净一说了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凤起语,乃玄宗门少主。”
玄宗门和玄宗山经常有人傻傻分不清楚,尤其他这段话的重点落在最后两个字上。
周围的目光瞬间变得敬畏起来
“居然是少主”
“真没看出来啊”
“连少主也来泡灵脉温泉”
韭菜要是有脑子,又怎会变成韭菜呢
于是整个场面更热闹了。
魔尊有趣。
慕长渊原本与玄宗门并无交集,起初也没想起这事,但只要他没老年痴呆,都不会忘记慕井当年是被玄宗门拐跑的。
瀛洲在江南往东的一座小岛上,与内陆隔着一片海。慕井海外求学前还是个根正苗红的无知少年,求学回来后就变成一个神经病。
魔尊母胎单身一万年,和这个病娇弟弟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这可真是冤有头债有主,慕长渊微微一笑,招呼也不打,魂元直接抓向对方的天灵盖
客栈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锁链声就“丁零当啷”一阵乱响。
千钧一发之际,沈凌夕不着痕迹地挡在慕长渊身前。
魔物巨爪停在离沈凌夕眼球半寸的位置,就被缚魂锁拽住。
慕长渊不悦“沈仙君日行一善”
沈凌夕淡淡“你动了恶念。”
慕长渊冷漠“仙君专程派人调查我的背景,不会不知道我家跟玄宗门的关系吧。”
沈凌夕“”
不是说慕家不知情么
被裴青野坑了一把的上神,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庞然大物面前。缚魂锁的铁链又增加数百道,魂元魔物发出狂躁的怒吼。
僵持片刻后,慕长渊讽刺道“你们修无情道的都这么慈悲为怀吗”
元婴期以下的修士看不见魂元,众人见他俩说吵就吵,心道大美人的暴脾气果然不分敌我。
择一连忙上前打圆场道“少爷要不咱们回屋里休息,我给您拿几本册子打发时间,饭菜很快就能准备好了”
慕长渊瞥了他一眼,转身抛下一句“药浴。”
书僮等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转头对沈凌夕说“我们少爷情绪不好,还劳烦仙君多担待些。”
沈凌夕迟疑道“他生气了”
择一心道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吗,但他也不知道慕长渊气什么,只能说“没事没事,多半是舟车劳顿,休息会儿就好了。我待会儿就去厨房备菜,哎对了,仙君有什么忌口的吗”
沈凌夕道“你刚赶完车又要做这么多事,需要帮忙吗”
他在凡间游历时从来不让人在身边服侍,这些琐碎事情都是自己做。
书僮没想到仙君主动要求做杂活儿,赶紧摇头道“烧水的事跟看灶的伙计说一声就行,药材事先配好了,饮食方面您就更插不上手,我得亲自看着,因为我家少爷从小挑食,他不吃天上飞的,不吃水里游的,地里种的不吃香菜、茄子、苦瓜、莴苣、胡萝卜、水芹”
沈凌夕
病人的饮食禁忌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上神打了一万年都没发现自己的对手居然这么娇生惯养。
沈凌夕修的是无情道,慕长渊的情绪却反复无常。
上神虚心求教“假如惹他生气了要怎么办”
书僮道“顺毛捋就行”见仙君并不理解的样子,择一挑了件具体的事“要不您拿几本话本上去吧,少爷最近喜欢打发时间,只要肯让你进门,您再随便哄他两句,保准都能哄好。”
世上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如何哄人呢
沈凌夕默然片刻后,说“那你去忙吧,我去搬书。”
刚才那阵锁链声来得蹊跷,等修士们再回神时,门口的两位美人已经不欢而散。
凤起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想起祭品临走前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和那一抹血红泪痣,忍不住往厢房的方向看去。
“招魂阵”与远古邪祟签订共生契,假如献祭成功的话,以后这美人就归凤起语所有了。
漂亮又凶残的美人就该铐起来玩。
凤起语如此想着,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慕长渊灌进几杯冷茶后稍稍冷静了一点。
仙魔本就是殊途,自己堂堂天道魔尊,为这种事情吵一架确实没必要。
天色将暗未暗,慕长渊坐在临街的窗边,看街道上人来人往。
心口灼烧感减弱后,体内破风箱般的寒意再度蔓延开来。
他看见沈凌夕从马车里搬出一只木箱,里面装的都是话本,沈凌夕翻开最上面的一本看了两眼,面露疑惑。
尽管话本里记载的都是些小道消息和杜撰的故事,但这确实是快速了解民风民俗的一种方式,同时还不引人注意,很适合需要复习的慕长渊。
沈凌夕表情若有所思,慕长渊笃定他什么都思不出来。
不远处街角有人鬼鬼祟祟地盯梢,看见慕长渊立马一溜烟就跑了。
“嘁。”魔尊冷嗤,关窗时锁链又响了一声。
沈凌夕见书页上一堆“”,知道是被下了禁咒。他捏了个解禁诀,看见那些框框里探出“啊啊啊不要啊不要啊”、“好大好深,请、请给我更多”和“要坏掉了呜”。
“”沈凌夕又抬头看了眼二楼紧闭的窗户,陷入更深的思考中。
就在这时,乾坤袋里的传讯符打断了上神对人性的思考。
这符是仙盟修士用于千里传讯的,功能颇多,需要时还能投放出身影。
沈凌夕并没有把裴青野放出来,而是轻声道“师叔。”
裴青野“我估摸着那个病人赶路赶到这个时间应该是极限,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街灯排排点亮,云城的夜市也热闹,白衣少年伫在街边恍若遗世独立,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嗯。”
“怕你不习惯,陪你聊几句。慕长渊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
裴青野顿了顿,试探道“那你有没有欺负他”
沈凌夕“”
“咳,”裴上仙清了清嗓子,略微尴尬道“师叔就是随便关心一下。欺负了也没事,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哈”
沈凌夕想了想,没有把慕长渊知道玄宗门的事告诉裴青野。
三位上仙都不放心上神跟着魔尊跑了,派裴青野过来打探口风,裴青野没话找话地讲了几句,挂掉通讯后,沈凌夕合上话本,抱起小书柜,转身回客栈。
玄清上神小的时候生活在不周山的临渊水榭,他性格冷淡,哪怕鬼王灭世都没有表现过任何情绪,仿佛早已成为天道意志的一个象征符号。
走到厢房附近时,他听见房间里断续的咳嗽,听起来像个随时散架的破风箱。
沈凌夕脚步没有迟疑,推门而入。
清苦药味扑鼻而来,转过屏风才看清房间内的八仙桌被挪到墙边,空地上摆放一只大浴桶,正散发着袅袅热气。
桶里还有一只魔尊。
慕长渊刚浸入药浴水中,知道沈凌夕在外面,故意咳给他听的。
沈凌夕将小书柜放到桌上,问他“为什么不锁门”
慕长渊闭着眼,懒洋洋地将胳膊搭在桶壁边沿“泡完方便喊择一。”
书僮从清早忙到晚上,几乎一刻不得停歇,沈凌夕说“你自己有手有脚,让一个孩子给你跑前跑后。”
慕长渊笑了“心疼了”
“我娘那天要是不买他,择一就要被老鸨买回去做小倌儿了,那时候怎么不见仙君上前伸张正义”
这话有几分强词夺理,天下那么大,沈凌夕也不见得那天就能凑巧逛到某个贩卖奴隶的集市。
但沈凌夕没还嘴。
慕长渊顿了顿,忽然睁开眼疑惑道“你该不会连小倌儿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不会吧不会吧,天道上神不会这么纯情吧
沈凌夕问“是什么。”
慕长渊“”
我服了你个老六。
果然有些敌人相处起来容易幻灭。
沈凌夕见他痛苦面具,挽起袖子走上前。
慕长渊瞬间警惕“你干嘛”
“照顾瘫痪。”
慕长渊“”
老六骂人还挺凶。
看见药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酒红色,沈凌夕知道自己猜得没错慕长渊入水没多久,嘴唇就艳丽得如同糜烂的海棠花一样。
只有虎狼之药才有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
是药三分毒,虎狼之药毒有九分。
若非如此,慕长渊也不会拖着病体天南地北寻医问药,一路舟车劳顿,还时不时遭歹人惦记,夜里都得提心吊胆。
可即便排除万难满怀着希望出门,最终也只能失望而归。
换作任何人都没办法心平气和。
沈凌夕还没碰到慕长渊时,苍白的肌肤就泛起一层战栗。
魂元魔物凶巴巴地露出獠牙,虚空中的锁链“叮铃哐啷”敲钟似的乱响,可虚张声势对天道上神不起作用。
浴桶只有这么大,魔尊避无可避,随后慕长渊感觉到一股精纯的灵力自对方指尖探出,药浴的毒素被灵力驱除。
既然反抗不了,慕长远索性仰起头,从沈凌夕的角度能看见对方下颌线到脖颈、再到喉结和锁骨,每一个弧度线条都清晰无比。
慕长渊盯了一会儿,才道“我很好奇你怎么跟他们解释的,没人问过我缚魂锁的事。”
于是魔尊也没提,这是他和上神之间的事,不需要别人插手。
“你从哪里知道缚魂锁的用法谁教你的。”
沈凌夕静默片刻后,说“家师。”
慕长渊明知故问“你师父是谁”
“不知道就算了。”
慕长渊似笑非笑道“当世无情道大能只有一位,我听说盟主的半神修为是杀妻证道换来的,他的妻子好像姓裴唔,这是可以说的吗”
沈凌夕冷淡道“知道的挺多。”
“民间传闻罢了,一手消息还得向你们仙盟打听。”
沈凌夕“是又如何。”
“道心不稳还要靠牺牲他人才能自证,看来你们无情道的道义也不怎么样。”
一番话又是针对沈凌夕的恩师,又是拉踩无情道,换任何人都忍不了,沈凌夕却说“嗯。”
慕长渊“”
老六又把天聊死了。
上神悟性极高,这不,“顺毛捋”的成果喜人,魔尊别说生气了,连找碴都找不对地方。
但沈凌夕的道心越稳固,慕长渊就越不爽。
余毒清得差不多,沈凌夕正要收手,忽然被一把拽住手腕。
动作稍大,药浴的水花溅起,慕长渊挑起眼梢笑道“你们仙修洗澡只洗上半身的吗”
目光交错,魔尊在勾动无情道上神心中的恶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