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绫纱,青丝发,鬓边的白茶花娇艳欲滴。衬得她眉目如画。
整个大殿,白惨惨的一片。她静静地坐在那个角落。低垂着螓首,她将手上的纸钱一张一张地递进火盆。手臂一直重复着这样的动作,直到麻痹。毫无意识,却还是不停重复着。
雪在她身旁蹲下,抓住了她的手。“一时间烧这么多纸币,你不怕她拿不动?”
“我只是想,多一点纸钱,这一路她一个人,她可以打赏给鬼差,陪她聊聊天也好。”她是糊涂了所以开始胡言乱语。她也是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才一直不停不停地重复着。她只是这么想着,所以这么做着。
雪捧了一大把的纸币,和她一起开始烧纸币。柔嫔伸手抚着那棺材,隐隐落泪。看着她如此浮夸的眼泪,倾月冷笑着开口,“不要在华妃灵前哭,免得脏了她轮回的路。”
“倾月,你……”雪错愕,转头看着她。好狠!原来愤怒至极还有这样冷静的话可以用来嘲笑人。
柔嫔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泪还在流,生生停住了之后,加上因为错愕而微微张开的嘴。整张脸,呈现出一种惊人的表情。封帝不甚烦躁,挥了挥手,“柔嫔,你下去吧。”
“是,陛下!”柔嫔慌忙福身,退了开去。倾月木然看着封帝,本来还凝聚的目光渐渐又开始涣散。片刻后又缓缓低下了头。安静地烧纸。她蹲的时间实在是太久,雪隐隐担忧,不得不想办法让她起身。“倾月,你不是让我去见雪妃吗?她说有些话要亲自跟你讲。你若是想要知道,是不是即刻就去找她?”
“为什么是即刻?”倾月被那烧起来的火呛到,不停地咳嗽。
“因为她时时刻刻并不安全。”雪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在这大殿,本来就不该是倾月你烧纸钱。你若是执意,惹来更多的流言蜚语,与你自己没有一丝的益处。”
闻言,倾月扶着一旁的棺木就要站起身。双腿发软,不停颤抖。勉强站起身后,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跌倒在棺木上。雪默默挡住了上前搀扶的侍女。良久,倾月才看清眼前的景象。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出了大殿。
忘了和封帝请安,封帝也没有阻拦。只是派人提醒她:这宫中没有停留棺木的习惯,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出殡。倾月没有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朝阳殿的广场,摆满了一色的白菊。或者盛放或者含苞待放。她一个人,站在凤舞阁的顶楼。风吹起了她的长裙,阳光下,她站在阴影里还是感受到那灼人的温度。
雪戳了戳她的肩。她动都懒得动一下。不得不抓住了她的肩,掰着她转过了身,还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倾月,雪妃来了。”
倾月漠然转过了头,看着那撑着伞走上层楼的人。“为什么她这么怕阳光?”
“不只是阳光,月光她也怕。”
“这是一种什么病?”“有可能只是心里害怕。就像……你怕烟火……”
站在凤舞阁的最上层,看得也远。只是触目一片白,白得惊心动魄。片刻后,倾月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心里的伤口留下得永不磨灭的痕迹。”
正说话间,雪妃已经上了顶层。她缓步走着,身侧的侍女将伞斜放着,遮住了那阳光。在昏暗中没有影子。她缓步走来,停在了距离倾月两步的地方。“东王妃许久不见了。”
“不久,昨夜才见过。”雪妃抬眼看她。她依旧目视着前方,并没有要回头
的意思。沉思了片刻,不得不开口道:“抱歉!”
“为何突然说抱歉?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她说着,缓缓转过了头。
一时间被她背后的眼光刺到,所以并没有看清。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她吓到整个人都在颤抖。“东王妃,你的脸……”
“恩,我抹了点脂粉。”倾月勾唇一笑,“雪妃应该知道我找你,所谓何事。不必要再多解释了事吗?”
雪妃沉默,点了点头。“昨晚,我用了晚膳之后,便昏昏沉沉的。醒来,我已经在华妃的宫中。她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那你为何会在华妃宫中,你不清楚?”
“华妃并没有说。她只跟我说,‘我并不想救你’。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东王妃会为了救我而让华妃……”雪妃说着抬起了头,盯着眼前的人,“我想要你死,为什么你却还可以这么大度?你救我!为什么?”
“我只问一句,当初你手上的人,是谁给你的?”
“这件事东王妃不是很清楚?”
“不要反问我,只问你是不是。”一刹那,她的眸光变得犀利,“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我的命。因为你嫉妒,因为我的身份,是你求之不得的。”
“你……”雪妃美目圆睁,“你究竟在说什么?”
“所以我劝过你不要敷衍我。”她在笑,可是雪妃却觉得全身冰冷。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完全两样的感觉。现在的她,让人害怕。
“是柔嫔。”雪妃说着缓缓跪了下来,“无论如何,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无论如何你是否真心,这个恩情,我一定会还你。”
“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巧合,而已……”倾月微微一福身,“我要知道,你都已经告诉我了。那么,先告退了。”
她说完,转身走。冗长的白色裙摆拖过那朱漆木梯。就算知道不过十步开外,雪妃有可能听见,她也不管不顾。“雪,送信给紫寐和青冥。八百里加急。让他们去一趟陕东道。一个月之内,我要花昂运死。”
“你在说什么?”雪错愕,“花昂运若是能死,当初怎么会让他活到现在?”
“华妃的出身,雪你可能没有在意过。华妃的父亲不过是一个从三品的官。她能被册封为妃,为何家里人都没有封赏的缘故是什么,你可有想过?只是因为她的皇子。哲儿已经长大到去封地的时候了。我不会让他就这样走向他的宿命。华妃犯了事,哲儿和启儿两个之间。他一定会下定决心,送走哲儿。我不能让哲儿离开,这里是他的。就算以前不是,以后也必须是。”
说话间,已经下了五层高阁。边走边说,到了底楼有些气喘。雪伸手拍着她
的后背,为她顺气。“这和花昂运有什么关系?”
“其实也没什么,因为花昂运一死,封地和花家将会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届时,我就可以为哲儿赢得筹码。”
“既然是你决定的事,我这就派人去传信。”
“雪,这一次你不要去。就留在西京,盯着花启运的一举一动。”
“他不过是一个没权没势的人。你为什么要盯着他?”
“有的人有权却有勇无谋。但是有的人,却大智若愚。我不信他,总觉得他才是……”倾月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花启运他知道柔嫔的一举一动。甚至还想到了只要一封信就可以挑拨她和玉寒之间的关系。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会是泛泛之辈。
“我会命人去看着的。”
倾月颔首,依靠着木门而站。好整以暇地看着跟着她一直走下阁楼的雪妃。
“雪妃娘娘,华妃也算是救了你一命。送她一程吧。”
“我会的。”两人同时叹了口气,抬眼望着不远处的殿宇。
雪妃提群向着那殿宇而去。雪开口问,“倾月,你不去?”
她却只是缓缓合上眼,感慨道:“半个时辰后,灵柩就要抬出来。在这里等也一样。”
“你不会是不想看见他吧?”
“无关乎想不想。时至今日,我已经再也不能问心无愧地跟他说,我爱他了。我的心已经不能纯粹了。既然,有这么一天,我的心里他不再是最重要地,我还有什么资格……还有什么资格在他身边!”
“倾月,是他没有资格得到你的爱。所有的付出被完全利用,你就一点不恨吗?”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倾月无奈扯了扯嘴角,“不,不恨,一点也不。爱已经这么累人了,我不想浪费心力去恨。”
白发虽然已经被扎了起来,在大风的吹拂下,早已凌乱。倾月不由得伸手,拨弄着他的发,痴痴呢喃,“雪,你的白发刺得我的眼睛疼。”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雪狠狠地拧起了眉,“你这么说,人家彻底伤心了。”
“雪……”她哽咽,缓缓别开了头,然后她看见缓步朝着他们走来的他。随着他的走动,玄色的长袖在空中飘浮起优雅的弧度。他朝她走来,带着让她沉沦的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他可能从来不知道,他是她生命中的阳光。因为沐浴在在阳光里,所以看不见阴霾。看不见不代表没有背后的阴影。
“丑奴儿,我已经跟陛下请辞。明日,我们就起程回东京。”
“七爷,倾月不想回东京了。”
“不想回?你什么意思?”
她不想解释,只求一个结果。“七爷,如果你还顾及一点点我们的情分。请你休了我!”